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皇賜婚的聖旨下來時。
耶律景正躺在我身邊。
這些年,他為我拒了不少婚,怕他再次被罰我叮囑道:
「阿景再不喜歡那人,也不可觸怒陛下。」
他親了我一口,語氣不羈:「放心,這次的人選我喜歡得緊。」
見我愣住,耶律景嗤笑一聲。
「怎麼?難不成你以為我會讓你一個婢女做北遼的三皇子妃?」
「那不是讓天下人恥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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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住眼淚,裝作無事。
轉頭聯系上了大盛潛伏已久的探子。
「告訴皇兄。」
「我想回家了。」
1
「公主所言當真?」
李然爆發出一聲驚呼,隨即壓低了聲音。
他潛伏北遼都城半年,為的是我能回心轉意,隨他回大盛。
那時我滿心都是耶律景,不願離開。
而如今……
我遞給他半塊龍形玉佩。
這是我和二哥這對龍鳳胎誕生時,父皇大喜後命人打造的。
「隻求能盡快回到大盛。」
李然眉開眼笑,隨即又有些猶疑。
「那北遼三皇子,您不要了嗎?」
我沉默半晌。
「不要了。」
「好嘞!」
李然答應得痛快,生怕晚一會兒我就反悔了。
「半月後,有一商隊會從北遼都城返回大盛,屆時屬下會將公主藏於商隊中。」
半月後?
正是耶律景的大婚之日。
我垂下眼,掩住所有情緒。
「好。」
2
昨日,耶律景剛從戰場上回來。
半年不見,他一回府便拉著我胡鬧了一場。
醒來時已經到了第二日。
遼皇的賜婚聖旨也是那時到的。
耶律景昨夜折騰得有些狠了,我忍著不適,為他穿好衣服。
整理衣襟時,我猶豫良久,還是開口。
「阿景切莫再與陛下對抗了。」
「即便再不喜歡,也不要為此觸怒陛下。」
耶律景成年後,遼皇已經為他賜了好幾次婚。
每次都以他拒婚被罰收場。
耶律景輕笑,一把將我拉到身前,親了一口:
「不必了。」
他轉身坐到貴妃椅中,慵懶地道。
「這次的人選我喜歡得緊。」
「這麼多年,父皇終於妥協了。」
我的心裡咯噔一下。
「砰!」
不小心將桌上的茶盞掃落在地。
「阿景這是什麼意思?」
全北遼都知曉他鍾情於我,每每拒婚也必定是因為我。
為此,我成了北遼百姓口中的異國妖女。
亦是他母妃的眼中釘。
耶律景抬眼看了我一下,嗤笑出聲。
「怎麼?難不成你以為我會讓你一個敵國公主的婢女,做北遼的三皇子妃?」
「那不是讓天下人恥笑嗎?」
我不敢回答,手忙腳亂地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連手指被劃破,冒出血滴也沒能察覺。
隻怕一停下來,眼淚會忍不住噴湧而出。
耶律景咬唇玩味地睨了我一眼。
「說來你與她算得上是同鄉。」
「她的父親謝回,曾是大盛的將軍。」
謝回!
我如遭雷劈,愣在原地。
十年前,牧野大戰。
作為大盛主將的謝回臨時倒戈。
一同出徵的大盛太子身S,十萬將士被坑S。
邊境六座城池淪陷。
戰敗後,我替二哥,作為質子被送往北遼都城。
來的那日,我的貼身女官阿免,就替我S了。
此後我便以她的身份苟活於世。
謝寧萱。
謝回的女兒,曾是上京城第一才女。
她竟是耶律景的心上人。
難言的荒謬湧上心頭。
我最愛的人。
愛的竟是仇人之女。
3
回三皇子府的路上。
連呼吸都倍感艱難。
沿途的百姓皆在談論這樁婚事。
「三皇子鍾愛的人,不是他府中的那個婢女嗎?如今又怎麼會答應娶謝回的女兒?」
「那婢女獨佔了三皇子多年的寵愛,也該換換人了,隻是那未來的三皇子妃竟又是大盛人,大盛女子是給三皇子下了什麼降頭不成?」
這些年,能近耶律景身的女人,隻有我一人。
我陪了他十年,從不知道他心中還有個謝寧萱。
他將我從圍獵場中救回。
不顧非議,將我這個異國公主的婢女,帶在身邊。
不論尊卑,讓我喚他「阿景」。
曾經我蟄伏在他身邊,是為了手刃北遼大皇子,為大哥報仇。
耶律景知曉一切,卻還是默許我習武。
我以為除了利用,他對我亦有幾分真心。
也曾想過放棄一切,隻做阿免陪在他身邊。
可如今我才明白,我自以為的特殊與寵愛,隻是他得不到心上人時的消遣。
「最後半月,還請公主忍耐,切不可暴露身份,時間一到,卑職定會讓公主重回故土。」
「陛下已在大盛等候公主多時。」
李然的聲音響起。
我瞬間清醒。
嘴裡滿是苦澀的味道。
故土嗎?
