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栎說，我們要拍兩次婚紗照。
但在領證的前一天，他還在公司加班到深夜。
最後在我們的婚禮上，用的仍然是訂婚時拍的那幾張。
「不是說要拍兩次嗎？」阿雪不滿地說。
「他太忙了，這幾張也很好看。」
「你就慣著他，沈希，沒見你對我這麼好。」
「好啦，我對你也好。」
「行了行了，你這個戀愛腦，我不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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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著抱枕，看向客廳裡掛著的婚紗照，輕輕地嘆了口氣。
因為他曾經為我付出了太多，所以我才可以毫無保留地相信他啊。
我總這麼想著，直到賀栎第一次忘記了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那天他回來的時候一身酒氣，送他回來的還是他的合作伙伴，我從別人手中接過他，連連道歉。
「沒事嫂子，賀總喝起酒來不要命，你也多勸勸他。」
「我知道了，麻煩你了，不好意思啊。」
賀栎倒在我的身上，我拍了拍他，他就直接把我抱住，我踉跄了兩步，最終被困在門和他的中間。
「賀栎，醒醒。」
我說。
他似乎沒聽到，隻是湊上來，輕輕吻了吻我的臉。
我心裡一動，抬起眼看向他。
「老婆......」
他輕柔地吻上我的唇，我回吻過去，這一天就自然而然地度過了。
一個星期之後，賀栎突然送給我一隻包，我不明所以地問他為什麼。
「結婚三周年禮物，忘記給你了。」
賀栎說。
我忽然反應過來，原來那天，他是真的忘了。
我還以為......
我收起心裡的苦澀，笑著看向他：
「我很喜歡，謝謝老公。」
賀栎攬過我的肩，我聞到他身上屬於女人的香水味道。
「老公，換香水了嗎？」
我假裝不經意地問道。
「嗯？沒有啊。」
「哦。」
我乖巧地依偎在賀栎懷中，表現得往常一樣。
應該隻是不小心蹭到的吧，我想。
......
如今想起來，原來賀栎從那時開始，就已經漸漸地變了。
隻是我還在一直欺騙著我自己，不斷地告訴自己賀栎還是上一世那個少年。
是那個摯愛我一人，是那個為我求神拜佛，差點賭上一切的人。
但我沒有想過，有些東西，也許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9
賀栎來找我了。
他站在門外，一身疲憊，眼下是壓不住的烏青。
「我可以進去嗎？」
「可以。」
我從鞋櫃裡找出一雙拖鞋，放到賀栎腳邊：
「這雙是我爺爺的，你將就一下。」
賀栎沒有搭話，隻是沉默地換好鞋，走了進來。
我去廚房煮了壺茶，放到茶幾上，給他倒了一杯。
空氣很安靜，我沒說話，賀栎也沒有。
「公司很忙吧？你這樣跑過來，不會有事嗎？」
我還是開了口，平靜地問他。
「......」
「希希，你這邊的事情，要更重要一些。」
「賀栎，這句話，如果放在五年前，我會很開心。」
他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臉上顯露出痛苦的神色：
「希希，我知道是我食言了，但那時候，我真的很忙。」
「那現在呢？不忙了嗎？」
我笑著問他。
賀栎一時語塞，房間裡又重新歸於寂靜。
「賀栎，你明明可以跟我說，說你很忙。」我說，「但你卻選擇在我已經試好婚紗的時候，在我滿懷期待地等你的時候，突然打電話告訴我，你很忙，你來不了了。」
「不是的，希希......」
他在蒼白地辯駁，我也靜靜地聽他說。
「我是真的很忙......」
可我是信你很忙的啊，賀栎。
我怪的是你的不了了之。
你怎麼不明白呢，賀栎？
「我知道你很忙。」我說，「賀栎，結婚的時候你很忙，現在的你，就不忙了嗎？」
「忙......但是......」
「但是，你終於知道，我是會離開你的嗎？」
「但是，你發現你的有恃無恐，並不牢靠。」
賀栎啞然，他的頭低下去，聲音裡帶著一絲懇求：
「我錯了，希希，你可以原諒我嗎？」
「賀栎，機會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
賀栎抬起頭看著我，語氣堅決地保證道：
「不會有下一次了，希希。」
我知道他沒有聽懂。
「賀栎，如果我說，我的病會好起來，那不是一個奇跡，你會怎麼想呢？」我苦笑道，「那是我等了 18 年，才等來的久別重逢。」
賀栎的表情凝固在臉上，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些真實的茫然。
「曾經有一個人，在我S後，求神拜佛，問道尋仙，為了我，他幾乎走遍了全國的廟宇，問過了所有的神仙。」我說。
「他為我求來世，求長壽，還差點用自己的所有去交換，所以我和神明做了個交易，我要重新回到故事的轉折點，我要用餘生好好地對他，因為我知道他愛我，所以我可以毫無保留地信任他。」
我說如果舉頭三尺有神明，那這便是我此生最大的願望。
但和我一起許願的那個人，早就S在了上一個 18 年裡。
......
