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子沒扣好。
裡面的東西全掉了出來。
我蹲下身一張一張地撿起來。
看清楚上面的字時。
即使是做了無數次的心理建設。
但還是,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髒。
深入骨髓的那種劇痛。
這些東西,都是一些高級婚慶公司的資料,還有婚紗公司,珠寶公司的。
眼淚,終究是沒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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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一顆地掉在了地上。
他要結婚,娶別人了?
我真的已經被他遺忘了嗎?
「你怎麼還沒睡啊?」
江嘉禮的聲音突然在樓梯處響起來,他打了個哈欠:「餓S了,有吃的嗎?」
我抹了抹眼淚。
轉頭看著他:
「我有一道拿手好菜,學會了保證你以後追女孩子輕輕松松。」
他插兜站在那裡:
「我還用學做飯?」
14
「技多不壓身。」我笑了笑:「再說,就算你再有錢,那也是你爸的。
「會做飯的男孩子,有人疼。」
他撇撇嘴,似乎不屑一顧。
可真當我做飯的時候,
他又靠在冰箱那裡,看得認真。
做好後。
他瞪圓眼睛:「就這?蛋炒飯?
「我八歲早就會做這……」
他的話戛然而止,仿佛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
江嘉禮端著那碗蛋炒飯,舀了一勺。
嚼了會兒:
「比我媽做得難吃多了。
「我做得都比你好吃。」
我:「不信。」
江嘉禮撸起袖子就走到鍋旁邊。
熱鍋起油。
不一會兒,一盤金燦燦的蛋炒飯就盛了上來。
他還把筷子放我面前,表情頗得意的:
「嘗嘗味道怎麼樣?」
我吃了一口。
確實。
比我手藝好很多,顛鍋的樣子有模有樣的,看起來沒少下廚。
那我就放心了。
至少他沒有被養成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那種人。
江嘉禮小的時候,我很怕他被養成嬌生慣養的小孩。
經常讓他幫忙做家務,拎東西。
甚至有時候早上出門。
我坐家裡司機開的小車。
讓他擠公交。
苦了孩子也不能苦自己。
好在是。
江嘉禮如期健康長大。
懂禮貌,愛學習,也成了那種會被誇的別人家的孩子。
雖然現在,路數歪了點兒。
但好像有些好的習性,還是在骨子裡,並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消失。
15
第三天。
江嘉禮跟我的話變得多起來。
偶爾會願意聊到他的同學們高中生活。
我在他房間織毛衣。
他笑話我:「大夏天的你織什麼毛衣?」
聊了會兒,房門被敲開。
江洺赫:「今天要去選禮服,你收拾一下下樓。」
門剛關上。
我問他:「選什麼禮服?」
江洺赫:「他婚禮的禮服唄。」
見我不說話。
他拿走我手裡的毛線團:「你也一起來。」
我去做什麼?
江嘉禮滿不在乎的樣子:「家裡的佣人那天都要去的,穿得破破爛爛的像什麼話。」
上車時,江嘉禮屁股一撅就坐上了副駕。
我看了眼後座的江洺赫。
尷尬氣息溢於言表。
「我還是不去了吧。」
江洺赫卻突然發號施令:「上車。」
坐好後。
我偷偷衝他翻了個小白眼。
總裁的深情沒學會。
霸道卻學了個十足是吧。
16
選禮服的時候。
江洺赫的女朋友應該也快到了。
我站得老遠。
江洺赫卻突然將視線投向我:「站那麼遠做什麼。」
禮服店的幾個工作人員朝圍過來,開始替我量尺寸。
我以前就不愛逛街。
買衣服更是有選擇困難症。
出門都是江洺赫替我選的。
而他每次也能選出最適合我的款式。
見他沒逼著我選樣式。
我也松了口氣。
我問一起來的佣人阿姨。
「老板結婚那天,我們必須去嗎?」
佣人阿姨:「得去!
