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頭向日葵 - 第6章

我深吸一口氣:「我還要繼續學。」


 


在結果出來之前,我都不能放棄。


 


周老師一拍桌子:「好!


 


「周小美,那老師就陪著你繼續往前,直到沒有路的那一刻!」


 


小會結束時,宋喆叫住我,帶著歉意:「周小美,我能力有限,隻能陪你走到這,接下來的路你得自己走了。


 


「對不起,感覺我背叛了咱們一路的同盟。」


 


我搖搖頭:「沒關系,能同行到這裡,已經很開心了。」


 


人生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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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終點不同,能同行一段路,已經是幸運和緣分。


 


他眼眶微紅:「你要加油,連我的那份一起。」


 


我鄭重允諾:「好!


 


「我一定會堅持到,無路可走那一刻。」


 


他放低聲調:「我有時很羨慕你,你好像從不會動搖。」


 


不,我動搖過千遍萬遍,將自己整個人生都賠進去。


 


才換來了今生的醒悟呢。


 


等待出成績的那一個多月,我感受到了同學的善意。


 


因為過度沉浸學習,我經常忘記時間。


 


宋喆、莎莎、王濤,還有很多其他不太熟悉的同學,總是會給我投喂各種東西。


 


饅頭、餅幹、牛奶,甚至還有從校外打包的炸雞和奶茶。


 


他們說:「小美,不吃飯可不行,營養得跟上。」


 


「小美,你一定行的。」


 


其實我不太能理解。


 


王濤說:「因為你就是在另一個賽道努力的我們,如果你行,那麼證明努力是真的有回報的,這樣我們才能更堅定。」


 


那天傍晚我喝著莎莎給的牛奶,吃著王濤帶著炸雞,看著最後一抹夕陽沉入絢爛的晚霞之中。


 


心在這一刻被填得滿滿的。


 


是幸福!


 


能追逐自己夢想的幸福。


 


那幾天王濤莎莎他們比我還緊張。


 


天天追著周老師問結果有沒有出來。


 


這天課間操後,我們撞到周老師正在接電話。


 


王濤湊過去想問,周老師朝我們搖搖頭,做了個別吵的手勢。


 


莎莎聳聳肩:「算了,看來今天也不是好日子。」


 


她挽著我的手回教室。


 


剛走了幾步,周老師叫住我:「周小美,成績出來了……」


 


21


 


我定下腳步,心提到了嗓子眼。


 


緩慢轉過頭,深秋的陽光暈染在周老師身上,他逆光站著,我一時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那一刻,天地萬物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我聽到周老師說:「小美,你拿到了省一等獎。」


 


省一有六十來個人,不代表能進省隊。


 


我急急問:「我排名多少?」


 


周老師眼眶紅著,帶著掩不住的笑意:「全省二十六。」


 


「二十六,二十六……」我喃喃自語,「二十六……」


 


莎莎早就跳起來,大聲嚷嚷:「周小美,你排全省二十六,你太厲害了,你真行!


 


「你肯定能進省隊。」


 


我眼睛很澀,鼻子也很酸:「是,我應該能進省隊,我能進!」


 


巨大的歡喜過後,我才想起宋喆。


 


而周老師已經在跟他低聲說著什麼。


 


我走過去,宋喆朝我笑笑:「我拿了省二,比我想象得要好,我還以為自己是陪跑的呢。」


 


我抿了抿唇,不知該說什麼。


 


他反而捶我一拳:「幹嘛這表情,我努力過,也有回報,恭喜我啊!」


 


我深吸一口氣:「恭喜你,宋喆。」


 


宋喆笑容更深:「謝謝你,周小美,要不是你一直在前面領跑,這段路我可能早就放棄了。


 


「就算沒拿到省一,沒進省隊。但就像王老師說過的那樣。隻要想到這一段咬牙堅持的時光,我想我什麼困難都能熬過去。」


 


如我預料的那樣,很快周老師就收到了我被錄入省隊的電話。


 


