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之前是平等的戀愛關系,沒有誰佔便宜誰吃虧一說。」
「戀愛關系?我同意你談戀愛了嗎陳言?你就算要找對象也要找個條件好的,我就是找了你爸這麼沒本事的男人,才受了一輩子窮!」
「找個有錢人,過手心朝上的日子,就能幸福嗎?我名校畢業,有手有腳,怎麼都能養活自己,不用靠男人活著。我喜歡江懷,和他有沒有錢沒有任何關系。」
「你這麼小的年紀知道什麼啊,男人就騙你這種單純的!」
「媽,我隻知道做人不能沒有良心。」
在一起四年多,他掏心掏肺對我好,一直是他在付出,我在被動享受。
我感動又愧疚,唯一能做的,就是對這份感情的堅定。
我想,那麼好的江懷,我不能辜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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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你爸一樣鬼迷心竅了,我那麼乖巧懂事的女兒,怎麼變成了這樣?
「你馬上就跟他斷了不要再來往,否則別認我這個媽!」
「媽,我今年 23 歲了,已經有了成熟的三觀,我尊重你,也感激你生下我將我養大,可我不會一直按你所謂的【乖巧懂事】,去過你認為適合我的人生,」
她哭著罵我不知廉恥,罵我忘恩負義,罵我不孝之女。
「要不是當年隻讓生一個,我怎麼會就隻要你這麼個白眼狼啊。」
「你是怪我阻擋你生不了兒子了?」
「是又怎麼樣?我辛辛苦苦給你養大個賠錢貨,為了男人連自己媽都不要了。」
我聽著她一聲聲的哭罵聲,想起過去的十八年。
她總是罵爸爸是窩囊廢,罵他不如別家男人有本事,能掙大錢。
後來那個窩囊廢什麼都不要,隻鐵了心要離婚,她卻慌了。
我爸跟我說:「言言,對不起,爸爸很自私,一輩子很短,爸爸隻想下半生活得自在。」
我自卑怯懦地活了十八年,像無聊又漫長的黑白電影。
直到江懷同學的出現,一切好像都變得鮮活了起來。
這幾年,我將以前的自己打碎重新拼湊,將自己的人生重新活了一遍。
12
我從家裡走出去的時候,江懷還在門外等著我。
他站在那裡,想說什麼,又沒有說出口,那也是我第一次從他臉上見到緊張的表情。
我朝他笑了笑,伸出手。
「江懷,你怎麼還不過來牽我的手?」
他飛奔過來,牽住我的手,將我緊緊抱在懷裡。
「江懷,我有點難受,你哄哄我行嗎?」
「老婆,我會努力讓阿姨認可我的,讓她放心把女兒交給我。」
「嗯。」
「我媽,她不是那樣的人。」
「我知道的……」
那天,我們牽手走在路上,他同我講了他小時候的事。
「我爸在我八歲的時候,S在一場礦難裡,我媽一個人帶著我,過得很苦,最窮的時候,她每天去菜市場撿剩菜葉子。
「小時候,別人欺負我沒有爸,罵我小野種,在學校打我。我媽知道後,就衝到學校去抽那些人嘴巴,別的小孩家長來了,她就跟人家扯頭發罵娘。
「寡婦門前是非多。她長得漂亮,背地裡總會被人說三道四,別人越嚼他舌根,她就越把自己打扮得好看。
「她怕我受欺負,直接給我送到了武校,誰欺負我,我就按著為首的人S命地揍。
「言言,沒有誰是天生想當混混的。」
我抱著他勁瘦的腰,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跟他說:
「江懷,我們三十歲之前要個小孩吧,我們好好愛他,給他幸福的家庭環境,給他足夠的底氣和安全感,把他養大成人讓他勇敢去飛,不用親情去掌控他的人生。
「我們把小時候的自己,重新養一遍。」
他吸著鼻子嗯了一聲,聲音發緊。
13
本科畢業後,我直接保了研。
因為和江懷的事,我媽不再給我任何生活費,好在研究生每月有一點補貼,做項目還能拿點獎金。
江懷和幾個朋友租了個寫字間,專職做遊戲開發。
創業前期,經常不眠不休寫代碼,拉投資,跑業務。
好在第二年終於有所回報,他們開發的一個小遊戲上市後,拿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他照例還是將卡交給了我,我看著餘額震驚不已。
「江懷,我自己的錢夠花,你這樣,會讓別人以為我被哪個土大款B養了。
「我們學醫的學歷好卷啊,要多當好多年窮學生才能掙錢。」
他笑著攬過我的腰,將我放在他腿上:
「那正好,哥也體驗把B養女大學生的快樂。
「以後你就安心上學,我專心掙錢養老婆養家。」
長時間面對電腦屏幕,他眼睛有點近視,工作時會戴上眼鏡。
我坐在他腿上,仰頭打量著他。
如今的他,筆挺的西褲,修身的襯衫,再加上鼻梁上的一副眼鏡。
「江懷,你現在這樣,真有點斯文敗類那感覺。
「我記得第一次見你,你穿著一身的潮服,文著花臂,一頭銀色頭發,看著可嚇人了,但也挺酷的。」
「那你喜歡以前的我還是現在的?」他問。
「嗯……隻要是你我都喜歡……」
他對這個回答很滿意,低頭湊了上來。
「嘴這麼甜?吃什麼了?我嘗嘗。」?
