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謠動動嘴,闢謠跑斷腿。
那幾天,我走到哪兒,都有人竊竊私語。
在食堂打飯時,聽到前面兩個女生在聊八卦。
「你聽說了嗎?心理學院喬老師和學生談戀愛。」
「假的吧,喬老師眼高於頂,我聽說之前有學姐表白,他當場給人家挑情書裡的錯字和語病,這樣的奇葩,會搞師生戀?」
「那是不喜歡唄。你沒看那張照片嗎?」
「不是說是拍電視劇嗎。」
「你自己看,這兩人一個嬌羞、一個寵溺,你要說這倆人的眼神不是愛,我立馬找塊豆腐撞S。」
Advertisement
我真是……
敢不敢不要這麼言之鑿鑿?
再傳下去,我的優秀畢業生名額隻怕不保,喬老師的一世英名隻怕也是不保。
我決定釜底抽薪,以魔法打敗魔法。
對不起了,喬老師。
我拍了拍前面的女生。
她看到我,認出我來,臉色立馬變了。
我輕聲對她們說:「同學,都是誤會。其實,據我觀察……」
那天,我拉著她倆在食堂一角,繪聲繪色地分析了一下,喬老師的性取向問題。
「自古英雄惜英雄,帥哥愛帥哥。」
「從我個人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他喜歡肌肉男,八塊腹肌那種。」
「不過,這也隻是我的猜測。你們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啊,千萬啊!謠言止於智者,曉得不?」
我又默念了一遍,對不起了,喬老師,如此局面,隻能權衡利弊而行,一個人的謠言,總歸比兩個人的謠言容易平息。
她倆頗受震撼。
我心滿意足地準備離開,她倆突然臉色發白看著我的身後。
我僵硬地轉過脖子。
看到了喬路。
他不顧眾人的目光,徑直走了過來。
眼神不鹹不淡掃了對面的女生一眼,她們立馬自覺地收拾東西走人了。
我冷汗直冒,他聽到了多少?
我決定渾水摸魚、先發制人:「那個,我剛剛在說,我喜歡肌肉男,八塊腹肌那種。」
好巧不巧,我的眼神正對著他的腹部。
他愣了一下,手裡的文件夾擋住了腰腹,語氣有點兒不自然。
「你說什麼?」
頂著眾人的目光,著實是如芒在背。
「喬老師,您來找我是有事?」
他把文件夾遞給我。
「上次比賽的證書,還有一筆獎金,你把信息填一下,回頭發給我。」
這麼好?
我喜笑顏開,福利院孩子們的新繪本有著落了。
他坐到我身邊,把手機推到我面前。
是學校論壇裡頂到前二的帖子。
一個是那女生的道歉信。
一個是我發的男友徵慕貼。
喬路念了起來:
「我,徐冉,膚白貌美大長腿,績優嘴甜心裡美。
母胎 solo22 年有餘,沒吃過愛情的苦,正活蹦亂跳地,嗷嗷待哺。
有意者,請發簡歷至下列郵箱。
GPA4.8 以上優先,顏值高身材好者優先,體測優秀者優先。
PS·未來三年都在本市發展,異地免談。
PPS·峽谷 1V1 贏不了我的免談。」
他聲音帶著諷刺和惱怒:「徐冉,你臨畢業擱這比武招親呢?」
我:你懂啥?這叫見招拆招、金蟬脫殼。
15
答辯前一天,喬路發來信息,說答辯順利。
邱萌問:「你們收到喬老師信息了嗎?」
何欣答:「收到了呀,他說答辯順利。小冉,喬老師給你發了啥,是不是有什麼勁爆內容?」
我放下書,無語道:「你們真是想太多。說了一年和他沒關系,你們怎麼就不信呢?」
邱萌從床上探出頭來:「徐冉,我們也說了一年喬老師看你的眼神不清白,你怎麼不信呢?咱們打個賭吧,我賭一畢業,喬老師就會表白,你倆就會在一起。輸了的洗一年的襪子,怎麼樣?」
邱萌和我推免到了同一所學校,之前就嚷嚷著讀研也要住一個宿舍。
哼哼!
無知者無罪,但無知者得交學費!
我笑道:「賭就賭,邱小萌,你輸定了!」
等著給我洗一年臭襪子吧!
她莫名其妙笑出了豬叫,然後縮了回去。
我:???
答辯那天,喬路也在。
意氣風發地,坐在一群人中,因為過於出挑而顯得格格不入。
評審專家問了很多問題,我都漂亮地回答了。
實際上,喬路帶的所有學生,答辯都十分精彩,畢竟苦功夫都下在前面了。
之後的一段時間,我都沒再見到喬路。
有天,我偷偷上小號看了下他的戰績,好嘛,這麼快就有了新歡!
他和一個 ID 叫「南山壯壯」的打得火熱。
一看頭像,果然,八塊腹肌。
嘴上天天說要暑假和我面基,實際上卻已經發展第二春了!
