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瞄了我一眼,見我視線落在镯子上,唇角勾起,似是達到目的。
然後好似才意識到镯子的存在:
「哎呀,瞧我,怎麼戴著這镯子來見姐姐了。
「昨日姑姑非要把這镯子給我。
「說是當初太夫人給她的,陸家嫡妻的信物呢。」
說罷似是很不好意思:
「我說表哥還沒定下來,我哪能收下,姑姑非要給我戴上。
「我也推脫不過,姐姐你不會生氣吧?」
我見她表演完了,垂下頭繼續弄我的花草,語氣淡淡:「不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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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陷入寂靜,片刻,宋嬌尖厲的聲音響起:
「寧歲你這是什麼招數?以退為進?
「那你可真要失望了,姑姑已經答應我,會將嫡妻之位給我!」
我點點頭:「知道了。」
「你你你!你別不信,你等著!等表哥回來,我就讓姑姑安排我倆成親!看你到時還能不能這般淡定!」
我:「嗯。」
被我的反應氣得又連連「你你你」了半天,也想不出怎麼還擊的宋嬌,惱羞成怒,踹翻我面前的山茶花後才憤憤離開。
6
次日,正是陸覓清說的第三日。
晚間陸父下值回府,一盞茶功夫後,我在忐忑中等到下人來喚我。
陸父這次神色似是平靜許多:「覓清他,答應迎你為正妻。」
得到許諾,我心下頓時放心,正要行禮告退。
陸父繼續道:「但他有個條件。」
我愣了下:「什麼?」
陸父不自在地掩嘴咳了兩聲:「覓清說,不接受再反悔。」
我差點被口水嗆住,面色也有點赧然:「應是不會了。」
陸父像是完成什麼艱難的任務,松了口氣,接著道:
「你久在府上,婚期卻未定,恐於你名聲有損。
「我與覓清商量婚期盡快,就定在月底。你父親那邊我也已經去信了,你可安心待嫁,一切皆有我和覓清。」
我吃了一驚,本以為要重新走三媒六聘,定要明年去了。
沒想到如此匆忙。
轉念一想,我在陸府這麼住著也不好,確實不該再拖。
遂點頭:「侄女全憑伯父做主。」
送我出來時,陸父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含蓄道:
「寧歲,有些事暫時不能告知你。
「但你須知,覓清他並非簡單的庶子,嫁於他或許不似你想象中那樣能過上普通的日子。
「你若想反悔,三日內還可來尋我。」
陸父所說,不過指陸覓清身為將士,須衝鋒陷陣,或許上了戰場便是S生由天,跟著他並不會安穩。
但我所求不過一正妻之位。
他能許我,我便嫁他。
我堅定開口:「隻要他信守承諾,以正妻之位迎我,我必不相負。」
陸父滿意地點點頭,撫須含笑道:
「這是自然。
「寧歲你是個好孩子,伯父相信覓清與你,定成良配。」
回到自己的院子,我本欲給父親寫信。
念及陸父說他們已去信告知父親,或許此事由他們溝通更為合適。
洗漱過我便早早睡了。
次日我是被外面喧囂的搬動聲驚醒的。
出門查看,就見陸府一眾下人,正來來往往搬東西。
紅幔裝箱,竟是布置婚禮的喜物。
7
出神間,宋嬌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呀,寧姐姐!」
我回頭就見宋嬌正挽著陸觀的手臂,從花廳轉出來。
陸觀本皺著眉在推宋嬌,見到我又止住動作,任由宋嬌將他挽得SS的,隻眉頭依然緊鎖。
宋嬌看向我,假意關心道:
「寧姐姐,是不是下人把你吵醒了?
「唉,都怪表哥,日日去求姑父,今晨姑父把表哥叫去,已答應他娶我為妻了,讓我們好好準備呢。」
說著抬頭環顧四周:「這定是府上採買的,我和表哥婚禮的喜物呢。」
我扯了扯嘴角,淡淡道:「那恭喜你們了,好事將近。」
說罷我就要轉身,陸觀拉住我。
一雙眼緊緊盯著我,似要看出我的破綻,冷聲道:
「寧歲,你還要繼續高傲下去嗎?