我環著他的脖頸問他:
「那你喜歡以前的我,還是現在的……」
他想了想,低頭在我耳邊壞笑。
「我喜歡現在的你,穿以前的校服……」
「江懷,你個變態……」
我在他腰間擰了一把,他變本加厲。
「那不穿,不穿更喜歡……」
14
研三的時候,江懷的公司已經步入正軌。
他計劃著在這個城市買個小房子,等我畢業就結婚。
八年了,我們這場戀愛真的談得太久了。
就算沒有那張結婚證,也早已習慣了彼此在自己生命裡的必要角色。
我媽也不再像之前那麼偏激了,松了口:
「等你畢業後,找個日子,商量一下你們結婚的事吧。」
守得雲開見月明,我們開心得不行。
與此同時,江阿姨也要再婚了,那個追她很多年的叔叔,聽說還是本市很有名的企業家。
一切,都在向著越來越好發展。
可是,直到見面的那一天,江懷卻遲遲不出現。
我打了很久的電話,他才接。
「江懷,你幹嘛去了?你知不知道今天的見面有多重要,你遲到這麼久,為什麼都不說一聲?」
我很著急,又有些生氣質問他。
「我們為了這一天堅持了這麼久,你能不能別掉鏈子?」
電話那頭,他的語氣卻有些冷。
「陳言,我不想結婚了……」
「你什麼意思江懷?」我問他。
「我媽不同意我們的婚事。
「陳言,我挺累的。
「我要努力掙錢,還要哄你,還要討好你媽,說服我媽,我真的累了、煩了、膩了。
「江懷你混蛋……八年了,要結婚了,你說你膩了……」
我哭著罵他,質問他:
「我們還沒去看雪,演唱會的票還沒搶到,你跟我說的那些話,都是假的是嗎?」
他沉默了許久,跟我說:
「陳言,我好像真的沒那麼喜歡你了,別再消耗彼此了。」
江懷的媽媽問我:
「陳言,你媽不就是看著江懷現在公司掙著錢了才同意的嗎?
「我現在也有了更好的歸宿,江懷的繼父也能給他更多的資源和發展,他什麼樣的富家千金找不著,非要跟你們這種嫌貧愛富的家庭結親?
「實話跟你說,從前你媽看不上江懷,如今我還看不上你呢,你別糾纏江懷了,他有了更好的發展,他繼父給他了國外的新項目,不會留在國內跟你結婚的。」
我打電話質問江懷,他沒有否認。
「陳言,我從小窮怕了,不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的。
「你也別等我,就當我S了。」
我去找過他,公司他已經把股份賣掉了,幾個朋友說他去了國外發展。
15
我畢業後,繼續讀了博。
這些年,一心撲在學習上。
失戀就像場治不好的病,渾渾噩噩。
時而自愈,時而崩潰。
四年的時間,我沒再聽到關於江懷的任何消息,也沒再接到過他的任何電話。
他就這樣,徹底地消失在我的生命裡。
三十歲了,身邊的人陸續結了婚,有了孩子。
媽媽身體也不是太好了,她總是長籲短嘆。
「言言,媽媽不是沒有給過他機會,是他不知道珍惜,你們有緣無分。
「四年了,興許人家早就結婚生子了,你也該放下了。
「你都三十了,你能不能找個人結婚,讓媽媽安心?」
我張了張嘴,許多話哽在喉嚨,最後隻化作一句:
「好。」
是啊,都四年了,興許,人家早就結婚生子了。
犯賤發這種信息,簡直是腦子有泡。
我關掉手機,準備第二天的課。
16
新生的第一節解剖課,幸運的是,院裡新來一具無償捐獻的遺體用於醫學研究。
學生基本都是第一次直面真正的屍體,有緊張、有興奮、有畏懼。
「第一次上解剖課,大家心理緊張、恐懼都是正常的。」
「老師,您第一次見的時候,不害怕嗎?」有學生好奇地問我。
「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
我笑笑解釋,又給學生講道,
「沒有解剖學,就沒有醫學。一個人願意捐獻出自己的遺體作為醫學教學,這需要極大的勇氣和奉獻精神,這些遺體是醫學生第一個手術的【患者】,也是醫學生的老師,他們被尊稱為【大體老師】,也是我們醫學界的【無語良師】。」
每個醫學生都對大體老師保持著崇高的敬意。
課程開始前,照例為無償捐獻的大體老師默哀、獻花。
他們在這裡沒有名字,隻有編號。我看了眼資料。