「老板出手大方,那天得發很多大紅包,不去多可惜啊!」
我笑了笑。
看著坐在沙發上翻雜志的江洺赫。
思緒卻很復雜。
如果嘉禮這邊沒什麼問題。
江洺赫結婚那天。
也是我該徹底放下,再次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了。
17
選完衣服後。
江洺赫的女朋友都沒到。
或許是有什麼事情被耽誤了。
回去的路上。
我卻發現不是回家的路。
江洺赫閉眼假寐。
我也不好吱聲。
車到了目的地時。
我才看到是學校。
江嘉禮蹦下車:「今兒學校拍畢業合照,順路過來參加了。」
我卻挺高興的。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江嘉禮的高中生活。
難怪他剛才突然換上校服。
江嘉禮拽著我一起要我幫忙拍照。
我出門的時候還穿著佣人衣服,也沒換。
江嘉禮的一些同學看到我們還在竊竊私語議論我們。
江嘉禮那頭黃毛在一眾黑發裡面顯得確實很突兀。
但看到鏡頭裡他拽拽的表情跟青春的臉。
我突然就釋懷了。
第一天見面時他滿身是刺的樣子好像隻是他的偽裝。
他即使染了黃毛,喜歡上了喊麥玩花手。
那又怎麼樣?
青春沒有定義啊。
我為什麼又會用外表來定義他?
我這兩天也試過學他的花手動作,發現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江嘉禮的一身薄肌能練成這樣,或許全靠他玩花手呢?
18
「看這邊!」
肩上突然一沉。
少年的一條胳膊搭在我肩上,另一隻手拿著相機對著我們。
我錯愕抬頭。
卻聽到江嘉禮的聲音輕道:
「看鏡頭啊,看我做什麼。」
我差點兒流出眼淚來。
香樟樹下。
我跟我十八歲的兒子,並肩站在一起。
衝著鏡頭微笑。
曾經那個隻能跟在我身後的小跟屁蟲。
已經悄悄長這麼大了。
我側目看向他。
陽光照在他的臉頰上。
年輕的面孔,正散發著蓬勃生命力。
江嘉禮。
這些年來。
沒有媽媽在身邊的日子。
你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愣神間。
我身邊多了一個人。
不知道什麼時候江洺赫也站在我身旁。
佣人阿姨舉著相機:「我們輪流跟小禮和陸總一起合個照吧!祝賀小禮畢業咯!」
或許是最後一次合照了。
我看了眼江洺赫。
我沒有權利阻止活著的人繼續追求幸福。
無論怎樣也好。
生者在世,逝者已矣。
我們大家,都該往前走了。
19
照片定格。
我揉了揉發酸的眼角。
看著江嘉禮跟他的朋友們打鬧成一片。
覺得這趟回來,真的值了。
這六年來流連地獄,不肯轉世。
我走得太過突然,一直最不放心的就是江嘉禮。
他那麼小就沒了媽媽。
江洺赫工作又繁忙。
我不知道他們會傷心成什麼樣子。
我隻是想再聽聽他們的聲音,看看他們的臉。
僅此而已。
江嘉禮去了趟教室拿東西。
我見他半天沒下來,跟過去看了眼。
他在走廊上接電話。
而教室後面。
似乎發生了爭執。
幾個學生,把一個瘦小的女生圍在後面:
「季禾,你哭什麼哭啊,我們給你籤名呢!同學一場,給你留個紀念唄!」
「裝什麼清純,熊這麼大不是挺騷的嗎!」
「別動,我籤你胸口這塊好了!」
那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兒低著頭。
顫抖著。
似乎很害怕。
江嘉禮也聽到了。
他看了一眼,卻沒什麼反應。
插兜就往另一邊下樓的方向走了。
我有些傻了。
隻是一分鍾不到。
江嘉禮就再次出現在教室門口,手裡拎著一根棒球棍。
右手拎著椅子就這麼兇狠地扔了過去:
「你們他媽的找S啊?」
20
帥爆了。
我欣慰地看著江嘉禮揍他們的樣子。
這才是我的兒子啊!
我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教他:
不欺凌弱小,該出手時就出手。
特別是遇到這種霸凌的情況時,不能慫,就是幹。
江嘉禮說:那如果對面人多呢?
如果你出頭了,會被更多的人討厭和欺負呢?
我摸摸他的腦袋。
「可如果隻在意別人的目光,那麼遲早你也會淪為幫兇或者被欺凌的那種人。
「人活一世,不喜歡你的人多了去了,做自己就好。」
揍完之後。
我才默默幫他們報了警。
我恰好又拍下了他們霸凌的視頻。
那些霸凌者跟家長原本要鬧著追究刑事責任。
我:「那如果這些視頻不小心發到網上,你覺得他們會受到怎麼樣的輿論對待嗎?