「現在你也看到,連父親都不準備給你撐腰了。
「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我聞言覺得好笑:
「你怎知,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陸觀,你真的知道我想要什麼嗎?」
宋嬌攔住要發作的陸觀,回身勸我:
「寧姐姐你就別惹表哥生氣了。
「你不知道表哥為了保住和你的婚事,挨了姑姑多少訓,你這樣傷表哥的心,我聽著都難過。」
說著又去安撫陸觀:「表哥,寧姐姐原本可是尚書之女,天之驕女,一時無法接受身份的變化,也是情有可原,你就讓讓她吧。」
陸觀聞言果然譏諷道:
「尚書之女?寧歲,你還不知道吧。
「尚書之位如今可是宋嬌的父親坐上去了,而你爹此時怕在嶺南哪個鄉鎮上任呢。
「你要怪就怪你爹不懂為官之道,得罪了當今聖上……」
我垂在身側的手忍不住發抖,終是揚起,給了陸觀一耳光。
我盯著陸觀,沉聲開口:
「陸觀,這一耳光,是為我爹打的。
「他當初以為你真的懂他為官不易,沒想到他真是錯看你了!」
「錯看我?」陸觀似是聽到什麼好笑的話,冷笑出聲,「寧歲,你別以為我不知,我當初去求親時,你爹根本沒看上我!」
他雙目赤紅,聲音帶著憤恨:
「我當初在你家跪了三日,整整三日!
「因我沒有功名在身,他不願將你許給我,我跪在那像一條狗一樣,被人看著,被人嘲笑、羞辱。
「如今他落得個貶謫的下場,而我就要升遷至四品了,叫我如何不痛快?!」
我聽著他細數當日之恨,仿佛是第一次認識他。
原來同樣的記憶,在他眼中竟這般不堪。
當日陸觀來提親,父親第一時間找我商量。
我雖與陸觀青梅竹馬,卻沒有更深的男女之意,父親遂回絕了他。
豈料他直接跪在了我爹書房門口,一連三日,如何勸都不起。
畢竟是看著長大的侄兒,饒是父親鐵石心腸也有些動容,便來勸我。
我思量後讓父親考校他一番,再做定奪。
於是父親在他面前說出了那番自謙,言明雖官居一品,卻無聖寵,更是得罪朝臣無數。
料想,若他因心思不正來求親,以此正好可以打消。
然陸觀卻反駁他,尊他諫臣,上正天聽,下肅百官,敢為天下先。
並承諾若娶我為妻,絕不納妾,一生一世一雙人。
父親來找我時,笑著撫須:「陸觀這小子長大了啊,為父已替你考校過了,是個難得的良人。」
並將他的原話告知我。
我一聽,也有些吃驚。
這樁婚事才這樣定了下來。
原來,打動我與父親的誠心,在他眼裡竟是對他的羞辱。
我忍下眼眶的灼熱,抬手,將發間的白玉簪摘下。
三千發絲在我的動作間垂落而下,隨風揚起。
我看著手中的玉簪。
這是他十九歲那年送我的。
那時少年郎,驕傲肆意,在宮宴中拔得頭籌,在眾人目光中將獎品——這枚玉簪親手贈予我。
宴會散席,我問他:「為何贈我?」
少年俯身與我視線平直,狹長的眼睛流光溢彩:
「不知是誰哭著鼻子說,別人及笄都有母親贈簪,唯你沒有。
「喏,我替你母親補上了。」
那是母親離世後,我心裡最溫暖的時刻。
本想著即使做不了夫妻,我們之間仍有青梅竹馬的情分。
我松開手,玉簪墜落在地。
我抬眸直視陸觀,忍住淚,一字一句道:
「陸觀,自今日起,你我之間再無半分情誼。」
8
陸觀臉上瘋狂的恨意,在簪子落地的那瞬頃刻瓦解。
他下意識伸手要來接,卻隻徒勞看著玉簪落地,在他腳邊碎裂。
他像是被燙到般,抬頭看我:「歲歲……」
我有多看重這枚簪子,他是知道的,這麼多年我從未換過其他簪子,一直隻戴這一枚。
我轉身,往自己院子走去。
走出不遠,聽到身後宋嬌疾聲:「表哥!表哥你沒事吧?」
我頭也沒回,步伐不停,回了院子。
此後數日我都沒再見過陸觀和宋嬌。
府裡在籌備他倆的婚禮,一片喜氣洋洋,就連我的院子都掛起了紅綢。
繡娘來給我量喜服尺寸時,連連道喜。
估計以為府裡是在為我婚事做準備。
我解釋是府中嫡子和表姑娘的,繡娘吃了一驚:「表姑娘的?陸大人不是吩咐我下個月再來給表姑娘裁衣嗎?」
我也愣了。
陸父說我和陸覓清的婚事定在月底,現在離月底還有十日不到。
這期間確實不夠再安排陸觀和宋嬌的婚事。
所以之前是我誤會了?
