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千雪把她的清白交到我手上,舍身救我一命,這三年來,我於茫茫人海苦苦尋找當日的救命恩人,不料她卻陰差陽錯嫁給了存笙,爹,您也知道,存笙那副身子骨,千雪嫁給他……」
公爹的眉頭越來越皺,直到最後擰成一根麻花。
「罷了,我知道了,怪不得這三年來,你娘替你保過多少次媒你S活都不肯,真是造化弄人啊!
「你先起來吧!」
公爹拍拍高存則的肩。
「原本聽你娘說要替笙哥兒娶妻時,我就一萬個反對,笙哥兒的身子,咱們家裡人有誰不知道,娶人家進來不是耽誤了人家麼,既然你跟她是命裡的緣分,爹今日便成全了你。」
高存則聽此,忙重重又磕下一個頭致謝。
「孩兒多謝父親成全。」
聽到這裡,我方才重重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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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常對我講,咱們女子的命運,就如水上漂萍,落到水清山秀的地方自然長得茁壯,倘若命運不濟,落到汙泥雜穢之處,自然奄奄一息。
我能遇見高存則。
是劫數亦是緣分。
長久以來,擰在心裡的結慢慢松懈。我原本恨毒了三年前毀了我清白的歹徒,他以我母親為餌,引我而去毀我清譽,他是我的噩夢。
隻是我沒有想過,那歹徒原是情非得已,有他不得已的苦衷,況且這三年來,他高存則還在苦苦尋找我。
34
有了公爹的允準,秦氏沒來再鬧。
聽說她又去報國寺小住去了。
我臉上的傷一日一日好起來,隻不過到了夜裡仍會刺刺痒痒。
高存則夜夜監督我,不許我撓。
可我總是忍不住,高存則嚇唬我說。
「再抓也把你的手筋挑斷!」
我放下銅鏡氣悶地說。
「你下手可真狠,呂家莊那婆子不過羞辱了我一兩句,你便把人家的手筋腳筋挑斷,你這樣的人,我萬萬可不敢跟你睡在一張床上。」
高存則本來靠在床頭看書,聽我這麼說,忙丟下書,把頭挨到我身上。
「你果真不跟我睡一張床?」
真是沒臉沒皮。
我隻怕他又要把我臉上的藥蹭沒了,便沒好氣道:「好好好,跟你睡一起,睡一起。」
他哼笑了一聲,口裡嘟囔。
「這還差不多,又不是沒跟我睡一起過,哼。」
黏糊糊把唇湊過來:「唔……別鬧了。」
我說,他卻不依不饒。
「把藥蹭了去還要再抹……」我含糊不清地說。
「待會兒我替你抹。」
他齒間有甜甜的味道,像七月熟透的水蜜桃。
後來,他又替我抹藥。
我想起小青現在還下落不明,問他。
「小青還沒有消息嗎?」
他仔細把藥倒在指腹上,替我細細勻到臉頰上。
「人牙子我已經找到了,那婆子說賣的人太多了,她有些記不清了,隻說賣到北邊去了,你放心,咱們大婚之時我一定把她給你尋回來。」
「大婚?」
我有些疑問。
「那是自然,你為我受了那麼些苦,我怎麼舍得讓你再受苦。」
他緊緊把我抱在懷裡。
35
高家二爺高存非與二奶奶從塞外遊歷而歸。
聽說,二奶奶是有了身孕二爺才帶她回家的,不然他們還要去北境看雪。
二奶奶是個頂頂有趣的人。
說話既爽快又利落。
與二爺在飯桌上總是說不了三句話便開始吵起來。
我來來回回聽過去,他們總歸圍繞著肚子裡的孩子吵。
二奶奶怨二爺。
都怪他讓自己有了喜,害喜害得哪裡都去不了,隻能窩在家裡悶都快要悶S了。
二爺笑她沒出息。
都要當娘的人了還吵吵著要玩。
我跟高存則隻能一個一個勸。
他們夫妻這時卻一致同仇敵愾。
「你們做夫妻才幾年啊,哪裡懂什麼夫妻相處之道啊!」
