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我徹底放心,竟一口答應。
「別說喂貓,你便是再有些別的,答應你也未嘗不可。」
這話像在暗示什麼。
我卻懵懂搖搖頭,表示用不著。
垂眸指向他隨身佩戴的暖玉,眸光靈動似雪。
「小太監,口說無憑,要不你把這個抵押給我,如何?」
他不在意地把玉佩丟給我。
似乎還不敢相信我就這麼點小要求,略顯頭疼地揉眉心,背過身小聲嘀咕。
「別人求都求不來的東西,朕給你,你倒好,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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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時節,冷風颯颯。
自從發覺我與莫書謙來往密切,嬤嬤便視我如眼中釘、肉中刺。
她清楚要我救張公公無望,便在柴房搜出了莫書謙贈與我的金簪。
將我壓至沈降雪跟前,添油加醋說得天花亂墜。
「娘娘,果然被奴婢說中了,這丫頭看起來老實,實際是個禍害。」
「好在老奴日日留意,未讓她釀成大禍。」
10
真真是好一番邀功請賞,自圓其說。
沈降雪心思完全不在這。
她悶悶地坐在院子裡,餘光千萬次痴痴望向朱紅大門。
期待著那個許久未曾到來的身影,可回應她的隻有打著旋的秋風。
那麼鮮亮的一個人,突然就萎靡下去。
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行屍走肉,不甚在意地擺擺手。
「埋了吧,別再來礙本宮的眼。」
王嬤嬤陰鸷一笑,雙眼如野獸般兇狠地閃爍著。
喊了十多名宮女太監來對付我一個人。
大難臨頭,我竟還有心思笑著調侃。
「嬤嬤真是大手筆,處置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宮女,犯得著這麼大的陣仗嗎?」
她口中露出一排參差不齊的尖牙,猶如餓狼即將咬住獵物。
「小心駛得萬年船,不妨告訴你,嬤嬤我在深宮數十年,靠的就是這點看家本領。」
她接過一名高個子太監遞來的匕首,親自在上面塗滿見血封喉的毒藥。
拿到我面前晃了晃,想聽我哭著求饒。
可我並沒有,甚至出人意料地冷靜。
目光越過泛著冷光的匕首,看向半邊臉埋在陰影裡的王嬤嬤。
我突然露出詭異的笑容,用極輕的聲音問。
「嬤嬤可曾想好,日後你S了,誰來替你收屍?」
她眉眼輕蔑,並不把我的話放在眼裡。
隻是低笑出聲。
「不勞費心,你還是先管管你自己吧。」
說罷竟直接一刀捅進我腹部。人狠,話不多。
我臉色一顫,頓時血流如注。
不過瞬息間,便失去生機,一動不動。
她謹慎地試探我的鼻息。
又將雙指貼於我逐漸變涼的脖頸側邊,反復確認我已經S得不能再S。
命人背著我的屍首,親自扔進冷宮廢院的一口枯井。
一輪如血般猩紅的圓月掛在枝頭。
寒鴉低低掠過,發出陣陣嘶啞幹叫。
親耳聽見回傳的落地聲,那張布滿皺紋的臉龐才舒展開一絲笑意。
S人不過頭點地。
她們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隨意一個眼神,便能決定蝼蟻的生S。
上至長姐,下至宮女太監,無一不是他們權益爭鬥的犧牲品。
可沈降雪不明白,蝼蟻雖小,可以潰長堤。
蒼翠的草木褪盡色彩,冷宮滿目衰草枯樹,虬枝橫斜。
秋風蕭蕭,吹起滿地枯草殘葉。
冷風直吹得人後背發涼。
倏然,自那口枯井中,伸出一截布滿鮮血的慘白手臂!
