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爸媽的目光,我笑了:「他們不是想要和十年前一模一樣的鋪子嗎?我們還他不就完了?」
「把瓷磚砸了,裝修拆了,不就行了?」
服裝店大姐笑出聲:「青青你個鬼靈精!就該這樣!我這兒有十年前的照片,這就拿給你們,照著照片拆,才更像啊!」
爸媽找來裝修工人,要求工人們務必將店裡拆得和照片一樣。
工頭撓撓頭:「這活計不難,兩天就能完工,可好好的鋪子,確定要拆成這樣嗎?」
我點點頭:「確定,而且今天能完工的話,我工錢付雙倍。」
工頭一下子什麼問題都沒有了:「放心,今天肯定給您完工!」
這天我們店裡很晚才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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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工隊不僅拆了瓷磚和牆面,連電路都給拆了。
看著和照片裡一模一樣的破爛鋪子,我心滿意足。
忽然很期待明天趙震他們母子倆的表情。
這原模原樣的鋪子,一定能讓他們嘔到吐血吧?
12
第二天趙震來的時候,臉上都是帶著喜意的。
隻不過這欣喜的表情,在看到店面的一瞬間,徹底凝固住了。
旁邊的趙大媽尖叫一聲,撲到店門口的臺階上。
「啊!!我的鋪子!!」
趙震更是震驚到憤怒:「誰讓你們拆了的?」
我爸繃著臉,一字一頓:「是你們堅持說要十年前的鋪子的,我們專門按照照片,原模原樣拆了回去,可以了吧?」
趙大媽眼都要沁血了,歇斯底裡地叫嚷,
「一群天S的,居然拆了我的鋪子!你還我的店!你還我!」
「頭頂長瘡腳下流膿的玩意兒,居然敢毀了我的店!啊!我跟你們沒完!」
她說著,就要撲向距離她最近的媽媽。
我和我爸當然不能讓她欺負我媽,一人一邊,直接把她給推開。
我爸更是放話:「我是不打人,但你再敢動我家裡人一下,信不信我打得你住院?」
在巨大的損失面前,趙大媽連我爸都不怕了,踉跄兩步癱在地上,嚎啕大哭。
「當年我好心好意把鋪子租給你家,你居然把我家店拆成這樣!老天爺不會放過你們的!你們一家全都不得好S!」
趙震更是撸起袖子,看起來是隨時要動手的模樣。
哭鬧聲招來了許多人圍觀,連街頭的城管車都停了,一群穿著制服的人更是向著我家這邊走過來。
趙震也看到了,很突兀地拽起他媽:「媽,趕緊走,我這有點急事兒!」
趙大媽還賴在地上不肯起來:「不成!他家今天必須給我一個說法!」
趙震臉上的不安越發明顯了,聲音也更暴躁了:「S老婆子,我讓你趕緊起來!再不走,你這輩子都睡在這吧!」
說完也不管我們了,竟然徑直鑽出人群跑開了。
趙大媽的眼淚鼻涕還掛在臉上,眼見著兒子竟然真把她丟下了,倉皇地抹了把臉,也隻得追了上去。
等城管們走到我家店門口時,他們早就跑得影子都沒了。
這群城管走到我爸面前:「這家鋪子是你拆的?」
我爸有點擔心:「是,拆了是要罰錢嗎?」
對方笑了:「怎麼會?就是提醒你們一下,再裝修的話注意不要影響到路人通行。」
我爸放下了心:「不會的,我們這就搬走了,不會再裝修了。」
這才是真正的人民公僕的模樣,為人民服務,客氣有禮。
相比起來,趙震簡直就像個畜生。
一個念頭忽然像閃電般竄進我的腦袋裡。
趙震真的當上城管了嗎?
要是真的,他跑什麼?
13
我登上政府官網查了一下。
所有體制內在編的人員,在上面都有登記的。
但,城管局裡沒有趙震。
是啊,他一個高中學歷都沒有的人,怎麼可能選進去呢?
