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芳暮 - 第3章

獨留趙明聿怔在原地。

 

待第二輪寫文章的考核結束，我在一旁站著，等待考核的結果。

 

一雙小手，卻忽然扯了扯我的裙擺。

 

我低頭一看。

 

竟然是許久沒有打過照面的趙瑾玉。

 

9

 

他雙眼明亮，望著我的眼神帶著敬佩。

 

「母親，你方才彈琴的樣子，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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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玉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美的女子。」

 

我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是你母親。」

 

「幸如，你別鬧了。」

 

趙明聿這塊狗皮膏藥，又從我身後冷不丁地出現。

 

他似是十分自然地牽住了我的手。

 

「幸如，今兒見了你，本王才知，從前沒有看錯人。」

 

「從今往後，我同你，和瑾玉，我們一家人，好好地待在一塊，好不好？」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在我耳邊道：

 

「你若是不喜本王府中的那些姬妾，本王可以將她們全部遣散。」

 

「李氏畢竟誕育了孩子，不宜出府，但是本王可以將她送到莊子上，再不讓瑾玉見她，可好？」

 

瑾玉方才聽我說了那樣一句，眼底已經露出了受傷的神色。

 

他小心翼翼地往我的身邊靠了一點。

 

「母親，兒子錯了。」

 

「你回來吧，母親。」

 

趙明聿眼神復雜地望了瑾玉一眼。

 

「幸如，沒有你在府中看顧著瑾玉的身子，他也不聽那兩個師父的話。」

 

「不過剛入冬，就病了好幾場，那李氏竟然束手無策。」

 

「若是你在府中，瑾玉肯定不會病成那樣。」?

 

瑾玉似是開了竅，連連點頭，怯怯地望向我。

 

「母親，你回來吧，我以後一定很聽你的話，再也不逃學了。」

 

「你讓我背的文章，我一定好好背，也一定早起練武。」

 

他的雙眼裡閃爍著期冀。

 

「還有，你方才彈得那首曲子真好聽，能不能下次教教我？」

 

教？

 

我不禁嗤笑著，望了趙瑾玉一眼。

 

「瑾玉，你不是說，李氏姨娘，哪兒都比我強嗎？」

 

望著他怔愣的模樣，我冷聲又道：

 

「我早就說了，我已經不再是你母親了。」

 

「你，同你的父親，以後都與我再也沒有什麼關系。」

 

「幸如，幸如！」

 

姝妍在遠處招呼我。

 

見我被趙明聿父子圍著，她皺了眉頭，便讓清月來尋我去。

 

清河客氣地對趙明聿行禮，便帶著我擠出了他們的包圍圈。

 

姝妍含著笑，將一卷明黃色的聖旨遞給我。

 

「還不快謝過皇上。」

 

我不必打開，也知道那女師一職，最後大約是落在我頭上了。

 

10

 

便跪下，對一旁的皇上行禮謝恩。

 

皇上頷首，對我道：

 

「你的資質不錯，希望你不負朕的期望，好好教導幾位長公主。」

 

「以後，若是宮中的公主到了適宜的年紀，也交由你授課。」

 

姝妍在一旁笑吟吟地插話：

 

「公主女師，位居正六品，品階與二十四司司記相同。」

 

「恭喜雲大人了。」

 

身後，趙明聿牽著趙瑾玉，恰好聽到了這一番話。

 

他已經維持不住面上的鎮靜，慌亂道：

 

「皇兄，不可！」

 

皇上皺了眉。

 

「朕都已經下旨了，難不成你要讓朕當眾食言嗎？」

 

姝妍厭煩地瞥了眼趙明聿，眼珠子一轉，似是想氣他一番。

 

便拉著我的手，將我扶起來。

 

「雲大人，從今往後，你便在宮中有住處了。」

 

「本宮帶你去那住處轉轉吧。」

 

「幸如！」

 

趙明聿失聲道。

 

「你真的要去做這個女師？」

 

他失控一般，撒開瑾玉的手。

 

走到我面前，拽著我的手腕，瘋了一般將我往外拖。

 

「和我回去！」

 

「幸如，你是我的王妃，我決不能和你和離......」

 

他太過衝動，連本屬於他的自稱都忘了。

 

我拽著他的手指，一根根地掰開。

 

用力到指尖微微泛白。

 

「趙明聿，我們結束了。」

 

「從此以後，我隻是雲幸如，再也不是你的王妃。」

 