「忘了上個月南市那起校園霸凌事件了嗎?那幾個霸凌者都進了精神病院了。」
對面最後還是慫了。
隻是從警局出去的時候,我聽到那幾個家長在嘲諷:
「難怪沒教養,沒媽教的就是這樣。」
我剛想罵回去。
江洺赫卻叫住他們。
臉上出現冷峻嚴厲的神情。
「我不知道你們知不知道教養兩個字怎麼寫。
「但我隻知道,我兒子做不出來霸凌別人的畜生事情。」
他掸了掸衣袖,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還有。
「我太太把我兒子教得很好,我兒子也很好。
「管好你們自己的嘴巴。
「你們不配,在這裡對他們指手畫腳。」
那些人走後。
江嘉禮頂著創可貼湊過來:「你在幹嗎?」
我眨了眨眼:「把霸凌視頻發到網上去。」
江嘉禮眼睛都瞪圓了:
「你不是說不發嗎?」
我笑了笑:
「因為他們根本沒有真的覺得自己錯了。
「做錯事,就得付出懲罰。」
再者。
我是一個馬上就要離開的人。
到時候他們再追責也找不到人了。
畢竟有些錯。
即使是道了歉也無濟於事。
他們做過的事,會在被霸凌者的一生都留下陰影。
得讓他們也嘗嘗。
在地獄裡煎熬的滋味。
21
「明天去艾島度假。」
回去的路上。
江洺赫突然發話。
這是提前度蜜月?
我不自在道:「我就不去了吧……」
江洺赫臉側向車窗那邊。
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所有人都去,還有我的朋友,別誤會。」
阿姨興奮地拍我的腿,一邊計劃著明天要帶什麼東西。
我噢了一聲。
艾島是以前我跟江洺赫提過的。
那是我第一次在網上刷到。
碧海澄淨。
一望無際的果凍海,美若仙境。
那時候江洺赫的公司正值轉型,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我跟他說的時候,他還看合同。
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我出事的前兩天,也是計劃著跟他們下周去艾島度假。
還買了漂漂亮亮的泳衣和新相機。
現在看來,他應該是聽到了?
22
上島後。
我終於看到了心心念念的海上日出。
也跟他們一起玩了跳傘,潛水。
第五天的晚上。
我們所有人在海邊燒烤。
我回海上酒店小屋拿了一趟東西。
回來時不小心走錯路,摔了一跤。
再爬起來時,腳踝傳來刺痛。
整座島這幾天都被江洺赫訂了下來。
我走錯的方向是野海方向。
沒什麼人。
等我坐在礁石邊休息了一會兒。
扭頭就看到遠處星星點點的電筒燈光。
江嘉禮最先衝過來。
肩膀一沉,居然一把把我背了起來。
一聲不吭地往回走。
「我沒事。」
我拍拍他的肩膀。
他走得很穩。
已經不是我當初記憶裡的那個豆芽菜一樣的小孩兒了。
他不說話,腳步慢下來。
我卻突然感覺到手背湿漉漉的。
少年帶著委屈跟濃厚的鼻音跟哭腔:
「我以為……
「我以為你又不要我了。」
心髒,猛地顫抖了一下。
原來啊。
我的小屁孩。
早就認出媽媽了嗎。
23
我安靜地摸摸他的頭。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讓我背背你吧。
「我知道,你會很快又離開。
「所以你什麼都不用說,也不用回應我。
「我好想你啊……」
他沒有喊媽媽。
但我卻聽到了。
他吸了吸鼻子:「你看到我染黃毛,玩花手……不生氣嗎?」
「氣啊。」
我伏在他的肩上。
少年稚嫩的肩膀,一點也不單薄。
「可你開心就沒關系。
「望子成龍不過是所有父母最美好的願望罷了,可我隻喜歡你活得開心,身體健康就好,所以玩花手也沒什麼不好。」
他笑了聲:
「其實我不喜歡這些。
「都是騙你的,爸的新女友,都是假的,隻有這樣,你才肯回來看看我們。
「還有……我考上北大了。」
我鼻子一酸。
「其實有段時間,我確實消極過。
「但很快我就調整過來了。
「因為我知道你會失望。」
我哽咽道:「不會。
「因為我永遠知道你的底色是什麼樣的。」
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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