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小小的背誦,我的步伐也不知不覺輕快了些。
7.
在得知店鋪不收絡子後,娘也變得焦慮了起來。
她讓我在縣裡多走走,多打聽打聽,看看是否還有店鋪願意要。
我帶著絡子跑了大半天,卻是沒一家需要。
等我喘著氣回家時,就聽見娘在和爹細細的算賬。
她一臉愁容,看到熱得冒汗的我眼睛一亮。
娘和爹對視了一眼,她為我倒了杯水,爹爹則將我拉到他身邊,細細的看著我。
我頭一次喝娘倒的水,爹爹也是破天荒第一次仔細打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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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也有十一歲了吧。”
爹意味深長的說道。
從那天起,我每天能也吃上一個雞蛋,娘說之前太虧待我了,要給我補補身子。
小弟看到我,惡狠狠地說:“吃S你!”
我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樣子,狡黠的笑了。
這一年是大盛三年,民間流傳著一件稀罕事,說是朝中多了個女官。
大家都說那女官是替兄科考,等當了官員後,才不小心露出她女扮男裝進官場的馬腳。
而陛下又欣賞她的才智,特允她出入朝堂。
“阿姐!你看,女子也能入朝為官!我們讀書是有用的!”
我笑著看小小鬧騰,心中也有了一絲期盼。
既然有了女官,那我和小小以後,是不是也有了別的出路?
可是不等我幻想未來的美好,現實便將我狠狠地打醒。
8.
那一日,我正和平常一樣幹著活,就見娘領著一位濃妝豔抹的大娘進了家門。
我為大娘添了水,那大娘一把拉住我的手,用一雙吊梢眼細細的打量著我。
就和我去給掌櫃送絡子,掌櫃打量那絡子時一樣。
“手太粗,皮膚太黑了。”
她輕呷一口茶,在娘緊張的注視中,說了下一句:“好在底子還行,稍微養養也能見人。”
娘肉眼可見的舒了口氣,“那不知,這價錢?”
“二十兩吧。”
娘歡天喜地的拜佛,嘴裡說著阿彌陀佛。
看到這,我也反應過來了,隻覺得渾身發冷。
原來每日吃進嘴裡的雞蛋,都是要還回去的。
“娘,”我艱澀的開口,“你要把我賣到哪去?”
那大娘瞥了我一眼,“你娘給你選的可是個好地方,是個金銀窩呢。”
“這幾年把你養得白白淨淨了,到時候及笄,初夜可拍個好價錢。”
第2章 2
“我不願意!我不要做娼女!”
“啪”的一聲,娘的巴掌甩到了我的臉上,我能感到臉火辣辣的疼。
也聽到那大娘不悅的說道:“我們可不逼良家做妓,也不收這麼倔的丫頭。”
我還聽到娘跟在她身後,伏低做小的賠罪。
淚眼模糊間,小小握住了我的手。
娘回來後,拿起棍子就要往我身上抽,小小將她S命的攔住。
小弟在一旁拍手叫道:“賣掉她!換錢!”
娘喘著粗氣:“真是白給你吃這麼多好東西了,那春風樓你是非去不可!”
“家裡收益不好,還有你和小小這倆個吃白飯的,遲早把你們都拿去換錢!”
娘年紀大了,小小用力將她推搡倒地,拉著我就跑出家門。
我們氣喘籲籲的在鄉間奔跑,小小對我說:“阿姐,我們逃走吧,我不想回家了。”
“我不想你被賣掉,我也不想被賣掉。”
鄉間的天空湛藍,但此刻,我也突然覺得並沒有去縣裡的路上,那一路看到的天空藍。
9.
