幾個小朋友才出顧家大門。
元寶嘹亮激動的聲音響起,“大崽,二崽……村口有熱鬧事,你們去看不?”
二崽衝過去,連聲問:“啥熱鬧,啥熱鬧?”
“不知道哩,說是有人被送村裡來……來接受教育,你去看不?”元寶很急,腳尖在泥土地打轉,隨時要衝出原地。
二崽還記得正事,搖了搖頭,“你先去,我等會來。”
“好吧。”
吧字散開,小朋友的身影咻的消失不見。
貓蛋兒知道二崽是想去看熱鬧的,不好意思地說:“二崽,沒事的,我可以一個人回去。”
“不行,我們送你。”二崽言語間盡顯霸氣,“要是王耀祖藏在哪裡堵你咋辦。”
“就是就是。”大崽也說,“熱鬧也不是非看不可。”
不過。
他還是有點想看的。
所以大崽話音一轉,“等會再看也行啊。元寶在呢,他可以替我們看,等會講給我們聽。”
貓蛋兒揚起燦爛無比的笑,“大崽二崽,你們真好。”
瞥見旁邊的鐵錘,又道:“鐵錘也好。”
二崽勾他的肩膀,“我們是好兄弟,好兄弟就是要相互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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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蛋兒開心的眉眼都彎起來,這時才有了點孩子樣兒。
“走,我帶你們去我家,以後你們要是找我,可以直接去我家。”
寧家單獨矗立在村口,上年頭的瓦房,四四方方,粗看有四間房,瓦片壘砌的屋頂一叢又一叢雜草,但在這小院竟不顯雜亂頹敗,倒是有種別樣的生命力。
尤其。
柿子樹旁坐著個笑容和善的老奶奶,讓這處院子變得更加與眾不同。
她穿的衣服普通,卻氣質斐然,臉白而緊實,六十多歲的人難免有皺紋,然有皺紋也不難看,仿佛歲月對美人的饋贈,很獨特。
除貓蛋兒,看到這一幕的幾個小朋友都愣了下。
……他們沒見過這樣的奶奶。
聽見幾道的腳步聲,寧老太扭頭,熟練地藏起小碗,瞧見孫子變短的頭發有些驚訝,隨即笑著衝幾個小崽子招手,“貓蛋兒帶朋友來家裡了。”
她一動作,貓蛋兒便知什麼情況。
隻見小朋友肅著黑黑瘦瘦的小臉,語氣嚴厲地說道:“奶,你又偷吃糖!”
“你這孩子,啥叫偷吃!”寧老太不承認。
“我都看見了!”貓蛋兒鼓著腮幫子,小眉頭擰得很緊,“你還放那麼多,我都看見黑乎乎一片了。你往粥裡放那麼多紅糖,你牙會掉光光。”
“渾說!”寧老太故作嚴肅,“我每天早晚刷牙,一口牙比你的都齊整。”
不想聽親孫子念經,她看向大崽二崽,“你倆是顧家的雙胞胎吧?長的真俊秀、齊整。”
也沒忘記鐵錘,“這個小家伙也虎頭虎腦的,看著……踏實。”
三個小崽崽咧開嘴笑。
大崽代為開口,話語條理分明,又很禮貌:“寧奶奶好,我是顧大崽,是貓蛋兒的好兄弟,我們來送貓蛋兒回家。”
二崽大嗓門兒道:“我是二崽。”
“……我是鐵錘。”
寧老太愛熱鬧,瞧見這麼幾個活力滿滿的小朋友,覺得自己都年輕了好幾歲。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
貓蛋兒把鐵皮暖水瓶放下,說道:“奶,這個暖水瓶是林嬸嬸從供銷社帶回來的瑕疵品,她和顧奶奶說送我們。”
他把情況一五一十說與寧老太。
寧老太不怎麼出門,卻也知道各家的情況,知道貓蛋兒嘴裡的林嬸嬸是誰。
“奶,林嬸嬸做了菜盒子,我吃了兩個,林嬸嬸還讓我帶回來幾個,我去給你切。”貓蛋兒知道他奶的習慣,帶上菜盒子到灶房,用刀切開,放盤子裡,順手拿了雙雙筷子,又出了灶房。
寧老太吃什麼都不碰手,不是她窮講究,這是她在少女時養成的習慣,一輩子都這樣,現在讓她改,老人家不樂意。
再者家裡人願意慣著她,又不礙著別人什麼。
“奶,你快吃,還是熱乎的,林嬸嬸的手藝很好,菜盒子特別的好吃。”
雙胞胎挺直胸膛,滿臉驕傲。
對噠,他們的娘就是這麼棒!