想通了這一點,我果斷去了一趟城管局。
接待處的人聽到我的來意,一臉肅然。
沒一會兒,他們就拿出一份名單。
「趙震......是上一批僱佣的執法輔助人員,也可以理解是合同工的。」
「我沒想到他膽子這麼大,居然敢在外頭冒充公職人員。這個行為我們一定會嚴肅處理的。」
坐車回到新鋪子時,正巧遇見趙震。
他穿著制服,大喇喇地坐在店裡:「就把我當成個普通的食客,給我上碗米線啊!」
「我也是想和群眾打成一片嘛,不給我做飯,我怎麼知道你們的米線合不合格呢?」
爸媽不知道他在憋著什麼壞,繃著臉,沉默地盯著他。
我冷笑一聲:「穿個制服,還真以為自己是個官兒?有些人到底是個什麼貨色,自己心裡也該有點數!」
「野雞再怎麼插羽毛,也裝不了大雁!」
趙震臉色變了:「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一個合同工,也敢冒充公職人員?城管局的人說了,必須嚴肅處理你!」
趙震當初不過是在城管局混了個打雜的工作。
後來不知道討好了誰,從打雜混到了編外輔助人員——一樣是合同工,隻不過多了一身制服。
他削尖了腦袋想往上爬。為此成日給局裡的人送飯送水。
我家米線味道好,他就生了借花獻佛的心思。
想白嫖我家米線,包了局裡上上下下的人的午飯。
可惜,我家壓根不同意。
甚至幹脆連鋪子都不續租了。
而接下來等待他的是什麼?
想也知道,一定是足夠深刻的懲治。
爸媽弄懂了來龍去脈,目露嫌惡。
「這母子倆沒一個好人!幸虧咱們搬出來了,不然還不知道要被吸血到什麼程度!」
店裡生意格外好。
爸媽本來還很擔心,這邊還在開發,還沒什麼人住進來。
沒想到,開業以來的最大生意,根本不是尚未入住的業主和還沒來逛的路人。
而是數量相當多的工人們。
泥瓦工、木工、水工、電工、油工......
我家的米線以物美價廉的口碑迅速籠住了所有工人的口味,加上每天都收不完的外賣訂單,爸媽早把最初的擔心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14
這樣忙碌了幾個月,我們全家早就把趙震他們拋到腦後了。
直到這天,服裝店的大姐也要在我們家隔壁開店,她來吃飯時,還帶來了趙大媽的消息。
「你們不知道吧?趙秀蘭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開個米線店,賠的底掉!」
趙震因為冒充公職人員被帶走後,她隻能將全部希望寄託在米線店上。
可惜,她並不知道米線要怎麼煮、怎麼調味才最香。
也不懂做生意要和氣生財。
她依然保持著從前的咄咄逼人,強硬地給每一個進店吃米線的客人上最貴的套餐。
當初她嫌我家加肉加蛋的頂配套餐要 28 太貴。
可輪到自己時,竟然賣 40 塊一份,肉還不肯給足。
加價更減量。
客人大驚失色:「這麼點肉,你賣 40?怎麼不去搶?」
再吃一口,呸地吐出來:「你這臊子怎麼還帶腥味兒呢?」
老太太翻個白眼:「呦呦呦,嫌貴?窮逼玩意兒,沒錢別出來吃飯啊!」
「野豬吃不來細糠,愛吃吃,不吃滾!」
被當冤大頭的客人平白無故還要挨頓奚落,滿臉怒氣:「這店怎麼變成這樣了?下次再也不來了!」
服裝店大姐聽得抱怨多了,索性在自家門口貼了告示,指明我家新店的位置。
為那些不知情的老顧客們提供新地址。
也因此,才兩個月下去,趙老太的米線店就開不下去了。
一日日的入不敷出,成本哗哗往外流,卻不見收入。
誰能扛得住?
