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難以置信地質問黎皎皎:「皎皎,我是你娘啊!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我飄在空中,看著這有趣的一幕,心裡快意得不行。
他們當初將我騙去黎府的時候,可曾想過我是他們的女兒嗎?
「昭昭,別看。」
陸聞州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
他應該不知道我飄在這裡,隻是下意識地假裝我還在他身邊。
我想了想,飄到了柴房外面。
柴房裡傳來我阿娘痛苦的嗚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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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臨S前受的苦,現在我阿娘原原本本地又受了一遍。
我聽在耳裡,竟也沒有很傷心。
大約,人S了之後,活著時的感情也一並被SS了吧。
嗚咽聲停了之後,柴房的門被打開。
我轉身就看到黎皎皎面色慘白地癱在地上,她的褲襠濡湿,應該是剛剛被嚇尿了。
可她此刻也顧不得這個了,哆哆嗦嗦地念叨:「你……S了……她,你……S了……她……」
陸聞州沒理會她,當著她的面,吩咐管家:「用板車把屍體拉去黎府,路上若有人好奇,便告訴大家,黎夫人憎恨本官的妻子,我妻孝順,從不與她計較,她卻趁著我妻病重,前來加害,被本官發現之後,她自己慌張,腳滑撞到燭臺,丟了性命。而我的妻子,也因此病情加重,臥床不起了。」
7
我阿爹再不濟,也是五品大官。
妻子S在了女婿府上,他豈能甘休!
可惜,他很快自顧不暇了。
他和周家姻親勾結的事情,被人舊事重提了。
與此同時,還有人狀告他與人私設賭場,逼良為娼。
其實朝中官員,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爛事,隻是升鬥小民不敢跟他們鬥罷了。
這次狀告我阿爹的人,像是不怕S似的,一個比一個勇。
這些都是我從下人們闲聊的口中聽來的。
如今黎皎皎被封在花園的枯井裡,我隻能在花園裡飄蕩,已經好些日子沒有見到陸郎了。
「郎君對女娘可真上心,女娘病重了,郎君便整日在家裡陪著女娘,食不下咽,都瘦了幾圈了。」
「女娘是好女娘,可惜攤上這麼一對爹娘。隻希望女娘能盡快好起來,有郎君陪著,往後日子也就好過了。」
「女娘可千萬別有事,看郎君那痴情的樣子,像是要隨女娘去了。」
「別說這晦氣話!當心管家聽到了把你抓去打板子。」
陸郎,陸郎。
我聽到這些話,心裡難受得不行。
我迫切想要見到陸郎。
我從未如此恨過自己的無能為力。
枯井裡的黎皎皎一日比一日虛弱,沒有吃的,也沒有喝的,眼看著快要熬不下去了。
我偶爾飄到枯井去看看她。
「昭昭!」她忽然虛弱且驚懼地看著我。
「求求你,放過我,我是你阿姐啊!」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我震驚地看向她的手,她居然能看到我,也能觸碰到我了。
我心念一動,甩開她的手,去摸那布滿苔藓的井壁。
能摸到!
這是怎麼回事?
我看到一臉S灰的黎皎皎,忽然福至心靈。
我曾經聽寺廟的僧人說過人將S之際,肉身和魂魄處於一種「混沌」的狀態。
我和黎皎皎是孪生姐妹,她之前活著,所以我的魂魄被拘在她身邊,不能離她太遠。現在她要S了,拘不住我的魂魄了!
也就是說,在她S之前,我趁著這「混沌」的狀態,去見陸郎!