寧老太隻需看一眼,再聞聞味,就知道味道不差。
她也算含著金湯匙出生,前半輩子沒吃過生活的苦,後來白發人送黑發人,也沒覺得活不下去,她的兒子為民族大義犧牲,她為兒子驕傲。
兒媳婦沒了,老頭子沒了,她也挺過來了,逝者已逝,活著的人得好好的。
她這一生,什麼沒經歷過?
“一看就不錯。”寧老太笑著說,“你爺沒了後,我就沒吃過幾頓像樣的飯菜,今天借了顧家的光。”
貓蛋兒認真道:“林嬸嬸說以後教我做飯。奶,我會認真學,等我學會都給你做。”
“我答應過我爺,會好好照顧你來著。”想起他爺,貓蛋兒鼻子發酸。
他爺對他可好可好了,他爺啥都會做,會給他做竹青蛙、竹蜻蜓……做飯也好吃。
正當小家伙快陷入憂鬱的瞬間,寧老太往嘴裡塞一口菜盒子,好吃的眯眼。
打趣孫兒:“想你爺了?”
“你爺辛苦一輩子,他想歇歇,別這副樣子,讓他歇都歇不安生。”
貓蛋兒還沒傷心起來,那點難過的小火苗……被他奶一瓢水澆滅,再吐不出絲毫火星子。
“……”
寧老太覺得雙胞胎沒誇大,他們娘的手藝確實不錯。
真香!
“貓蛋兒,替我拿個東西。”寧老太使喚孫子,“我梳妝臺的妝奁裡有三個玉葫蘆,你去拿來。”
貓蛋兒二話不說去拿。
顧家的孩子在愛裡長大,見人從不畏怯,大大方方的,四下瞧著寧家的院子,對比自家,找不同。
二崽是個話多的寶寶,寧家祖孫說完話,他迫不及待地問:“寧奶奶,你家這棵樹是柿子樹嗎?”
眼睛又黑又亮,看著就機靈。
寧老太笑容慈愛,“是啊,等九月能結出柿子,到時候你們來摘。”
小朋友是不懂客氣的,人家說什麼他會應的。
“謝謝寧奶奶。”二崽禮貌道謝,也沒客氣,說道:“我會來的,寧奶奶到時候讓貓蛋兒喊我。我姥姥家的石榴馬上要熟了,我二舅舅說要給我們帶最大最紅的,我也給貓蛋兒分。”
貓蛋兒一出來便聽見這句,他心裡熱熱的,頓時笑彎了眼。
“二崽,我知道哪裡有鳥蛋,明天我帶你們撿。”
二崽眼睛一亮,“好诶。”
扭頭看向大崽,語氣充滿興奮,“哥,貓蛋兒知道哪裡有鳥蛋,我們明天可以烤鳥蛋送娘了。”
寧老太還以為小朋友嘴饞,沒想到是想給他們娘。
老太太神色有些恍惚。
她想起,她兒子也這麼孝順,有什麼好東西也都惦記著她這個娘。
“奶,玉葫蘆。”貓蛋兒遞上玉葫蘆。
寧老太瞬間回過神,接下玉葫蘆,朝雙胞胎和鐵錘招手。
“孩子,過來。”
三個小朋友迷迷糊糊上前。
寧老太給他們一人一個玉葫蘆。
“見面禮,收著,以後帶貓蛋兒一起玩兒。”她聲音和緩,臉上帶著笑。
小朋友不知道這東西的價值,笑呵呵地收下。
“謝謝寧奶奶,這葫蘆真好看,貓蛋兒是我們的好兄弟,我們不會讓人欺負他的。”大崽認真地說。
二崽也道:“嗯嗯,誰欺負貓蛋兒,就是欺負我顧二崽,我捶死他!”