第一聲雞鳴響起時,我就起身了。
昨晚又夢到小小了,我心中又是懷念,又是酸澀。
我從那柴房裡收拾出了小小的零碎的物件,有用禿了也舍不得扔的毛筆,還有零碎的像是被別人扯碎的紙張。
看我走出了房門,娘便迫不及待的拉著我去了裡正那邊。
在村長和裡正的見證下,我從此不再是李家人。
我也不再理會他們,徑自帶著包裹拿著攢下的銀錢在客棧包了一個月的房間。
反正我也活不久了,不如在最後的時間花完錢,再幹完自己想幹的事。
客棧裡有人議論孫松已S的消息,還說官府震怒,正加派人手探查此事。
我略感覺有些緊迫,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像前兩次一般,我找縣裡的乞兒去跟著王恆,等乞兒回來告訴我情報後,我再給他些銀錢。
乞兒如遊魚入水一般鑽進了人群,仿佛從未出現過。
我也像之前一樣,在王恆必經之路等候他。
這次我並沒有來得及做周全的計劃,因為官府的人實在討厭,總是會在街邊巡查。
連住戶和客棧他們也不放過,挨個排查,眼看就要搜到我住的地方。
好在這王恆仍是色中餓鬼,我隻不過是勾了他幾次,他便乖乖咬上鉤子。
王恆和他那倆狐朋狗友一樣,見到我魂都要掉了,我隻是稍微暗示一下,他就迫不及待與我定下了私會的時間和地點。
事情發展的超乎我想象的順利,我心中有些猶疑。
也想起小小常說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我來不及考慮那麼多了,隻想快點解決這些事情,再找個地方苟延殘喘也好,被官府捉到砍頭也好。
但是該S的人必須S,該償命的人,也必須償命。
我趁著夜色出門,客棧的小二正迷迷糊糊的打著瞌睡,他肩上披著的外衣滑下一截。
他也就十三四歲的年紀,我於心不忍,輕手輕腳的替他蓋好了。
“星河如洗,子夜微瀾。”
看著外面的天空,腦中就冒出了小小說過的話。
我微微翹起嘴角,步伐輕快,在巷子口見到了王恆。
王恆急色,他粗手粗腳的扯亂我的衣裳,在他毫無防備時,我取下發間的簪子。
這個簪子,是小小攢錢請人為我打的。
簪頭銳利,她怕我被那些無狀的客人磋磨,有了簪子至少還能有一些保全自己的能力。
我握住簪子,刺進王恆胸膛,卻碰到了硬物,簪子無法再推進分毫。
王恆的嘴角斜斜拉起,顯得十分嘲諷,他桎梏住我的手:“可算抓到你這個小賤人了。”
而巷子外,火光大亮。
我聽到了官兵刀鞘的碰撞聲,以及他們訓練有素的腳步聲。
我隻恨,還沒能S盡仇人。
10.
衙役將我關進縣牢,留著白天審問。
等昏暗的日光透進來,我便被銬上了沉重的镣銬,帶上了大堂。
驚堂木一拍,縣太爺威嚴的聲音從上傳來:“李如煙,你為何要S害王公子,顧孫二人是否也為你所害?”
看著縣太爺剛正不阿,正直不屈的面龐,我感到有些好笑。
我也如我所想的笑出聲來。
縣太爺惱怒極了,他再次拍響驚堂木,襯得背後“明鏡高懸”的牌匾也格外肅穆。
我止了笑,仰起頭看著這位青天大老爺:“大人真不知民女為何S害他們三人嗎?”
“當年民女求見大人,想讓大人重審李小小一案,可是大人不過輕飄飄的說此案已結。”
“說是李小小水性楊花,勾引三位公子不成,羞惱自盡。”
“但是自盡的人,又怎會被人凌辱過,手腳俱斷,慘不忍睹呢?”
縣太爺面色漲紅,汗水滴落,他給手下使眼色,要閉上我的嘴。
我在最後關頭,對著來看縣太爺斷案的百姓高聲喊道:
“所謂平安縣三傑,不過是我縣三害。”
“大人因三人家世顯赫,包庇他們犯案,使得他們逍遙法外。”
“既然大人給不了我一個公正的裁決,我便要自己還小小清白,以命償命!”
“天下不公,但我要為小小爭個公道!”
11.
