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閱歷淺薄,往後還得各位長輩提攜,小小禮品不成敬意,還請大家切勿推辭。」
這些東西都是我精挑細選,隻在京城流通的精美物件,沒有僭越之物,分量卻極重。
這也是告訴她們,我曾經雖是侍女,卻也受孔氏器重,想因此給我使絆子,也得掂量著點。
眾人皆很滿意,笑著收下禮物,誇我懂事。
唯有二太太用手捏起眼前的布匹,嘴唇微撇。
「我當時什麼稀罕物,不過幾匹布料。」
她身子靠在椅背,揚起下巴:「溫家最不缺的就是這些綾羅綢緞。」
「二太太說的極是,隻是這料子是我宮中貴妃得知我出嫁,親自賞賜的暹羅貢品,我瞧著花紋有趣,便借花獻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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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若不喜歡,我再換別的禮物就是,在座都是自家人,想必也不會傳揚出去,不然貴妃知道了,難免怪罪。」
我搬出貴妃,二房張揚的笑立馬僵在嘴邊。
須臾,她捂著帕子輕咳一聲,端正了身子。
「我瞧這料子顏色好,配我有些豔了,倒適合你們女兒家家。」
我笑:「東西是給您的,如何裁剪,端看您的心意。」
溫母對我的識大體很是滿意,當著眾人的面將手上墨綠色的佛珠褪到我的手腕。
「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怪道賢兒要費力求娶你,我老了,往後家裡的事還得你多操心。」
這是要給我管家之權了?
我看向溫弘賢,隻見他眼底滿是贊許。
看來是早就商量好的。
溫府用膳都是各自用各自的,隻在每月初一十五聚在一起吃午飯,倒也省心。
用過午膳,溫弘賢妥帖交代了幾句,便去忙了。
溫母仁厚,午飯後便送來了管家令。
有了管家令,我便能名正言順接管內宅事務。
紫芙替我篦發時,我隨口問:「三位姨娘可來了?」
在我之前,溫弘賢有三個侍妾。
一個同樣出身商賈的貴妾周姨娘。
一個由溫母送去暖床的良妾趙姨娘。
還有一個是溫弘賢自己納的風月樓賤妾蕊姨娘。
紫芙支支吾吾,我便知道,這三人定是商量好了故意來遲。
我抬手:「今日畫個挑眉,要含鋒帶刃的那種。」
既然溫和的示好她們不要。
那便讓她們知道,孔府出來的人,最擅長的就是——
S雞儆猴。
06
茶已續過兩巡,那三位姨娘才姍姍而來。
未及見人,便聞到一股濃鬱的脂粉香。
為首的周姨娘身著水紅色錦袍,左右各跟著一位美人。
三人草草福了福身,我未叫起,周姨娘便自顧自在下首坐了。
「我等闲話忘了時辰,大奶奶莫怪。」
這是要示威,告訴我就算無聊到聊闲話,也不願意來拜見我嗎?
我垂眸撥弄茶蓋,青瓷相擊的脆響在廳內格外清晰。
陳嬤嬤當即厲聲呵道:「放肆!請安來遲已是罪過,見了主母還不行大禮,爾等平日在溫府,便是這等沒規矩嗎!」
她撫著鬢角,眼風斜斜掃過來。
「一個剛脫了奴籍的賤婢,也配受我們的禮?」
她身上那件錦袍針腳細密,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嫁衣,想必早把自己當主母看了。
我擱下茶盞,錦帕在指尖輕輕一捻,目光轉向另兩位。
「你們呢?」
機會隻有一次,錯過可就沒了。
趙姨娘身子一顫,慌忙起身,卻在周姨娘瞪視下僵在原地。
嗫嚅道:「給..給大奶奶請安...」
我微微頷首,眼神移到蕊姨娘處。
她生得確實標致,柳腰款款,眼波流轉間自帶一段風流。