鐵錘憨憨地撓頭,“我都聽大崽二崽的。”
三個小男孩什麼性子,暴露的很清楚。
寧老太笑的不行。
真有趣啊。
“貓蛋兒,你的頭發是咋回事,誰幫你剪的?”這會兒她才想起問這事。
貓蛋兒絲毫不意外,淡定地回答:“雙胞胎的爹,我承淮叔。”
“手藝怪好的,不錯,看著精神多了,頭發遮住眼多陰森啊,像淹在河裡的男鬼。”這是來自親奶的吐槽。
她說她給剪,這小子還不樂意。
全然忘記自己的手藝多糟糕,剪的參差不齊便罷,每一次貓蛋兒腦袋上都得多出幾個口子。
聽見寧奶奶的形容,三個幼崽捂住嘴,笑的很大聲。
貓蛋兒有些羞窘,嘴角卻翹起來。
寧家向來安靜,今天真熱鬧,他好高興呀。
“寧奶奶,元寶說村口有熱鬧,貓蛋兒能和我們一起去看嘛?”二崽還惦記著小伙伴的話。
“可以。”寧老太笑道。
“貓蛋兒,寧奶奶同意了,我們快走!”二崽拉著貓蛋兒往外面走。
大崽和鐵錘也腳步匆匆。
村口的熱鬧是啥呢?
貓蛋兒想起什麼,回頭對寧老太說:“奶,菜盒子是給你帶的,你全部吃掉,我吃飽啦。”
寧老太衝他擺擺手。
隻吃一個,剩下的收好,晚上和孫子一起吃。
四個小朋友來到村口,元寶提到的熱鬧早沒了。
二崽圓嘟嘟的小腦袋耷拉下來,大黃見小主人失魂落魄,用大尾巴掃他的手。
小朋友抓住那條毛茸茸的尾巴,揉啊揉,心底的鬱悶散下去好些。
“二崽,你們在村口幹啥,大家都去山腳的老破房子了。”有個路過的人瞧見幾個傻乎乎的小幼崽,出聲道。
離開時搖搖頭,吃屎都吃不上熱乎的。
第107章 “觸及靈魂”
四個小朋友對視,像是約好了似的,拔起腿往山腳的老破房子跑,跑的飛快。
四串腳印揚起塵土。
一大一小兩條狗在後面追。
琥珀拼命倒騰著四條小短腿,怎麼也追不上,急得“汪汪”直叫。
那叫聲先是清脆,後來竟變成了“嗷嗚嗷嗚”的哀鳴,活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奶娃。
跑在最前面的二崽回頭看了一眼,突然“咯咯咯”笑起來。
這一笑不要緊,後面三個也跟著笑開了。
男童的笑音和狗叫聲混在一起,在鄉間土路回響。
“我抱著琥珀,我們快點去,不然又啥也看不見。”二崽跑回來,彎腰抱起琥珀,復又撒歡兒地跑。
大崽幾個手拉手跟上。
“對對對,跑快點。”
……
山腳下的老房子僅有幾間茅草房,以前住著老獵戶,連窗戶都沒有,屋頂都有兩三個大小不一的洞,人躺在裡頭夜裡能看見星星。
屋子掩在半腿高的雜草中,不像人住的。
幾張陌生面孔站在茅草屋前,人人手裡帶著個的破包袱,那包袱癟癟的,裝不下多少東西。
這幾人男女老少都有。
他們掃一眼面前的房子,神色各異。
“你們就住這裡,誰會修房子?”大隊長看著這幾人,面無表情,心裡卻發愁。
他收到了上面下發的文件,說這幾人都有問題,要對他們進行一系列觸及靈魂的教育。
可。
他瞧著,裡面還有小女娃和婦女,這……給他搞懵逼了!
幾人中,一個青年開口,聲音沙啞的像嗓子被沙子打磨過,“我會。”
“成,那你來修,大隊就不管了。”大隊長說。
上面說要觸及靈魂,他不知道該怎麼把握這個度。
生活上不管他們,最髒最累的活交給他們,夠狠了吧。
大隊長初步確定辦事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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