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走得足夠遠,他們才安心地拎起棍子往回走。
天色黑沉,遠處的森林危機四伏,如同蟄伏的野獸,正在準備以深淵大口將人吞噬。
自從小時候一次次被媽媽關在小黑屋裡,她肆意毒打我來發泄沒生兒子的怒氣之後,我就怕極了黑。
後來黑夜來臨的時候,蘇秉承每夜都把我抱在懷裡,以保護的姿態哄我睡著後,再安心閉眼。
此刻不知是恐懼還是別的情緒,我再也忍不住,眼睛一酸,淚水湿答答落了下來。
一串又一串……
一個晦暗的眼神直直釘在我的身上,我回頭。
是蘇秉承,他沒走。
他此刻皺著眉,捂著心口。
Advertisement
沉默片刻,他不解地開口問我:「為什麼見你流淚,我會心痛?」
我仰了頭,想向上抹去眼淚。
但是卻怎麼抹都抹不完,抽噎聲控制不住地越來越大,連同我的身軀都不停地顫抖著。
我咬了一口舌尖,短暫的疼痛讓我情緒穩定了一瞬。
我咧著嘴,不知是哭還是笑,對他說,「蘇秉承,我不要你了。」
我陪他創業,為了他一次次超負荷傷害自己的身體,抱著無望的奢念,在所有人都放棄的情況下拋棄一切苦苦尋找他。
太累了。
現在他還活著。
而我為他S過一次,還清了。
蘇秉承隻覺得心髒的疼痛越來越強烈,痛到他肺裡幹澀大口大口喘著氣。
他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失去了他曾經最寶貴最珍惜的東西一樣。
最終他沒有找到答案,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7
我一個人走進了密林。
這是我第一次,直面心中的恐懼。
小的時候爸爸每天都要喝酒,喝醉了就下S手打人。
他喜歡拿著皮鞋的鞋底抽我的臉和脖子。
我不敢反抗,隻覺得從頭到臉火辣辣的,又腫又脹,讓人難受,也讓人習慣,「賠錢貨!就是因為你,老子在街坊鄰居面前都抬不起頭!老子今天打S你!」
媽媽會抱著我,把我護在身下。
她總是流著眼淚擦著我身上的傷說,「爸爸也是愛你的,他其實很愛我們,他人不壞的……」
年幼的我不知道。
他愛我和媽媽嗎?
他總是時不時毒打我和媽媽,靠著媽媽做手工的錢去找女人玩樂,他甚至連我的名字都不記得,有時喊我賠錢貨,有時喊我招娣,有時喊我賤女……
我七歲那年,爸爸和隔壁的寡婦私奔,拋棄了我和媽媽。
我有些慶幸,以為不會再挨打了。
媽媽卻不再給我的傷口上藥。
她瘋了一樣把我鎖進房間,不讓我出門。
她開始像離去的爸爸一樣毒打我:「都怪你這個賤人!如果不是你,我的老公怎麼會離開我!」
「你怎麼就不是個兒子!!!」
……
房間常年不見陽光。
就這樣過了三年,兒童保護組織的人把我解救出來。
媽媽進了監獄。
我進了福利院。
我就是那個時候遇到蘇秉承的,他穿著深藍色的睡衣,和我分在一個房間。
我很怕黑,因為被關起來的那些年,四周都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直到半夜,見我還縮在角落發抖,他微垂睫毛,半晌出聲詢問:「你怎麼不睡?」
我小心翼翼看向這個大哥哥,心想,他這麼好看,應該不是壞人吧。
糾結了很久,我還是揪著衣角問他:「我怕黑,大哥哥,能和你一起睡嗎?」
從那以後,他就成了我的哥哥。