一整天我的人都是飄著的,像是踩在輕飄飄的棉花上。


 


學校特意發了廣播報告這個好消息,號召全校學生向我們學習。


 


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都在祝賀我。


 


「周小美,你真厲害!」


 


「周小美,這是你應得的。」


 


「周小美,到時候要在全國賽拿獎,保送清北哦!」


 


……


 


高一和高三的很多學生都在下課時組團來看我。


 


他們圍著窗戶邊,指著我議論。


 


「就是她,在省裡拿了二十六。」


 


「這也太厲害了吧,我年級二十六都拿不到,嗚嗚……」


 


「真不知道她腦子是怎麼長的。」


 


……


 


我知道進了省隊不代表成功。


 


可這一刻,我的確抑制不住內心的狂喜。


 


我想大吼:「我考了全省二十六,我進省隊了。」


 


我想告訴每一個擦肩而過的人:「這一次,我跟前世不一樣了。」


 


我再也不會渾渾噩噩,碌碌無為。


 


我再也不會糊糊塗塗,無辜喪命。


 


這一次,我不要當不知春秋的蟪蛄,我要做乘風而起的大鵬。


 


內心的狂喜尚未平息,我接到了媽媽的電話。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聯系了。


 


我以為她是得了消息要來恭喜我,卻沒想到電話那頭她哭哭啼啼地說:「小美,你爸爸出事了,這可怎麼辦才好啊!」


 


22


 


我趕到醫院時,爸爸剛做完手術出來。


 


麻藥勁還沒過,他安靜躺著,看著比醒來時要討喜許多。


 


媽媽拉著我的手又開始哭。


 


「我跟他說了,太晚了又喝了酒,就別出門打牌了。


 


「他就是不聽。


 


「結果就摔溝裡了,醫生說骨頭都斷了,就算是好好恢復,以後這條腿也跟正常人兩樣了。


 


「我身上錢也不夠,醫生剛才又在催交錢了。」媽媽擦著眼角,「小美,你身上還有錢吧,先出來應個急行嗎?」


 


心內一片寒涼,我反問:「我還在讀書,我哪來的錢?」


 


「你都有錢讀書,你肯定有什麼生錢的法子,你爸的腿不能不治啊!」媽媽眼淚成串地掉,「家裡就他這一個勞動力,他要是成了瘸子,以後咱家這日子可怎麼辦!」


 


她拉著我的手,「小旭才十歲,讀高中念大學娶媳婦買房子,以後要花錢的地方還多著呢。


 


「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小美,你說我以後可怎麼辦?」


 


我緩緩拂開她的手,淡淡地問:「媽媽,你希望我說什麼做什麼呢?」


 


媽媽絞著手:「我,我……」


 


我拔高音調:「你希望我主動說,我不讀高中了,我去打工,給你愛喝酒打牌的好老公看病,供養剛滿四十歲的你,再讓你的好兒子趴在我脖子上吸血。」


 


我情緒越來越激動,近乎咆哮,「直到我S了,你們還能用我的屍體敲一大筆,給小旭買車買房娶老婆,而你們要做的,就是每年祭日的時候,給我燒點紙錢,對嗎?」


 


媽媽臉色漲紅:「你想哪兒去了?我也是沒辦法……


 


「你是我生的,我怎麼會盼著你去S,我隻盼著你好,盼著全家都好啊!」


 


我深吸一口氣,壓住即將湧出的眼淚:「媽,數學競賽聯考的成績出來了,我考了全省二十六。


 


「我被選入省隊了,能去參加全國決賽。


 


「這一次,我不會再為任何人,任何事放棄我的人生。


 


「絕不!」


 


她喃喃:「你能進省隊真好,可你爸和你弟怎麼辦?」


 


「他又不會S!


 


「腿瘸一點而已,至少他還好好地活著。


 


「他會這樣,完全是自作自受。」


 


我頓了頓,「至於小旭,他是你生的,是你兒子不是我兒子。要對他人生負責的是你!