府中正在布置的,是我和陸覓清的婚禮?
送走繡娘後,我像是才對這樁慌忙之中定下的婚事有了真實的感覺,心中既期待又有些擔憂。
我先是拿起鏡子端詳自己的氣色。
最近都沒睡好,也不知道眼下有沒有青黑。
站在鏡前,我又懊惱地捏捏腰間,在陸府的這個月我都沒怎麼動,似是腰間都墜了一圈肉。
「撲哧——」
一聲輕笑自身後響起。
我回頭,透過支起的窗棂,對上院中樹上的人影。
陸覓清。
青年這次穿了一件靛青長袍,坐在樹梢,衣袂隨著他的晃動隨風揚起,自有一番風流。
他支著下颌看我,一雙桃花眼藏著笑意。
我淡定地放下捏著腰間肉的手,語氣淡淡道:「竟不知我未來夫君是個登徒子。」
陸覓清聞言笑容更甚,語調懶散又無賴:「那怎麼辦?我可不會如陸觀一樣,給你悔婚的機會。」
我轉身不看他:「還能怎麼辦,女子的命本就由不得自己,我自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下一刻,門被推開。
陸覓清在我震驚的目光中,坐到我面前:「我自是希望,你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隨即,他收斂了散漫,認真看著我:「但若你真不願意,你的命仍然可由自己。」
我一愣,想起他託陸父轉達我不許反悔。
我抿抿唇:「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聞言恢復不羈的笑,伸出右手攤開,一枚質地清透的玉佩從他指間垂落。
他揚了揚眉:「那就收下我的定情信物?」
我嘴角抽了抽:「定情信物是贈心悅之人的,你我之間又沒有情……」
察覺到自己又在下意識戗他,我立即閉嘴。
我原以為陸府的庶長子不受重視,普普通通。
然和他見面後,我便打消了這個看法,他這樣驕矜又張揚的人,定非池中之物。
陸父對他的態度也能看出重視。
雖不知陸覓清出於什麼目的,願意接受我的換親之請,我都不該這麼與他說話。
我抬頭看向他,正要開口道歉。
陸覓清腳尖一勾,將我連人帶凳子拖到他懷裡。
我驚呼出聲。
下一秒,他骨節細長的手指伸到我腰間,幾下翻飛將玉佩系上,才撩眸直視我:
「你怎知我沒有,你又怎知,你不會有?」
我看著他的認真的神情,一時忘記動作。
9
「我這段時日比較忙,許要成婚之日才能回來。」
陸覓清揉揉我的發:「月底見。」
我垂下眸:「嗯。」
午後,繡娘把繡好的喜服送過來,讓我試穿。
確定合身後,我將喜服收好,剛送完繡娘回到院子,就看到站在門口的陸觀。
他面色憔悴,語氣無奈:
「歲歲,上次是我口不擇言,我跟你道歉。
「我們不鬧了好不好?」
說著就要來拉我的手。
我後退一步,躲開他。
倏爾他目光定格在我腰間。
我隨他目光而落,看到身側的玉佩,不及我反應,他拽著我腰間的玉佩,臉色瞬間鐵青:
「這是陸覓清之物,為何在你這兒?」
我皺眉:「陸伯父沒告知你?」
「告知我什麼?」
他盯著我目露失望,冷聲質問:
「寧歲,我在想著如何為你爭取平妻之位,你卻為了氣我,竟與他人私相授受?
「還是一個庶子,你覺得他敢跟我搶女人?」
這時,宋嬌突然衝進來。
看見陸觀和我站在一起,宋嬌嬌媚的臉上帶著怒意:
「表哥,你果然在這裡!
「我方才見到繡娘來送喜服,卻說不是給我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都已經向我父親提親了,你想反悔不成?你的四品怎麼升上去的,要不是我爹……」
陸觀本就在氣頭上,面色鐵青打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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