察覺到我的目光,她懶懶撫上小腹。
「妾身有孕在身,大夫說跪不得呢。」
好個下馬威,新婦剛進門,妾室便有孕。
溫弘賢倒是給我備了份「厚禮」。
心底那點剛萌芽的暖意,被這盆冷水澆得透涼。
是了,我與溫弘賢之間,不過是一場心照不宣的交易。
就像溫家與各州商號的往來,明面上客客氣氣,背地裡各自算計。
我柔聲道:「既然有孕,往後便不用來立規矩了,好生將養著。」
蕊姨娘撫著並不凸起的肚子,挺了挺腰身。
「謝過大奶奶,妾身現在乏得緊,請問是否可以走了?」
大膽,主母體恤,你怎敢僭越...」我抬手,打斷陳嬤嬤。
「好了,懷孕之人需要靜養,情有可原,下去歇著吧。」
蕊姨娘嬌滴滴謝過,扶著並不顯懷的腰肢告退。
打從蕊姨娘說懷孕那一刻,周姨娘的臉便扭曲在了一起。
「下作東西!」
左一句賤婢,右一句下作,嘴裡不幹不淨,沒個樣子。
我撫著腕間玉镯,聲音倦怠:
「為妾者犯了口業,既然管不住嘴,嬤嬤便幫幫她。」
陳嬤嬤得令,巴掌又快又狠,三聲脆響過後,周姨娘鬢發散亂,全然沒有方才的趾高氣揚。
「現在呢,可願行禮了?」
趙姨娘見狀,早已雙腿發軟跪倒在地,磕頭求饒。
紫芙適時奉上茶盞。
她再不敢看周姨娘的臉色,雙手捧著茶盞膝行至我面前。
「婢妾恭請大奶奶懿安。」
她是溫母賜給溫弘賢的良妾,性子綿軟,在三人中姿色平平,平日不怎麼受寵,明顯是受人裹挾。
我無意為難她,接過茶喝了,隨手拔出鬢間的累絲金簪賜她做見面禮。
輪到周姨娘,也不知她發的什麼瘋,突然揚手將茶盞朝我擲來。
「我周家在頃州經營三代,就是知府大人也要給三分薄面!」
「你一個在京城給人提鞋的玩意兒,也敢拿我的喬!」
紫芙將我護在身後,周姨娘還要衝上來與我糾纏,被兩個粗使嬤嬤按住。
我驚魂未定。
在京城多年,見慣了後宅不見血的廝S。
這般不顧體面的宅鬥,我還是頭一遭遇到。
07
「好個周家。」我冷笑出聲。
「去請老爺和大太太來,我倒要問問這溫府的規矩,行刺主母,該當何罪。」
周姨娘臉色驟變,顯然沒料到我會不要名聲,把事情捅到主子跟前。
須臾,她便掙扎著要往柱子上撞。
「我倒要看看,逼S貴妾的罪名,你擔不擔得起。」
我穩穩坐在主位,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攔住她,若是見了血,就拿你們的命來抵。」
滿屋僕婦頓時撲上去七手八腳按住她。
「周姨娘失心瘋了,先關到柴房去,待老爺回來再發落。」
周姨娘被幾個婆子塞住了嘴,拖了下去。
不一會兒,溫母身邊的管事來了,說是太太吩咐,讓我自個兒看著辦。
我心力交瘁,擺擺手讓紫芙去送管事。
溫弘賢一回來,先去了蕊姨娘處,噓寒問暖一番,才到了我房裡。
面對我,他依舊溫聲細語,好似全然不知今日發生的事。
我陪他演了一會兒濃情蜜意,任由他親自為我卸下釵環。
銅鏡映出燭火氤氲,他從身後俯身:「夫人色如春曉,極美。」
屋內唯我二人,我微微翹起嘴,指尖繞著帕子打轉。
「再美,也美不過你那含苞帶蕊的美嬌娘。」
他低笑出聲,溫熱的手掌復上我的肩頭。
「夫人是我八抬大轎娶回來的正妻,期間費了多少工夫,又豈能是風月樓的賤妾能比的?」
「蕊兒性子淺薄,卻也天真可愛,夫人眼見寬闊,無須同她一般計較。」
我垂眸掩去眼底的譏诮。
明貶暗褒,何嘗不是對於蕊姨娘的一種保護。
他字字句句皆為蕊姨娘考慮,周姨娘倒是半分沒提。
我輕哼一聲:「她有身孕,妾身當然會護著她,可那周氏今日大不敬,妾身罰了他,老爺覺得妾身沒分寸吧。」
「周氏舉止狂悖,送她去莊子上好好養病,也省得你心煩。」
我望著銅鏡裡他溫柔似水的眼眸,忽然覺得可笑。