 


「你也才四十,完全可以去打工,當清潔工當家政哪怕去工地煮飯。


 


「你們倆一起養活一個孩子,並不難。」


 


爸爸這時醒了,他用力瞪我,說話還含糊不清:「小雜……種,沒良心,當初……不該……」


 


23


 


我站起來,冷漠開口:「現在一刀兩斷也來得及。」


 


「斷就斷!我……不稀罕。」


 


「很好!」我重重點頭,「希望我在全國賽拿到成績,保送的那一天,你們不要拉著我的手,說我是你們的好女兒。


 


「讓我給你們養老養弟弟。」


 


我轉身,毫不留戀地出了病房。


 


將爸爸含糊的咒罵和媽媽的哭泣,遠遠拋在身後。


 


醫院的走廊很長,我越走越快。


 


可走得再快,也追不上眼淚掉落的速度。


 


活了兩世,我都沒有獲得過父母全心全意的愛。


 


在進一中後,在預賽突圍後,在這次初賽獲得二十六名成績,得以入省隊時……


 


我多麼渴望一句肯定,一句愛的表達。


 


沒有!


 


前世我自欺欺人,覺得是自己不夠優秀。


 


如今我才明白,不愛就是不愛。


 


我要掌握自己的命運,我再也不要被道德感和那微不足道的父母親情束縛。


 


我要徹底斬斷這親緣,我要好好愛自己。


 


我要獨自爬上那高峰。


 


我要站在山頂,俯瞰曾經絆住我手足的蝼蟻。


 


那天離開醫院後,我很快就去了省隊進行封閉訓練。


 


爸媽去學校找過我,但如今學校對我寄予厚望,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反正暫時穩住了他們。


 


這次省隊一共有三十三人,我的排名很靠後。


 


去特訓營報到那天,我遇到了衛勉。


 


他拿了全省第一。


 


情理之中,王老師當初也說過,衛勉是他這些年帶過的最天才的學生。


 


他一見我就拉開偌大的行李箱,掏出一個我大腿那麼粗的紅豆面包遞給我:「喏,答應你的。」


 


他媽媽上前嗔他:「你注意點,都快打人同學臉上去了。」


 


衛勉不聽,將面包繼續往我懷裡懟:「拿著!」


 


阿姨將我拽到一邊,輕聲說:「小勉天天催我做面包。


 


「他在數學上很有天賦,人際交往和自理能力卻很差。


 


「周同學還請多包涵。」


 


我搖搖頭:「談不上包涵,他應該是太過沉浸自己的世界,才會這樣。心無旁騖才能更專注學習啊。」


 


阿姨聳聳肩:「哎,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決賽就在十一月,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我跟衛勉分到一組,一對一互助學習。


 


他總是有天馬行空的解題思路,一開始我完全跟不上節奏。


 


他會為我講解一遍。


 


在我茫然時,他也很茫然。


 


那雙疑惑的眼睛仿佛在問我:「我都說得這麼清楚了,你還是不懂嗎?」


 


但萬幸的是,他有自己嚴格的時間表。


 


上午八點到十一點半,下午一點半到五點,晚上六點半到九點是他的學習時間。


 


其他時間他雷打不動要吃飯或者玩遊戲睡覺。


 


而我可以用其他時間來琢磨這些題。


 


在下一次遇到類似題目時,我便能嘗試用他的思路和角度去破解。


 


那段時間真的很痛苦,每天都要承受來自真正天才的恐怖威壓。


 


但痛苦過後,每解開一道題,每接受一種新的思路,我覺得自己像是蛇,在一層層蛻皮,迎來一次次新生。


 


那些日子痛並快樂著。


 


成長的感覺如此美妙,讓人沉浸和痴迷。


 


而我進步也很明顯,在一次次小測裡壓過了之前排名比我高的同學,有一次甚至拿到了第三。


 


遺憾的是,留給我的時間太短。


 


冬令營也就是決賽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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