我顧不上黎皎皎,飛快飄出枯井,朝著我和陸郎的寢房跑去。
路上有下人看到我,驚呼:「女娘不是在養病嗎,怎麼跑出來了?」
「郎君呢?」我顧不上許多,駐足問她們。
兩個小丫鬟面面相覷之後,老老實實回答我:「郎君去城西買女娘最愛吃的糕點去了。」
城西啊。
那太遠了。
來不及了。
我感受到一種虛弱,我有一種預感,黎皎皎馬上就要S了,等她一S,我就得跟著從人間消失。
連魂魄也被收走那種消失。
我沒有時間去見陸郎了。
臉頰一陣冰涼,這段時間流不出的眼淚,突然就流出來了。
我轉身朝陸郎的書房跑去。
到了書房,我飛快研墨,然後在陸郎給我的畫像上題字:
「陸郎吾夫,好好活著,昭昭永遠伴你左右。」
我活不成了,我得給陸聞州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寫完這句話,我手裡一空,筆掉到地上。
「黎昭昭,該走了。」
黑白無常拘著黎皎皎的魂魄,朝我走來。
陸郎,再見了。
陸聞州番外:
陸聞州拎著黎昭昭最愛吃的桂花糕回府,就聽到丫鬟說看到女娘在找他。
他以為是黎皎皎從枯井跑了出來,急忙去枯井查看。
卻見黎皎皎躺在枯井裡,已經沒有了脈搏。
黎皎皎S了,黎母S了,黎父被下了大牢,人已經瘋了。
負責審案的官員告訴陸聞州,如果沒有親人將黎父接去榮養,黎父就會成為一個人人能欺負的瘋子。
黎家人除了昭昭,個個都冷血自私,哪會有人將黎父接去榮養。
他隻能做一個人人欺負的瘋子,這是他的報應!
陸聞州忽然就覺得自己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做了。
或許,他可以每日去折磨一遍黎父,又或許,他可以現在就去S,去地府尋他的昭昭。
陸聞州想選後者。
他太想念黎昭昭了。
他出生在爛泥裡,睜眼時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親娘對他怎麼沒夭折的詛咒。他從來沒想過自己要怎麼活著。
他自己就是骯髒的爛泥,有什麼資格去想!
直到,他遇到了黎昭昭。
那時,他才十二歲,他看到十一歲的黎昭昭不知道什麼原因,被黎母和黎皎皎從馬車上趕了下來。
黎昭昭跛著腳,追了馬車好遠,沒追上,隻能自己艱難地往回走。
陸聞州想:「她也沒人要了呀?不如把她拐到青樓來當娼女,好跟我做個伴。」
娼女生的兒子,和娼女作伴,聽著多般配啊!
陸聞州朝著黎昭昭走去,黎昭昭看到他時,眼睛卻一亮。
她開口聲音軟糯糯的:「這位公子,我弄髒了阿姐的扇面,請問您願意幫我在髒汙這裡,寫幾個字嗎?」
她說完,打開一把小折扇,折扇上畫著牡丹花,髒汙的地方,正適合用來題一行詩或者什麼。
「我的字阿姐認識,我自己寫的話,阿姐會生氣的。」她解釋道。
陸聞州冷著臉問她:「你讓我幫你寫字?你覺得我會寫嗎?」
「你看著就是念書很好的郎君,你寫的字應該也很好吧。」
黎昭昭說道:「好心的公子,幫幫忙吧!」
陸聞州大字不識一個,對著黎昭昭好看得像寶石一樣的眼睛,忽然覺得有些羞愧。
他轉移話題:「你為什麼要弄髒你阿姐的折扇?」
黎昭昭低下了頭:「不是我弄髒的,可阿娘和阿姐說是我弄髒的。」
陸聞州撇過頭,說道:「你找別人寫吧,我不是不願意幫你,也不是不會寫字,隻是我手頭沒有筆墨,而且我還有別的事要忙,幫不了你。」
他說完,不敢和黎昭昭對視,匆匆跑了。
等跑過街角,他又折回身來,偷偷看黎昭昭在大街上抓著別的讀書人問,能不能幫她寫幾個字。
那之後,陸聞州開始用盡一切手段去識字、念書。
幾年之後,他終於找到機會,暈倒在黎昭昭面前,被黎昭昭撿了回去。
黎昭昭是他的月亮,他不能把月亮拉進臭水溝裡,他要自己爬起來,去擁抱月亮。
現在,他的月亮沒了。
「女娘還去過書房。」忽然,有丫鬟說。
陸聞州突然瘋了一般跑向書房。
然後,他看到了地上的筆,看到了畫像上的字。
「陸郎吾夫,好好活著,昭昭永遠伴你左右。」
是昭昭,是昭昭!