清月早已板著臉，站在了一旁。

 

見趙明聿S活不肯松開我。

 

她便客氣而又冷淡道：

 

「王爺，您還不松開嗎？」

 

「奴婢會一些拳腳功夫，皇後娘娘說了，若是您再不松開雲大人，她便赦免了奴婢的不敬之罪。」

 

我震驚地睜大眼。

 

難怪她先前能一人將那兩個沉甸甸的大箱子搬進來呢。

 

見周圍的人紛紛議論，皇上也遠遠出了聲制止他，他隻能不甘心地放開了我。

 

我轉身，向姝妍走去。

 

這時，瑾玉卻「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母親，母親不要走......」

 

我滯住了腳步。

 

轉過身，回頭看著趙明聿。

 

他頹敗的神色中，立即閃過喜色：

 

「幸如，你願意同我回去了？」

 

「不是。」

 

我冷漠地瞧他一眼。

 

「方才趙瑾玉說母親，我想起來，還有嫁妝在王爺府中沒收回。」

 

「改日，皇後娘娘會派人去王爺府中，代我召回那些嫁妝的。」

 

說罷，我再次轉身，向姝妍走去。

 

這一回，我再也沒有回頭。

 

【正文完】

 

番外 1——雲幸如

 

秦王妃同秦王和離一事，在都城中傳得沸沸揚揚。

 

女子和離，在都城的貴婦圈中，可是絕無僅有之事。

 

這事兒方出來時，貴婦們茶餘飯後議論著，皆說秦王妃不可能真的同秦王和離。

 

「女人嘛，就是如此，同秦王鬧鬧脾氣罷了，怎麼可能真的和離？」

 

「秦王至多也就是休幾個妾室，賞她些銀子，再好言好語地安慰兩句，定然就能把她哄好了。」

 

誰料，這一回，她們竟然想錯了。

 

秦王妃雲氏還真的同秦王和離了。

 

還搖身一變，做了宮中的女官。

 

雖然隻有正六品，遠遠比不上王妃的超品诰命。

 

隻不過，這一回，好像是有些不一樣。

 

她不再是秦王妃，而是雲大人。

 

都城之中的貴婦們，每每談及此，總是噤了聲。

 

而雲氏同秦王和離之後，都城之中很快就有第二個女子，將她的夫君告到了大理寺，提出要和離。

 

正是永和伯的三少夫人。

 

她掀開袖子，上頭盡是斑斑的鞭痕。

 

含著淚，跪在那官員面前：

 

「自我嫁給他之後，他便日日想著法子折磨我。」

 

「從前，我想著和離是丟臉之事，隻能忍氣吞聲。」

 

「現下，連王妃都能同王爺和離，我想，我也不是不行......」

 

最後，那永和伯三公子被免了身上的官職，還因著毆打正妻之罪，遭了牢獄之災。

 

這下子，都城的和離之風終究被掀起了。

 

那些房中有十幾房妾室的，好吃懶做的公子，竟然都被他們的夫人狀告要和離。

 

自那和離之後，又開始掀起二嫁之風......

 

晚上，雲幸如同幾位長公主告別後，應邀來了鳳儀宮，同皇後共進晚膳。

 

皇後喜悅不已，笑道：

 

「如今，你我姐妹，終於能同幼時一樣，日日見面了。」

 

皇後含笑稱贊，皇上是個明君。

 

「他說，女子和離之後，想再尋覓良人，沒什麼不好的。」

 

「前幾日，皇上還對我說，想在大理寺增設判官，專門管理婚嫁瑣事。」

 

雲幸如若有所思。

 

「如今不止是高門大戶，便是民間，也有許多女子，因著受不了丈夫的折磨而提出和離的。」

 

「貴族女子，和離後，尚且可以回本家。可那些民間女子呢？她們和離後，不再相夫教子，可有什麼去處？」

 

皇後笑道：

 

「幸如，你可是有好點子？」

 

雲幸如眼珠子一轉，沉吟道：

 

「若是民間，能有更多女子適宜做的差事......」

 

「古來皆是男子做官，可如今宮中也增設女官，那為何從前由男子做的那些差事，不能也由女子來做呢？」

 

皇後思考了一瞬，笑了起來。

 

「那好，改日我便帶你去御書房，讓你同皇上進言一番，如果他能聽從你的意見，想來對世間的女子也是福澤之事。」

 

雲幸如同皇後相視而笑。

 