賀栎花了很長時間才消化完我的話，但他隻是抱著我，重復地說著「對不起」三個字。
「你知不知道，你的襯衫上，總是有口紅印？」
賀栎的聲音忽然消失，我伸手推開了他：
「如果她和我一樣年紀，或許可以瞞得很好。」
但她還很年輕。
「但她喜歡你，她還那麼年輕，年輕的時候，總是恨不得向全世界宣示自己的主權。」
「她來見我的時候，穿了你去年送我的那款高跟鞋。」
就像上學的時候，我總要在你的手腕上，套上我的皮筋一樣。
因為我想告訴所有人，我才是你喜歡的人。
我站起身，走向臥室，最後站在門口看了一眼賀栎：
「如果賀總坐夠了，就請早點回去吧。」
我關上門，將賀栎隔絕在門外。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大門被關上的聲音，我想，賀栎應該是走了。
10
我健康了幾年的身體又開始每況愈下。
空中的那道聲音問我：
「你後悔嗎？」
後悔嗎，應該是後悔的吧？
但我說過了，那是我做的選擇，有些代價，是我應該給的。
阿雪再次見到我的時候，我已經病得很重了，連坐起來都很困難。
「笨蛋，你......」她哭著坐在我的床邊，「都說了讓你別戀愛腦......」
我勉強把手蓋到她的手背上，衝她笑了笑。
「知道了，他為你放棄了一切......」
說著，她又沒忍住掉下淚來：
「可如果那些都是真的，為什麼你們會變成這樣呢？」
是啊，為什麼呢？
或許這就是篡改時間產生的蝴蝶效應，是平行世界本來就有的另一種結果。
「沒事......」
我艱難地開口。
「我還會活很久的。」
「可這算什麼活著啊......」
阿雪把我抱住，身體哭得顫抖。
這是我和神明做的交易。
他讓我活過來，但卻把我的命和賀栎捆綁在了一起，如果賀栎和我不再相愛了，那麼我會在病床上度過 18 年。
我曾經以為這是不可能實現的詛咒。
但我現在躺在病床上, 身體不斷地被折磨著，疼得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就像上一世那樣，被醫療器械困在了三尺病床之間。
我活不成，S不了，要被困在這間病房裡整整 18 年。
那是我和賀栎度過的 18 年。
和那麼愛我的賀栎一起度過的 18 年。
我病入膏肓，但最疼我的爺爺，卻S在了我的前面。
命運的齒輪依然在轉動, 我 36 歲那年，我最愛的爺爺壽終正寢，奶奶因為受不住，跟著他也走了。
於是父母給他們舉辦了隆重的葬禮。
我坐在輪椅上被推去現場，一眼就看到了被攔在外面的賀栎。
上輩子，我爸願意把我的骨灰交到他的手上。
這一世，他連我爺爺奶奶的葬禮都進不來。
「希希，如果不舒服，我們就早點回去。」我媽推著我的輪椅, 擔憂地說。
我搖搖頭。
我的額頭上泛起冷汗, 眼前一陣陣眩暈，但我還是撐過了一整場葬禮。
原來參加重要的人的葬禮，是這麼悲傷的一件事。
就像是割斷了和他在塵世間的最後一絲羈絆一樣。
不過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記憶才顯得更加深刻吧。
我遠遠地看了一眼坐在場外的賀栎。
「所以沒有這段記憶的你, 才不再是你了嗎？」
我喃喃自語。
「怎麼了？」
阿雪走到我的身邊, 給我蓋上一床毯子。
「沒什麼, 我們回去吧。」
我對她笑笑。
......
時間一天天過去，我在病床上苟延殘喘的這 18 年, 終於要結束了。
我的父母頭發已經花白, 他們來到我的病房, 眼裡是蓋不住的悲傷。
「希希啊, 怎麼都過了這麼久，你還是要走在我們前面啊？」
是我不孝，讓你們在花甲之年還要承受喪子之痛。
對不起。
醫護人員將我的屍體蓋住, 我的父母如上一世一般泣不成聲。
「現在呢, 後悔嗎？」
空中的聲音再次發問。
「不後悔。」
我說。
「嫂子，賀總他今晚喝多了，不好意思啊，我沒攔住。」
「我「」篡改時間的代價, 我早就接受了。
這份代價帶來的痛苦卻不應該讓別人來承受。
那麼這份愧疚也是我應該承受的。
「當初答應得那麼幹脆, 果然還是小孩啊。」
空中的聲音說。
「但我不後悔, 又見了他一次。」
「隻有再來一次，我才能更加深刻地知道, 他為什麼會那麼愛我，不是嗎？」
「你還真的是。」那聲音失笑，「好了, 懲罰結束了, 你可以走了。」
我的意識慢慢消散，但這一次，我沒有什麼值得特別留戀的東西了。
我留戀的東西, 早已經S在了多年前。
所以這次, 我也是真的該走了。
我也終於明白。
原來白月光之所以成為白月光，正是因為它可望而不可即。
而它一旦跌入塵埃，就什麼也不是了。
遲早會變成一粒揮之不去的飯黏子。
意識完全消散的前一秒, 我聽見空氣中的聲音說了一句：
「睡吧，孩子。」
「嗯，晚安。」
我答道。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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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顔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