是該回了。
2
一踏入三皇子府。
管家的神情有些異樣。
「阿免姑娘,謝小姐有請。」
謝寧萱身著白衣,眉目如畫,微風拂過裙裾飛揚,如九天仙女一般。
看清她手上拿著的那個茶盞。
我微微失神。
那是耶律景的心頭之物。
聽說那是他早逝的母親宸妃娘娘留下的遺物。
從來都不許我碰。
謝寧萱看向我,眼神微妙。
「你就是阿免?」
「北安公主曾經的貼身侍女,那個曾痛罵我父親之人?」
我無懼地對上她的眼睛。
「是又如何?」
當初在北遼圍獵場。
我們這些俘虜如同獵物般,供北遼貴族射S賞玩。
阿免被北遼大皇子一箭穿心。
她S時,穿的是我的冠服。
身邊的人都S後,我不再躲閃,指著高臺上的謝回痛罵一通。
隻是任我如何罵。
謝回低頭垂眼,毫無反應。
「有意思。」
大皇子拉弓欲S我時。
是耶律景一臉興味地將我救下。
自此,我便在他府中呆到如今。
3
「你知道什麼?」謝寧萱雙眼通紅。
「若不是大盛皇帝苦苦相逼,我父親又怎會……」
我怎會不知道。
父皇奪人所愛,搶了謝回未過門的妻子。
此後十多年更是猜忌逼迫於他,以至他最終叛國。
我知曉一切隻是因為——
那被強娶的人,是我的母妃。
她是父皇最寵愛的妃子,卻一直鬱鬱寡歡。
牧野戰敗後,謝回叛逃北遼。
跟隨監軍的大盛太子,落到敵人手中,不願墮了皇室威名,持劍自盡。
母妃知曉長子被心心念念的人害S後,自戕而亡。
那一戰,我失去了太多。
事到如今,因果已不再重要。
我冷冷地打斷謝寧萱。
「就算大盛皇室對不起他,」
「可大盛太子何其無辜?」
「被異族欺壓的六城百姓、被坑S的十萬亡魂又何其無辜?」
「住口!」
謝寧萱臉色發白,揚起巴掌想打我。
我抓住她的手腕,讓她動彈不得。
這時。
一隻海東青如利箭般急射而下,直直地啄向謝寧萱的眼睛。
「央央,不要!」我出聲阻止。
卻來不及了,謝寧萱用手一擋,被央央啄去了一塊皮肉。
血流如注。
匆匆趕來的耶律景,一腳把央央踹開。
他這一腳用了大力氣,央央躺在地上怎麼也飛不起來。
耶律景將遼皇賜他的救命之藥。
全倒在謝寧萱的傷口上,心疼地將她擁入懷中。
「是我來遲了。」
他轉頭時臉色已完全沉下來。
「嗜主的東西,S了吧。」
S了?