「今天的解剖對象是 52 號大體老師,青年男性。」
我伸手掀開遺體上蓋著的布,為了保護隱私,臉部都是遮住的。
生前應該很高,體型很瘦。
我拿起手術刀,目光不經意落在他胸口位置時,大腦忽然一片空白,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氣般……
身體止不住地戰慄,嘴唇顫抖著,微微張開,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老師你怎麼了?」
「這個大體老師胸口上竟然文著老師的名字!」
那一瞬間,意識好像已經渙散,耳邊仿佛響起多年前的聲音。
「這樣行不?夠有安全感不?
「我這都蓋了章了,以後也沒人要我了,你不嫁給我說不過去了。」
「那……萬一我跟別人結婚呢?」
「你敢?我隻要有一口氣在,也要給你逮回來,帶你私奔。」
是啊,他說過的,隻要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讓我嫁給別人……
他沒有騙我。
如今,他靜靜躺在那裡。
身體冰涼,身體不復以往的健壯,瘦到了極致。
可他就是江懷,盡管遮著臉,我也知道那是他。
因為沒有哪個傻子會將陳言的名字文在胸口。
17
我跌跌撞撞起身,跑到學校管理處。
「52 號大體老師,我想知道他……他是怎麼S的……」
工作人員表示:「陳老師,你應該明白,大體老師的個人信息都是保密的,我們也不知道。」
「他……他是我男朋友……」
他震驚之餘,告訴我:
「大體老師在奉獻自己最後的價值後,最後會由院方火化完交給家屬,您可以找找他生前的家屬。」
對,家屬。
前幾天,給江懷發的短信,都是有人幫他回的。
我顫抖著撥通他的電話,那頭很快便接起了。
「有事?」
我心一顫,怎麼會是江懷的聲音……
我不會聽錯……
「江懷,你還活著?」
「廢話,我當然活著呀。」
那頭,依舊是他吊兒郎當的語氣。
「那你出來見我一面。」
「不行,我老婆會生氣。」
「你結婚了?」
「對呀,孩子都要出生了。」
我站在原地,感覺時空錯亂了般。
「江懷,現在是哪年?」
「2024 年啊。」
「巴黎奧運會我國獲得了多少金牌?」
「40 枚金牌、27 枚銀牌、24 枚銅牌,共計 91 枚獎牌。是我國自 1984 年參加夏季奧運會以來,境外參賽所取得的最好成績。」
他竟然,全都知道……
那躺在學校研究室的遺體是誰?
我突然間想到了什麼,問他:
「十年前,我寫給你的信,最後一句是什麼?」
「額,我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你如果還活著應該已經看到那封信了,你為什麼聽不明白?」
「江懷,你S了是嗎?我看到了你的遺體,你現在是人是鬼?」
我緊緊握著手機,手止不住地顫。
「嘿嘿被你發現了,我現在在地府跟你通話呢。」
「你……怎麼會S?」
「哎呀,程序員熬夜猝S了……
「現在閻王爺要我給地府做個系統,還在碼代碼,一會我去看看生S簿,給你多加幾年嘿嘿。」
電話那頭,他的聲音輕松隨意,我再也忍不住,哭著罵他:
「江懷,你這個騙子!!!」
18
我通過以前同學,聯系到了以前和江懷創業的朋友。
「他當年就說要去國外發展,股份都賣了,我們也都很納悶。相處那麼多年,他不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啊,你們感情那麼好,我們都把紅包準備好要參加你們婚禮了,哎……」
「是呢,這家伙真不夠意思,一走這麼多年,兄弟們也不聯系了。」
「你們,能聯系到江懷的媽媽嗎?」我問他們。
「江阿姨我們聯系不上,不過有個人可能有她的消息,我們找找關系,看看能不能見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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