自她做了公主女師後，她才開始明白，從前的歲月皆是蹉跎。

 

她的才智，再也不必浪費在府中那些瑣事上。

 

原來，她還能這樣活一回。

 

她望著高高掛在窗外的明月，露出了由衷的笑意。

 

幸好，一切都還不晚。

 

番外 2——趙明聿

 

趙明聿帶著趙瑾玉回府，便遠遠看見那李氏殷殷地守在門口。

 

「王爺，大公子，你們回來了？」

 

趙明聿一見李氏，便氣不打一處來。

 

冷哼了兩聲，狠狠瞪李氏兩眼，便帶著瑾玉往府中去。

 

因為心情實在煩悶，他本想好好在府中悶頭歇了兩日。

 

卻沒想，第二日一大早，便有鶯鶯燕燕圍在他院子之外。

 

「王爺醒了嗎？」

 

「還沒醒呀？」

 

「姐妹們，可想S王爺了！」

 

甚至，還有女子殷切地唱起了昆曲, 意圖吸引他的注意。

 

他捂住了耳朵，朝著外頭怒吼了一聲：

 

「都滾出去！」

 

那些女子嚇得四散。

 

他不由得又開始想起雲幸如。

 

她從不會同那些女子一般。

 

隻會冷靜、平和地望著他。

 

每次一看到她的眼神, 他總是吃了一顆定心丸一般。

 

第一次看到那般的眼神, 是在幸如母親的喪儀上。

 

她彼時還年少。

 

瘦瘦小小的, 眼神中卻透著堅定。

 

他一眼便看中了她。

 

盡管她年紀還小, 可不知為何, 他覺得她很適合做他的王妃。

 

他年少時，便十分花心, 小小年紀就有了通房丫頭。

 

他想，他大約是極為需要幸如那樣一個溫柔堅定的女子, 來替他管束這個後院的。

 

及笄禮那日, 她端莊謹慎的舉止, 更讓他堅定了他的想法。

 

他隻是需要她。

 

可他卻沒有想到，同她成婚的那七年歲月裡, 他漸漸已經習慣了有她在身邊的日子。

 

她將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

 

王府在她手裡, 仿佛是從不會出錯的，平白讓他安心。

 

那一日, 他又看中了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子。

 

便來同她支銀子。

 

隻是, 瞧見她望他的眼神。

 

他卻忽然有些心虛起來。

 

縱使她的神色裡, 並沒有含著太多的情緒。

 

可他卻總覺得, 她在嘲笑著他。

 

質問他, 後院中已經有了那麼多女子了，為什麼還要納妾？

 

於是，他便不自覺地抓起那本賬本。

 

心虛之下, 腦子發熱，目光落在了那三兩銀子上。

 

他終於找到了她的錯漏。

 

他便迫不及待地開始質問她, 試圖以此掩蓋自己的心虛。

 

可他沒想到，就是那一次魔怔的發問, 竟然讓她對他徹底失望了。

 

趙明聿渾身失了力氣, 頹廢地癱倒在床榻上。

 

盡管他明白，幸如溫和可欺。

 

卻也該早點知道，她的忍耐是有限的。

 

他忽然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趙明聿，你這個好色又摳門的壞胚子。

 

你那樣對待她，現在她走了, 你可高興了？

 

他淚流滿面。

 

第二日, 他遣散了府中所有姬妾。

 

連著李氏一起。

 

勤勤懇懇地伺候他，替他掌管王府中饋，還有這一府邸的鶯鶯燕燕。

 

「【可」瑾玉哭喪著臉：

 

「母親不能同我們一起去嗎？」

 

「瑾玉想母親了。」

 

他拉著趙明聿的衣袖,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如果瑾玉認真習武，好好聽夫子的話，母親能回來嗎？」

 

趙明聿沒法給他答復。

 

隻是沉默著撫了撫他的頭。

 

他還是去皇宮辭行了。

 

畢竟這座御賜的秦王府, 有太多她的痕跡。

 

皇兄挽留了他幾番。

 

他卻情緒失控, 對皇上說：

 

「皇兄，如果幸如能回來做臣弟的王妃, 臣弟就不走。」

 

皇上沉默了許久, 陰沉著臉開口：

 

「阿聿，你年歲不小了，自然該明白，覆水難收的道理。」

 

他跪在長宸殿中央, 再一次流下了後悔的淚水。

 

覆水難收嗎？

 

他早該知道了。

 

可惜，他明白的，還是太晚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