無論是被別的小孩欺負,還是被打飯阿姨責罵,他都堅定地把我護在身後。
後來他的爸爸媽媽領養了他,他也把我帶回了家。
那是他第一次忤逆院長,他牽著我的手,略帶奶聲的嗓音卻異常堅持,他說:「如果池棠不去,那我也不去。」
……
和蘇秉承在一起的很多年,全世界的風雨都朝他一人傾斜過去。
獨留我風平浪靜,歲月靜好。
隻是現在,他忘記了我們相識的十八年,忘記了我們相愛的十年。
滿眼都是救他的那個女人。
8
我好像不知道該不該恨他。
我看向前方的黑暗,忽然間想到一句話:「我正在S去,也將要迎來新生。」
我仿佛看到曾經縮在房間裡的自己。
我輕輕對她說:「池棠,沒有人愛你了,但你要愛自己了。」
忽然間一道手電筒亮光打來。
一個身穿迷彩服的年輕男人驚訝地說:「池總?你怎麼在這?」
我聞聲抬眸,發現竟然是一位故人。
方回南,荒野求生系列第一人,曾經為我和蘇秉承創辦的公司代言過一款產品。
他很驚訝,「你是來這裡旅遊的嗎?」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因為不知道哪裡可能就有一個電視臺的攝像頭。
沒等我說話,他就恍然大悟:「難道你是節目安排的特殊嘉賓!我就知道,節目組不會輕易放過我!」
他衝我招手:「還不如和上次直播一樣不給我衣服穿呢,這次多帶一個人難度更大了。池總,過來吧!」
此時節目組也炸了,怎麼多出一位飛行嘉賓?
然而導演看著不斷上升的收視率,沒有出聲。
方回南把烤焦的蚯蚓遞給我,一臉正直:「吃吧!」
我看著焦黑的條形蟲子,思緒復雜。
「我不吃。而且我不是特殊嘉賓。我先走了。」
他抬腳追我,「我白天探過路,這裡面很危險的!你別去!」
「天黑路滑,不如我們倆今晚結伴,等明天天亮再走。」
我沒有說話,知道他說的是最佳選擇。
跟著他去了他在海灘臨時搭建的庇護所,無聲地沉默氤氲。
他開口打斷沉默:「蘇總的事,我聽說了,節哀順變……」
我不知道怎麼答復他。
怎麼告訴他,蘇秉承沒有S,還忘記了我,和別人結了婚。
此時直播裡正飄起彈幕:
「方方說的蘇總,是不是蘇氏集團的董事長蘇秉承啊,據說他一年前在海裡失蹤……」
「池棠和蘇秉承一手創辦的蘇氏集團,兩個人都很厲害,是全國百強公司裡最年輕的企業老板。」
「這麼說池棠也怪可憐的……」
9
第二日天一亮,就有人找了過來。
章小寶帶著他的小伙伴揣著特意搜集來的石頭砸我。
噼裡啪啦的石子落在我的身上,帶著年輕孩子沒輕沒重的力道,丟在身上還是很疼。
我撿起石頭就扔了回去,不偏不倚砸在章小寶的腦門。
他的額頭起了肉眼可見的大包,捂著頭回去叫人,「你個壞女人竟然敢打我,我現在就叫我姐把你趕出去,村外你也別想待!隻能泡在海裡頭喂魚!」
「到時候就算你跪下來給我磕頭,我都不會讓你上島!」
我又丟過去一個石頭,狠狠砸在他的屁股上。
「隻許你打別人,不許別人還手嗎!雙標!」
很快,章小寶就拉著章小冰過來了。
「姐,就是她,故意找我茬!」
「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別倒打一耙……」
話沒說完,章小冰怒不可遏,迎面扇了我一巴掌。
「你憑什麼打我弟弟!他還是孩子啊!」
我沒想到她這麼不講理,竟然直接動手。
我氣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啪一下回給了她一巴掌!