這倆人,真是讓人無語。
36
小青被找回來時,母親從王家來看我。
許久未見母親,我激動得眼淚滾出來。
小青也哭。
她瘦了許多,我知道,她為了我,獨自一個人在異鄉承受了太多太多。
母親拉我的手,仔仔細細端詳了很久很久。
「聽說高家大爺鬧著要娶你,這是真的嗎?」
我擦了擦眼淚,輕輕點點頭。
「那,高大爺是什麼樣的人,你知道嗎?」
我又點點頭。
母親眼睛裡滾出兩行淚,忙拿絹子去擦。
「傻孩子,都怨娘把你推進了火坑,早知道你嫁進高家會有此番境遇,當日打S我也不會收下他們高家的合婚庚帖。」
我知道我娘是愛我的,隻無助地搖頭。
「娘,我從未怪過您……」
她卻把我攬進懷裡:「傻孩子,這京裡出了一樁子奇事你知不知道?」
我聽她說得鄭重其事,忙搖搖頭豎起耳朵認真聽。
「聽說前陣子清遠侯家的閨女不明不白地S了。」
「你說誰?」我驚恐地瞪大了雙目問。
「還有誰,不就是當日在高家欺負你的那個程安頤,聽說前陣子她去逛廟會,不知怎麼就被奸人擄走了,等清遠侯的人找著時,在西山荒草坡裡就剩一個赤條條的身子。
「清遠侯怕這事鬧大了,對外隻稱是他閨女鬧了急病S了,這事我還當你是知曉的呢!」
我耳朵裡「嗡嗡」地一直響。
我沒想到,程安頤竟S了。
而且S得那樣慘烈。
她正值韶華,是如花似玉一般的年紀。她小女兒家家,暗戀高存則,為了他與我一時起爭執也隻不過是小小的玩鬧,雖說有罪,也不該如此。
母親推了我好幾下才把我推醒。
「千雪,你聽娘跟你說,我聽說當日所有跟程姑娘找你鬧的姑娘都鬧了病,也不知道這事跟高大爺有沒有幹系,我隻聽你爹提起過,高存則此人心思缜密,深不可測,覺沒那麼簡單,如今你要嫁給他了,娘這幾日夜夜難眠,總覺得不大安心。」
我急忙扯出一絲笑。
「娘,怎麼會,存則他,他不會是那樣的人。」
三年前的噩夢不自覺浮現在眼前,當日經歷的一切歷歷在目,猶如眼前剛剛發生的樣子。
我忍不住把當日事情之原委告知母親。
母親一聽,登時大叫。
「原來那日的歹人就是高存則!千雪,你真是個傻孩子,你怎麼不早對娘說。」
眼淚一滴滴落下來。
「娘,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不知道程姑娘的事,我真不知道……」
母親看我哭得傷心,拿絹子替我拭淚。
小青在一旁默默流淚。
「夫人,姑娘果真是不知情的,當日奴婢被高夫人賣到滄州,還是大爺派人把我找回來的呢,原本奴婢還以為,大爺他是個好人……」
母親搖搖頭,悽悽然一笑。
「世上之男人,熱戀之時最會偽裝,往往藏起薄情寡義那一面,你們覺得他好,不過是因為他把溫情脈脈的那面露給你們看了,倘若日後你與他過起日子來,他把真實的底色透給你看,到時候隻怕是來不及了!」
我腦海裡很不自覺地想起了高存笙。
他何嘗不是那樣的人呢。
人前與我恩愛,人後卻要我受罪。
「姑娘的命怎麼那麼苦啊,夫人您快想想辦法幫幫姑娘吧,眼下大爺張羅著要娶姑娘,倘若大爺果真是那種壞人,姑娘的後半輩子可怎麼過啊!」
小青哭著求母親。
母親擺擺手,肅然道。
「千雪是我的女兒,我如何會不管她,隻不過眼下……還沒什麼好法子可以應對。」
37
母親走後,我每日惴惴不安。
高存則一如往常般與我恩愛,隻是在我得知程安頤之事後,再沒有原先熱忱的心思待他。
我看不透他。
他笑時有彎彎的眉眼,他吻我時會講柔情蜜語的情話,他還與我一起在紙上寫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美好諾言。
而我,經歷千番曲折,我如何還敢再相信他。
面上卻不敢忤逆他。