我的心徹底下墜。
他曾誇過央央護主,也知曉它不會隨意傷人。
如今想S它,也不過是因為我和央央在他心中。
抵不上謝寧萱的一分一毫。
侍衛拿著劍走向伏在地上的央央。
我徹底慌了,跪在耶律景的身前懇求。
「央央會如此,全是為了我。」
「求你放它一命,日後我定不會讓它再靠近謝小姐半步。」
「我會親自去向謝小姐賠罪。」
耶律景神色有些動容。
我松了一口氣,以為可保下央央性命之時。
謝寧萱卻哭著開口。
「殿下昨日承諾會護我周全,可如今在殿下府中,就連牲畜也可隨意傷我……」
「讓我如何能放心嫁與殿下。」
耶律景眼神隨即變得冷硬。
拔出短匕揮手將央央釘S在地上。
這把匕首是耶律景身上最便宜的東西,卻是我花了所有積蓄為他做的。
上面鑲嵌的寶石是我親手挑選、打磨的。
自我送他後,他就從未離過身。
如今……
「阿免,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耶律景說完抱著謝寧萱便離開了。
側身而過時。
謝寧萱的眼裡全是得意。
4
看著地上海東青的屍首。
前所未有的茫然湧上心頭。
到最後我竟忍不住笑出聲。
隻是笑著笑著,眼淚大顆大顆地滴落。
耶律景可能忘了,央央是我與他一同撿回來的。
那時我手中捧著樹上掉落的海東青幼崽。
慌著將它送回巢穴。
耶律景唇角勾起笑容。
「沾了生人的氣息,大鷹不會再要它了。」
「你若是喜歡,便養著吧,撿到它也算是你們之間有緣。」
「你可為它起一個名字。」
「央央如何?」
我也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
「央央?」耶律景念了一遍,眼中全是忍不住的笑意。
琢磨一會兒後,寵溺地看著我。
「那就依你吧,央央。」
聽著他的聲音,一股酥麻感在我體內肆虐。
他不知道的是。
「央央」是母妃為我起的小名。
我將這個名字給了這個小東西。
也不過是想多聽聽這個名字。
從耶律景口中念出來。
5
將央央埋下的第二日。
管家帶著人來到了我院中。
他的身後是十個籠子,每個籠子中都有一隻神採奕奕的海東青。
「阿免姑娘,殿下說那日是他衝動了。」
「特意讓人去尋了這十隻海東青,來向姑娘賠罪。」
我沒有理會他。
隻呆呆地看著南方。
那是大盛的方向。
管家皺了皺眉,眼中又閃過不忍,他與我相處了十年。
一向將我當做女兒來看待。
不免勸道:
「殿下的心中是有姑娘的。」
「隻是姑娘切莫要任性,將殿下心中的感情消磨了去,那就便宜了他人。」
我回過神來,知道管家是為了我好。
他早早便勸過我不要將心思放到耶律景的身上。
隻是人又如何能控制自己的心呢?
我拿出了一方雞血石印章,遞給他。
「這是我身上最貴重之物,應該能賣上不少銀子。」
「就當是謝您這十年的照料了。」
管家懂了我的意思,長嘆一口氣。
「願姑娘日後安好。」
這方印章是耶律景送給我的。
其上刻著「幼妙」二字。
我曾問過耶律景這是何意。
他但笑不語,我那時太過高興不曾細看,未發現他眼中的幾分失望。
直到如今才知曉,「幼妙」是謝寧萱的小字。
這印章從頭到尾,都是耶律景為她準備的。
隻是送不了心上人。
他便送了我這個替代品。
管家走後。
我打開籠子,望著高空:「去吧。」
十隻海東青振翅而飛。
徹底消失在我眼前。
它們本就該是自由的。
囚於牢籠中。
落不了什麼好下場。
6
時間一閃而逝。
明日就是耶律景和謝寧萱的大婚之日。
也是李然帶我回大盛的日子。
三皇子府內遍布紅綢錦色,房檐廊角,紅色燈籠高高掛起。
一片喜氣。
耶律景來了我院中。
他眉眼間盡是笑意,聲音也輕快起來。
「阿免,明日寧萱便會入府,待她入府後,我就會去求父皇,讓你做我的側妃。」
「此生我的後院中,隻會有你們兩人。」
我閉眼不答,良久後才問起最好奇的那個問題。
「殿下為何會如此中意謝寧萱,非她不可?據我所知,殿下此前從未見過謝寧萱。」
「難道隻是因為她的才名?」
沉浸在喜悅中的耶律景。
沒有注意到我的異常。
「我確實未見過她,隻是我幼年時曾被一女子所救,她說她會成為大盛第一才女。」
「而護送她的士兵,我打聽過了,是謝回手下的人。」
竟是如此。
荒謬感遍布我的全身。
我幼年時曾好奇那讓母妃笑顏不再之人。
偷偷去了邊關,去了謝回的軍中。
被謝回逮到後,命人將我送回上京城。
路上我曾讓人救過一個異族小孩。
他想要報恩,隔著轎簾問我姓名時,我敷衍回答。
「我會名揚天下,成為大盛第一才女,到那日你再來找我吧。」
我也沒騙他,母妃曾是大盛最有才的女子,我自然也想如同她一般,滿腹才華。
卻沒想到後來會橫空出世一個謝寧萱。
隻是那人竟是耶律景。
「後來她隨謝回來了北遼,我偷偷見了一眼。」
「隻一眼,我便知道她就該是這般模樣。」
他的眼中滿是傾慕之意。
含在我舌尖上的話被咽了下去。
耶律景如今已對謝寧萱情根深種,再來計較救他的人是誰。
又有何意義呢?
「阿景。」我輕聲喚他。
「我想家了,可否讓我回家一趟?」
這段時間我與他之間仿佛隔了一層。
再沒有喚過他「阿景」,再沒有與他溫柔小意過。
見我的態度軟了下來,耶律景變得越發溫柔,想將我擁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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