末了大姐補上一句:「我看她這兩天總念叨著你們,怕是還要再找你們呢!」
果然,隔天,趙老太就到我們店裡來了,手裡還破天荒地拎著禮。
我打眼一看,差點笑出來:「這怕是把店裡鎮店的臊子肉打包帶來了!」
這兩個月的打擊讓趙老太客氣了許多。
她看起來很謙卑,幾乎瞬間讓我想起十年前,那個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求著我家租鋪子的可憐老大媽。
她跟爸媽套著近乎,用近乎哀求的語氣懇求道:「是我從前糊塗了,大妹子啊,求你了,再租回我們家的鋪子吧。」
「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敢整幺蛾子了,房租你隨便給點都行。實在不行,管飯也行啊。」
爸爸媽媽對視一眼,都心軟了。
爸爸率先開口:「哎,兒子也不在身邊,你也不容易......鋪子我們還是不租了,兩家店也忙不過來。這樣,以後每天午飯晚飯,我們都包了。」
爸媽心善,可又不想跟她再有太多牽扯。
索性提出管她一日兩餐的建議, 每天飯點提前送去。
別的不說,至少一日的營養足夠了。
誰知道趙大媽竟然跳起來了:「為你兩頓飯, 我還得天天跑過來吃?你想累S我?」
「你直接把飯折成現金轉我好了!」
爸爸的臉一下子冷了下來:「我倒是忘了, 從前你就嫌我家米線, 整天這不行那不寫,讓你吃還真是委屈你了。」
「包飯的事兒就當沒有!我們家的飯不喂狼心狗肺的人!」
「你出去吧!以後不要再來找我們了!我們家不會再跟你有任何來往了!」
趙大媽意識到自己暴露了她的貪心, 訕訕地改了口, 可後面無論再怎麼哭訴, 爸媽都不再搭理她了。
她又撲在店外哭,可這條街上根本沒幾家店開業,路人更是少得可憐。
眼淚幹了又幹,到最後連嗓子都哭劈叉了, 也見不到我們一個回頭。
她最後是怎麼回去的,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 那天關店門時, 門口的地磚格外幹淨——一看就是有人趴在那很久, 才能擦出來的效果。
15
一年後, 我考上了公務員。
爸媽開心壞了, 帶著店裡打包好的米線, 以及網上訂的物資, 領著我去了附近的養老院。
媽媽說, 上岸的心願實現了, 就要好好回報社會。
去慰問老人, 也是積德行善。
養老院的老人們多是孤寡一人, 都很高興有外人去看他們。
派發米線時,我看到有個邋裡邋遢的老人,捧著米線躲在角落。
周圍的人都繞著她走,明顯是在孤立她。
養老院的負責人看到我的視線,耐心解釋:
爸媽與人為善,會在年節時給趙大媽送些家鄉的特產,也從來不收趙大媽的堂食錢。
「而她」「這老太自己沒有謀生能力,開個店都能賠個精光,還成天辱罵街坊, 最後居委會沒辦法, 把她送到這兒來了。」
「你最好離她遠點,別看她現在可憐, 其實跟個瘋狗一樣。」
剛說完, 我就看見那老人突然打翻了手裡的米線,瘋了一樣衝我撲過來。
幸虧負責人手腳利索,一胳膊將她按住。
「青青!是我啊青青!」
我透過她髒亂的頭發,很勉強才認出來。
居然是趙大媽?
她居然淪落到這種地步了?
趙大媽見我怔神, 更加激動了:「這是我兒媳婦!我兒子的老婆!快把我放開!我要跟我兒媳婦回家!」
有人奚落著嘲笑她:「人家小周可是公務員,你那個作惡的兒子這輩子能不能走出監獄還難說呢,你哪來的臉攀扯人家?」
趙大媽不掙扎了,突然嗬嗬笑了起來。
「店是我的!鋪子也是我的!都是我的!」
「我要你們全家都給我和我兒子當牛做馬!」
負責人幹脆吩咐僱工強制把她送走:「又發病了!快把她送進病房去!以後別把她帶出來了!」
我冷漠地注視著她的背影徹底消失在養老樓裡。
或許她餘生都會活在對我家的嫉妒裡, 咒罵到S。
但那又如何。
她的人生,也就這樣了。
而我們家,還有很長很長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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