因為我怕。
我曾看到過他挑斷麻臉婆子手筋和腳筋之時臉上曾露出過的陰戾而可怕的神情。
日日與他虛與委蛇。
一日,我正坐在院子裡繡花。
高存則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我身後,把手搭到我肩膀上看我繡花。
「繡得這樣好,趕明兒個給我繡副扇套,說起來,你還欠我一副呢。」
我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
「好,大爺喜歡什麼花樣的,我讓小青先描個花樣子。」
他莞爾一笑,露出好看的弧度。
「隨你心思,隻要是你繡的我都喜歡。」
隨即把手搭到我肩頭。
「千雪,先放下,我帶你去個地方。」
我不明所以,隨意把針別到繡搭子上任由他牽出家門。
38
高存則帶我出城而去,一直往積雲庵方向而去。
「大爺這是要帶我去哪裡?」
我問他,他卻不作應答,笑而不語。
良久,他才捏捏我的臉蛋笑著對我說。
「等你去了便知道了。」
我一頭霧水。
直到馬車駛到一處停下。
我跟他下了馬車,才發覺他故作神秘帶我來的地方竟是三年前那個破敗的土地廟。
而這裡也不再供奉土地爺,整個被人修葺一新,整整齊齊修整成一座嶄新的月下老人廟。
無數年輕的男女進進出出,都乞求能得到月下老人賜福垂憐,得一段美好而又妥帖的良緣。
「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跟我一同進去?」
他的手停在半空等我。
我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把手遞給了他。
他滿眼帶著笑,歡歡喜喜與我走進了月老廟。
我默默注視著月下老人。
他慈祥地注視著每一個虔誠向他跪拜他的信徒,一手挽紅線,一手執杖掛著姻緣簿。
不等我說話,高存則已經拉我跪下去。
看他滿臉虔誠的模樣,我心下有些松動。
他看我一直在盯他看,忙睜開眼督促我。
「拜月老要虔誠,不然會不靈驗的。
「我已經向月老許下願望了,現在到你了……」
在他的督促聲中,我匆忙閉上了眼。
腦海裡卻浮現出與他經歷的許多事情。
像回到最初的起點,三年前,假如老天爺沒下那場及時雨,假如我們的馬車沒有陷在泥坑裡,假如我沒有與母親到這裡來避雨……
一切的一切,可惜都沒有假如。
我原以為,我能騙過自己,亦能說服母親。
然而事情根本不像我想象得那般簡單。
而他高存則,也真的沒有那麼簡單。
我始終都看不透他。
片刻過後,他又拉我的手來到月老廟的後院。
39
後院中央,不知從哪裡挪過來一棵古銀杏樹。
高大的枝丫上墜滿了紅絲線以及各種紅色的木牌。
高存則拉我的手已然來到大樹前的桌案前。
桌案前有一位鶴發童顏的老者,想來已有七八十歲,他見我與高存則並肩而來,知曉我們也是前來求取姻緣的戀人。
忙遞過來一面木牌。
「請施主在上面寫上你們的名字,隻要把寫有你們名字的木牌掛到姻緣樹上,你們今生今世定然會相親相愛到終老。」
高存則一下接過,拿著那塊木牌翻來覆去仔細看。
「此話當真?」
而後又去看桌案上的毛筆跟墨汁,嘴裡嘟囔,「用毛筆蘸著墨汁寫若是下雨下雪豈不是要把字跡都衝洗掉了,倒不如镌刻上。」
那老者淡然一笑。
「刻上也好,不過太繁瑣了些,大家大多都是拿毛筆寫的,施主若要刻字,我待會兒差人替你再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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