大盛四年,皇上頒布了詔令:天下女子也可進學堂讀書,參加科考。
知道消息的小小,雖然高興,但卻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期盼著要去上學堂。
自從之前有次我們嘗試逃跑被發現,爹娘將我們拎回家,狠狠地毒打了我們一頓後。
她逐漸明白,身處牢籠,是不得自由的。
我看著消沉的小小,心中充滿了心疼。
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幫她,畢竟我自己都自身難保。
娘自挑明了要將我賣掉後,她看著我的眼神,愈發像是看著案板上的豬肉。
她還找到村裡的媒婆,想要我嫁給隔壁村的鳏夫,隻可惜那鳏夫隻肯出五兩的銀子。
娘氣得在家破口大罵,和爹抱怨那鳏夫的吝嗇。
“隻有五兩,那學堂的束脩要十兩,這也不夠啊。”
爹抽了口旱煙,沉沉吐氣:“再找找看看,看有沒有願意出更高價的。”
我朝屋外潑了洗衣水,自己對爹娘的孺慕之情,也隨著這盆水消散殆盡。
夜裡,小小與我面對面躺著,破爛的小床也快要擠不下我倆。
“小小,如果你讀了書,以後要做什麼?”
雖然去不了學堂,但是小小仍舊喜歡幻想自己美好的未來。
“我要是讀書,功課定要是學堂裡最好的,一定要把那些男孩子壓下去。”
“等學成了,我也要參加科考,入朝做官,帶阿姐去京城!”
“我要為天下女子考慮,讓她們不再受到束縛,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星光從屋頂的破洞灑下,映在小小的眼眸裡。
這一刻,她的眼睛閃亮如繁星。
我自知,我沒有小小這般聰慧,也沒有她這樣遠大的抱負。
但是,我想幫她一把。
12.
第二天一早,我趁他們還在熟睡時悄悄起身,前往縣城。
等到了縣城,已經太陽高懸。
我在路人各色的目光中,面不改色的打聽春風樓的位置。
午時的春風樓有著懶怠的冷清,一進門便有香風襲來。
那個曾去過我家的大娘正坐在櫃臺,單手支頤打著瞌睡。
她聽見動靜,懶懶的睜眼瞥了瞥我:“小丫頭,你來幹什麼?”
“我來賣身。”
她直起身子,細細的打量我:“我當是誰,原來是李家的小丫頭。怎麼,現在想通了?”
我點點頭:“當初是我年紀小,出言不遜,希望大娘不要怪罪。”
大娘倏地一笑:“既要來春風樓,就像其他姑娘一樣,叫我錢媽媽吧。”
我有些不適的改口:“錢媽媽,不知我賣身,這銀錢怎麼說?”
錢媽媽轉身回房,拿出碎銀來:“還是按照當時說的,二十兩。”
“謝謝錢媽媽,等我將這些錢送回家,我再來這裡。”
錢媽媽與我籤了契,她不在意的擺擺手,“明天回來,有了這個,我也不怕你跑掉。”
我到之前賣絡子的鋪子裡,找掌櫃稱出十兩銀子,將它們分別放置。
到家後,我先將十兩銀給了小小,在她驚疑不定的目光中示意她噤聲。
到了堂屋,娘已經拿著棍子在等我。
她乍一見到我,便要破口大罵,卻在我拿出銀子後,及時息聲。
“你這丫頭,去做賊了?哪來的銀子?”
娘一把搶過銀子,和爹在那細細打量。
“我去賣身給了春風樓。”
爹聽到後,皺起了眉毛:“那春風樓去年不是出了二十兩銀嗎?今年按照人牙那的行情,應該再漲些才對,這怎麼不漲反減了?”
娘聽到這話,便過來搜我的身子,“你這丫頭不會自己偷偷藏錢了吧。”
她並沒有搜到一釐一毫,我也想好了說辭。
“春風樓媽媽還在氣我去年頂撞她,所以才給了十兩。”
“但這也夠小弟一年的束脩了吧。”
娘悻悻停手,與爹嘀咕了一番才對我說:“那你收拾收拾東西,就去春風樓吧。”
我轉頭,看見小小就站在門口,眼眶通紅,顯然聽了很久。
13.
“阿姐……”小小懷裡揣著銀錢,不知所措的看著我。
我拉她進了柴房,“這錢你拿去交束脩,我在外面聽人說了,隻要成了學堂的學生,爹娘就不能拿你怎樣。”
“以後你就在學堂吃住,若是有假就回來住幾天。我會幫你攢些錢,你上了學堂,還要買筆墨紙砚呢。”
小小撲進我懷裡,眼淚浸湿了我胸前的衣裳。
“但是阿姐,我不願你去春風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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