「你弟這個孩子沒爹媽教育,我幫他教育,不用謝。」
章小冰愣住了。
片刻後氣得臉色漲紅,她口不擇言。
「你竟然敢打我!」
「是不是因為我搶了你的未婚夫?」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嫉妒章海和我結婚,才故意針對我弟弟!」
我簡直要氣笑了。
沒想到蘇秉承竟然愛上了這樣一個女人。
肯定是被章小冰裝出來的無辜模樣給欺騙了。
我一定要向蘇秉承揭發這個女人的真面目。
章小冰看見嫌惡的眼神,自尊心犯病了。
不知道哪裡又戳中她的痛腳,她得意地笑著挑釁,雙手撫摸著肚子:「我懷孕了。」
10
我以為自己可以不在意,但臉上血色還是寸寸褪去。
正如了她的意,她卻還不肯放過我。
看到我手指戴的情侶對戒,眼睛一亮,似乎找到了發難的借口,衝過來要強硬地把戒指拔下來。
「你憑什麼和我老公戴一樣的戒指啊!你就是想當小三了吧!」
我自然要反抗。
爭執之中,她忽然間像是被我推搡了一下,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竟然又故技重施。
不出意外,蘇秉承正穿著雨靴背著背簍大步往這裡走來。
他的臉色陰沉,小心地扶起跌倒的章小冰。
章小寶惡人先告狀:「姐夫!這個壞女人打我!剛剛還故意把姐姐推倒,就是想害姐姐肚子裡的孩子!我全都看到了!」
蘇秉承還不等聽我辯解,就完全相信了章小寶的信口雌黃,他清亮的嗓音裡壓抑著怒氣指責我:「池棠,你真惡毒!連孩子都不放過!」
我沒有!
我氣得眼睛發紅,「是她故意要拔我的戒指,我隻是正當防衛,而且我也沒有推她,是她自己摔倒的!」
然而他不信。
目光落在我手指的戒指上,恍惚了一下。
他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誰知他隻是嗤笑著,「竟然和你戴了同款,真是晦氣!」
說著,他脫下自己手上那個一模一樣的,那個他剛賺錢就買回來從不舍得摘下來戴了足足十年的情侶戒指,毫不留情地丟進大海裡。
我也取下無名指上的戒指,緊跟著拋到了海裡。
太髒了。
不要了。
11
手腕卻猛然被他拽住,他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眼裡沒什麼情緒,像是暴風雨來臨之際的平靜。
「給小冰道歉!」
我不道歉。
我又沒錯,我道什麼歉。
章小冰去拉他,看起來是勸架,實際在火上澆油,「算了吧,也許池小姐是太嫉妒我了,才故意推我,想害我們的孩子流產……」
她話剛落,蘇秉承忽地把背簍扔在地上,發出很大的聲響。
眼裡醞釀著無盡的風暴,「我的底線,是別動我的妻子和孩子。」
「很明顯,你觸碰到我的底線了。」
他的語氣是赤裸裸地威脅:「你說要是村民們知道你本性不改,會不會還讓你留在島上?章島村雖然民風淳樸,但是光棍居多,你一個女人,又會遇到什麼事,我不必多說了吧!」
他在逼我道歉。
甚至不惜以這種惡心的事情威脅我。
這一瞬我覺得身體冰涼。
我忽然發現,在我記憶中一直很美好的蘇秉承,爛掉了。
現場發生的一切都被攝像頭直播了出去。
此刻的彈幕已然沸騰起來:「我的天哪!這是什麼封建落後的吃人村啊,不講道理的嗎!」
「這一對心機姐弟真的惡心,要不是我從頭看到尾,就被他們騙了!」
「蘇秉承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當初我還磕過他和池棠的 cp!沒想到他竟然是這樣的渣男!」
12
僵持不下的時候,一道男聲打斷了寧靜。
「池棠,我抓到一隻兔子,一會加餐!」
「臥槽!見鬼了!蘇……蘇總?」
「你沒S?」
方回南一手拎著兔子,一手拿著繩子,頗為震驚地看著我們。
他挪到我的旁邊,悄悄戳了戳我的手心,小聲詢問:「這是發生什麼事了?蘇總旁邊的女人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他。
字體大小
主題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