這男人分明將偏心寫在臉上,卻還要裝出一副情深義重的模樣。
著實令人作嘔。
周姨娘在柴房不過三日,就像變了一個人。
釵環散亂,形容枯槁,紅色的錦袍早已汙穢不堪。
我站在光暈裡,看著她在陰影中抬頭。
「周氏,可知罪了?」
她看著我,忽而輕笑:「我何罪之有?」
「你沒來之前,老爺最看重的就是我,府中上下誰不敬我服我?」
「你們成婚前一夜,老爺抱了我一晚上,他說,若沒有你,主母之位定是我的。」
「他說他有苦衷,相府勢大,他莫敢不從?京城的人都刁鑽,隻盼著你進府,能有個人SS你的銳氣。」
我漠然開口:「老爺憐你病了,即日便送你去莊子靜養。」
臨走時,她忽然說:「我最大的罪過,就是輕信了他的話。」
原本我還想不通,周姨娘是貴妾,溫弘賢為何不網開一面,留著牽制我。
直到周姨娘前腳剛去莊子,後腳就傳來周氏販賣私鹽,全族流放的消息。
嫁女不坐。
想來是溫弘賢早就得知了消息,刻意安排,撇清關系。
不愧是商人,一箭雙雕,從不做賠本的買賣。
此時此刻,我忽然很討厭溫弘賢。
二房於我難堪那日,他說內宅事務,他不便插手。
三個侍妾紛紛來遲,也是他言語授意,要S我威風。
一邊費盡心思想和孔氏攀附關系,一邊又想將我打壓。
好個溫大少爺,當真是機關算盡。
08
蕊姨娘的肚子成了溫府的頭等大事。
府中不論什麼好的,先緊著她用。
也不知是誰給帶的口風,說我帶的嫁妝都是有價無市的好東西。
美嬌娘便哭著鬧著,要開箱我的嫁妝,選一個寶物給腹中胎兒安神。
溫弘賢來我房裡時,正逢大夫前來請平安脈。
我看得出他欲言又止,頗有些難為情。
嫁妝是女子私有物,況那還是相府親自賜下,他可不敢不經過同意就直接打開用。
我笑意盈盈,將手中把玩的玉如意遞給他。
「這柄玉如意是我出嫁前,四姑娘親自賞賜,由護國寺大師開過光,說是給妾身腹中孩兒安胎用。」
「如今蕊姨娘藍田種玉,可謂溫氏的頭等功臣,給她用再好不過。」
他如釋重負地接過如意:「夫人賢惠。」
「夫君何必見外,隻要蕊姨娘能平安孩子,妾身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溫弘賢得了好,又與我膩歪了一陣才走。
不過旬日,變故陡生。
我正在核對賬目,紫芙慌慌張張帶來消息。
說是蕊姨娘腹痛難忍,非說是我贈送的如意有問題。
我被請過去時,蕊姨娘歪在榻上,小臉煞白,正趴在溫弘賢懷中啼哭。
那柄玉如意被扔在地上,斷成了兩截。
「老爺,你可得替妾身做主啊,妾身的衣食都是您親自安排,唯有這柄玉如意是夫人所贈。」
她欲說還休,分明是告訴眾人,我贈送的玉如意有問題。
一旁的大夫接到暗示,拱手上前:「小人已經驗過,這如意用香麝浸泡過,孕婦聞多了會有小產風險。」
溫母皺著眉頭,手中的佛珠越捻越快。
二房坐在一旁陰陽怪氣:「到底是丫鬟出身,盡會使這些下作手段。」
溫弘賢抬頭看我,眼中已帶寒意。
「夫人有何解釋?」
我強忍心痛,顫聲道:「夫君不信我?這如意若真有問題,妾身怎會光明正大相贈?」
溫弘賢撇過臉,冷漠道:「夫人病了,往後就在房中靜養吧。」
二房臉色一變:「謀害子嗣論罪當休,大侄子身為家主,可不能徇私啊。」
一旁的蕊姨娘還在哭哭啼啼,挺著肚子求溫弘賢做主。
二人一唱一和,逼著溫弘賢作出決定。
我咬著唇不發一言,眼中淚光盈盈。
周姨娘之事已讓我落了個跋扈的名聲。
若此刻再爭辯,反倒坐實了妒婦的罪名。
溫弘賢面色不虞:「還等什麼,將夫人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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