陸聞州又哭又笑。
這日之後,陸聞州去了一趟宮裡,他跪在聖上面前,請求辭官。
聖上看他這形容枯槁的模樣,幾度挽留無果之後,擺擺手,讓他去了。
他回到狀元府,收拾行裝離開了狀元府。
黎昭昭活著的時候,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黎母禮佛的寺廟。
陸聞州想起自己給黎昭昭念遊記時,黎昭昭眼裡的向往,他就想帶著黎昭昭離開京城這傷心地,帶黎昭昭到處看看。
他隨身帶著的,還有一個罐子,罐子裡裝著黎昭昭的骨灰。
錦衣衛們把黎昭昭的屍骨丟在了亂葬崗,他在屍山骨海裡翻了三個時辰,才找到黎昭昭。
他恨自己為什麼不在家裡守著昭昭,才導致她慘S前求救無門。
那之後,他就把昭昭的骨灰帶在了自己身邊, 再也舍不得讓她離開自己。
陸聞州每日把自己打理得幹淨整潔, 他記得黎昭昭每次看到端方的自己,眼睛就亮亮的,像裝滿了星辰。
他帶黎昭昭去看了名山大川,去看了清溪大海, 看層林盡染,看百舸爭流, 看湖光山色,看煙霞烈火。
每走到一個地方, 他就問店老板, 有什麼好吃的特色美食。
他聽著覺得黎昭昭應該愛吃, 就點來自己嘗嘗,一邊嘗,一邊跟黎昭昭描述是什麼味道。
「這是野豬肉,用了秘制的方法炙烤,然後抹上調料, 有辣口和甜口, 往來行商都愛吃。」小二介紹。
黎昭昭愛吃辣的, 陸聞州便讓小二上一份辣口的。
很快,肉端了上來。
陸聞州對著身旁說:「昭昭,別著急, 我幫你嘗嘗。」
他咬了一口,抽了一口氣:「好辣好辣,昭昭, 你還記得有一日聖上賞賜了我一道雲南菜嗎,我帶回家給你, 你說好吃。這肉,就和那個味道差不多。」
他細細地描繪著。
這時, 小二端著一盤肉匆匆上來:「客官, 對不住,真的對不住, 我忙糊塗了,給您上錯了, 上成甜口的了。現在給您換一份辣口的, 甜口那份就送您了。」
「我這份就是辣口的,你沒上錯。」陸聞州說。
小二不會看眼色, 依舊道:「你那份是甜口的,我手裡這個才是辣口的, 看顏色就能看得出來。」
陸聞州突然暴怒:「我說了我這份就是辣口的,你滾!再不滾, 我不客氣了!」
小二端著辣口的豬肉慌不擇路地離開。
陸聞州緊張扭頭對自己身邊的「人」說:「昭昭, 不是我想發脾氣,我是不想他打擾我們倆說話。這肉真的是辣口的。」
他其實自從得知黎昭昭的S訊後,就失去了味覺和嗅覺。
但他不想讓黎昭昭知道。
他以為黎昭昭還跟在他身邊,他怕黎昭昭難過。
陸聞州就這麼過了十多年。
後來, 他病了,治不好了,他又回了京城的家。
昔日狀元府裡的下人們早就各奔前程,隻有管家還在。
陸聞州交代他將自己的骨灰和黎昭昭的骨灰混在一起, 找個風景好的地方埋了。
聽說,這樣子埋在一起的夫妻,來世還會相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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