嚇得路過的宮女慌亂逃竄,大呼有鬼。
自那日後,永春宮便人心惶惶。
「诶,你們聽說了吧?皇上竟然讓榮貴妃調出兩個月前的香。」
「上回的香是鍾姑娘調制,貴妃娘娘找人試了數百次,怎麼都調不出那味。」
「你們說玄不玄吧,鍾姑娘被處S後,貴妃娘娘身上就開始出現紅斑。不疼不痒,但每天瘋長,連太醫都束手無策。」
「嘖嘖,怕是用不了月餘,貴妃娘娘的臉就要毀咯。」
太監宮女們私底下都在傳,是我的鬼魂回來索命。
半夜更是無人敢在外逗留。
偌大的永春宮,竟空蕩得讓人心慌。
而此刻的寢殿內,正焦頭爛額。
「廢物!統統都是廢物!」
榮貴妃猛地站起身,手裡的杯子被捏得粉碎。
眼裡閃過一絲狠厲,聲音沙啞。
「太醫院號稱能活S人醫白骨,竟連我這小小紅斑都治不了!」
11
她用力拍打桌案,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
身形晃動間,手臂、胸前的數片鮮紅色、黃豆般大小的不規則醜陋紅斑,隱約可見。
因為過於激動,導致紅斑表面粘著的魚鱗般的銀屑紛紛抖落,在空氣中肆意飛舞。
生怕被傳染的太醫們,下意識地做出上半身向後仰的動作。
等察覺到不妥後。
他們對上的,便是榮貴妃虎視眈眈的雙眼。
「皇上要你們這群廢物有何用!」
「王嬤嬤,拖出去埋,一個埋東邊,一個埋西邊,統統就地掩埋!」
眾人下意識避諱的動作像尖刺一樣刺痛她。
她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猩紅的雙眸仿佛要吃人般嚇人。
「滾!都給本宮滾!」
皇上不來永春宮,其他各宮也都在看她的笑話。
張貴人命人送來一瓶玉骨消肌膏。
說她和孩兒當初被人暗害下毒,就是憑借此物,才保住腹中龍子。
句句不離龍嗣,字字踩在沈降雪痛處,當真叫人發狂。
巧的是,沒過幾日,永春宮當真有人發狂得了失心瘋。
不是別人,正是那王嬤嬤。
那是一個雷電交加的晚上。
與王嬤嬤離得最近的宮女寢房,許多人在夜半時分,聽見王嬤嬤悽厲地大喊救命的痛呼聲。
月光一下就暗下去,西南角她的住所很昏暗。
燭火幽幽地亮著,磚石地面是涼的,又冷又硬。
「是、是鍾聲晚的鬼魂回來了!」
有人驚呼一聲。
便能瞧見影影綽綽的樹林裡,有個披頭散發的白色鬼影,自半空中快速飄向西南角。
而那處殿宇檐下,竟不知何時,詭異地亮起了血紅的燈籠。
刺耳的尖銳哭泣聲高亢持續良久。
到結束時,暗啞刺耳的慘叫,還在腦海中久久盤旋。
第二日宮女進去看時,被嚇破膽的王嬤嬤隻剩一口氣。
仿佛昨夜經受過何種殘忍的非人折磨般。
一動不動地匍匐在地上,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
發髻凌亂,衣衫上滿是血汙。
黑白相間的發,一绺一绺地貼在兩頰上。
整個人像躲在陰溝裡的老鼠,SS盯著白牆上的黑蜘蛛結網。
嬤嬤是榮貴妃身邊知根知底的老人,貴妃對她還是有幾分不同。
親自來探望,命人好生照顧著。
實在無法好轉,便告老還鄉,也算對得住她。
世事無常。
偏巧在這個節骨眼上,再生事端。
又有宮人狀告,貴妃乃此前謀害張貴人主謀。
連帶著從王嬤嬤房裡搜出的毒藥,與當時張貴人中的毒,確屬同一種。
一石激起千層浪。
身懷六甲的張貴人不依不饒,上告至太後,誓要為皇子討個公道。
王嬤嬤就這麼被沈降雪推出去頂罪。
不消片刻,皇後便帶著太後旨意和毒酒,匆匆來到永春宮。
榮貴妃縱容下人謀害龍嗣,降為昭儀。
永春宮掌事王氏,賜S。
「妹妹,不是姐姐不幫你。」
「事關龍嗣,茲事體大,寧可錯S,不可放過。」
皇後眼裡閃過一抹同情,但很快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涼到骨子裡的冷漠。
榮貴妃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風,連脖子都擋得嚴嚴實實,生怕別人看到紅斑嘲諷她。
她目不斜視地盯著皇後。
像要把對方盯出個窟窿,掏出心來看看,到底是紅是黑。
眸子凝上一層水光。
帶著自己的驕傲和尊嚴,捋了捋鬢邊的碎發。
秋海棠已經枯萎,不適合再戴在頭上。
她那處便毫無修飾地空著。
就這麼缺了一道口子,竟也不管不顧。
仰起頭,面如S灰。
聲音微顫:「臣妾,領旨。」
哪有什麼「事關龍嗣,茲事體大」,不過是父兄得勢,後宮失寵。
先前小心巴結的人,便都铆足了勁回踩罷了。
毒酒送到王氏跟前時,她呆滯的眼眸微微顫動。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一生都在為貴妃娘娘送毒酒害人,沒想到這報應的毒酒,最終竟灌進了自己喉嚨裡。
一陣痙攣和戰慄後。
渾濁雙眼不甘睜大,連咽氣也S不瞑目。
12
王嬤嬤不知道。
她捅我的匕首和毒藥早已被我派人調換。
匕首暗藏機關,刀鋒會在刺向人時,瞬間縮短半寸。
毒藥看似兇險,卻隻是江湖上騙人的小把戲罷了。
我在冷宮養病的第十日,那個眉目清秀的小太監又來了。
他提著我最愛吃的菜餚和糕點。
從那扇四處漏風的破舊矮門鑽進來。
拍拍身上的灰,眉目含笑,不厭其煩地同我講宮中近況。
我都聽著,也時不時應一下。
笑容卻仍是勉強。
他將我的表情收入眼底,眼神黯了黯,卻沒說話。
圍繞著我們的小野貓歡快地在榻上撒嬌。
沉默半晌,他悶聲問。
「一定要離開皇宮嗎?」
我忙著給野貓喂食,抽空才抬頭,衝他粲然一笑。
然後用力地點點頭。
「宮裡套路深,我要回鄉下。」
十天前,我從提著一口氣,仿佛地獄冤魂般從枯井爬出。
渾身鮮血外湧,滿面血汙地倒在血泊中。
若非剛好遇上外出散心的他,早已一命嗚呼。
他輕笑了一下,可眼底卻浮現出一抹悲涼。
聲音清冽中帶著些許沙啞。
「早知如此,我就不該助你報仇。」
「起碼這樣,你會一直留在我身邊。」
我們說好,今夜子時他用馬車送我出宮。
臨走前,他卻專注地凝視著我,眸色晦暗不清。
略帶苦澀地問:「你這麼想出宮,是不是想著這樣就能嫁給莫書謙?」
我一口水直接噴出來。
嬌嗔著給了他一個否認的眼神。
「若非他硬要送東西給我,我怎會無端招來這S身之禍。」
柔光中,他喉結微動。
眸光如撥雲見日般散開,盛滿星河。
而那星河又匯聚成一個小光影。
在那光影裡,我看到了我自己。
「阿晚,你等我,我定會想辦法出宮和你……」
說到此處,他欲言又止。
臉頰迅速升起兩抹緋紅。
我怔楞地盯著他側首時,線條流暢利落的下颌。
細長的眼尾微微上揚。
目光大膽且直接地盯在他身上,聲音像勾著魂似的好聽。
「季小寶呀,你若不是小太監的話,沒準我還真就看上你了呢。」
粉黛未施的小臉,微微透著一抹病態。
深笑彎眸,蠱惑又勾人。
話音擲地,叫他心下一滯。
耳畔不聞疾勁冷風,隻覺嗡鳴陣陣,四野皆寂。
卻在此時,抑制不住地輕咳出聲。
突如其來的咳嗽,像巴掌一樣打醒他。
季小寶終是無奈,放下萬般不舍,喃喃道:
「出宮好,皇宮波譎雲詭,容不得你這般純粹無暇之人。」
秋日夜晚,月色如練。
螢流飛舞,星繁河白。
他與我一同坐在馬車內。
搖搖晃晃中,我便也不拘著,倒頭靠在他寬闊的肩膀上。
親密無間,宛如一對璧人。
到了宮門口,不巧正是莫書謙值守。
他依律詢問,趕馬車的小太監對答如流。
又有宮牌在手,莫書謙沒理由攔著。
可他那雙鷹隼般銳利的眸子,卻好似能穿過車簾,洞悉馬車內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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