我憤怒地關了遊戲。不解氣,又憤怒地卸載了遊戲。
雖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憤怒什麼。
畢竟,我又沒有腹肌。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提不起一點兒力氣。
後來,再聽到有人傳我們的謠言,我就會直接冷冰冰地說:「他不喜歡女的,他喜歡腹肌男。」
乃至於,有天在圖書館,一個身材極佳的學弟羞答答站我桌邊。
「學姐,喬老師的事兒,是真的嗎?」
「他現在有男朋友不?」
16
是真的嗎?
其實這個問題,我問過自己很多次。
我總隱隱地,希望自己是錯的。
我在操場的看臺上,看著下面一圈圈跑著的喬路。
他停下來,看向我這邊。
因為逆光,他微微眯起了眼。
與我在學校見他的第一次,一模一樣。
初見那天,我在看臺上和室友們瞎聊天兒。
喬路在操場跑步。
我說了句:「快看,帥哥,賊拉帥!」
剛說完,喬路就看向我們這邊,迎著光,笑了笑。
和元旦聯排那天,也一模一樣。
我和喬路選了同一首歌,我們的節目就被合並了。
彩排那天,我倆被意外關在了化妝間一夜。
沒有手機,隻有一把吉他。
為避免尷尬,他給我彈了首他最近編的旋律。
我拿了紙筆,填了詞。
第二天,聚光燈的逆光裡,他背著吉他,與我對視,我們唱了一首原創的歌曲。
其中一句是「煙臺的海風一吹起,冰城的我也剛剛醒。」
聊天的時候,他說,他在煙臺的海邊長大。
我說,我在冰城的雪地裡長大。
一個晚上能夠了解一個人多少呢?
多,也不多。
多到我連他家狗叫什麼名字都知道了。
少到他連我名字都沒問。
一年能夠了解一個人多少呢?
多,也不多。
多到他連我堂哥徐晏的雪地婚禮有多盛大都知道了。
少到我連他的性取向都沒徹底搞明白。
回過神時,天已擦黑。
「想什麼呢?想那麼入神。」
身邊有人說話,我嚇了一跳。
是喬路。
「最近怎麼不跑步了?」
「這不是為了避嫌麼……」
「那個啊,清者自清,怕什麼。再說了,沒幾天你就畢業了。」
是啊,清者自清,他自是坦坦蕩蕩的。
17
畢業聚餐那天,喬路也來了。
大家天南海北地,聊著過去,聊著現在,聊著未來。
有很多人,今天見的將是此生的最後一面。
然後,大家都會回到各自的世界裡去,永遠失去聯系。
觥籌交錯,喜悅裹挾的,是化不開的憂傷。
被喬路鞭策過的同學們,有的論文拿了高分,有的碩士選到了心怡的導師,有的找到了不錯的工作,現下正一輪又一輪地敬他酒。
不知道多少輪以後,喬路已有了醉意。
我從善如流地也起身敬酒。
「喬老師,感謝您的指導,都說嚴師出高徒,我們沒令您失望吧?」
他直直地望著我的眼睛,用隻有我聽得見的聲音說了句「清者自清,後半句是,濁者自濁。」
然後和我碰了杯,一飲而盡。
我心中震顫,他什麼意思?
邱萌附在我耳邊說:「喬老師看你的眼神,可真不清白啊,嘖嘖嘖。」
我輕撓了她一把:「別胡說。」
散席時,返校的返校,回家的回家。
路燈下,喬路突然喊住了我。
「徐冉,你等會兒,我辦公室有幾封信和你有關,你跟我去看一下。」
「喬老師,什麼信啊,要不明天吧,我們宿舍一會兒還要去唱 K。」
喬路臉黑了下來。
邱萌立馬推了我一把:「唱什麼 K 啊,取消了,拜拜,明天見。」
我還沒反應過來,邱萌就拉著室友們跑遠了。
路燈把喬路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朝我走來,我們的影子交疊在一起,竟有種別樣的美感。
18
辦公樓隻有零星幾處亮著燈,喬路這層,漆黑一片。
他亮了燈,在桌面的文件夾翻找著什麼。
我站在門口處,沒進去。
「愣著幹什麼,過來。」
我磨蹭著走了過去:「什麼啊?」
喬路扔了幾個信封在桌面上:「自己看。」
我打開一看,嗬,情書!男孩子的筆跡!
我酸道:「喬老師果然有魅力,這麼高冷嚴厲,都擋不住一波又一波的仰慕者。」
他冷哼一聲,解了袖扣,扔在桌面上。
「你解釋一下,這裡面的『據徐冉學姐說……』是怎麼回事。」
我尷尬地笑了笑,見他向我靠近,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兩步。
「學校這麼大,不光我一個叫徐冉的吧。」
「喬,喬老師,挺晚的了,我回去了……」
手還沒摸到門把手上,他一把把我拽了回來,轉瞬已經把我抵在辦公桌前。
「聽說你到處跟人說,我不喜歡女人,就喜歡腹肌男?」
「你自己裝男人上癮就罷了,還造謠我的性取向?」
粗重的呼吸灑在我頸間,引得我一片戰慄。
「小冉,喜不喜歡女人,要不要我現在就證明給你看,嗯?」
我往後盡力地縮著身子:「喬老師,您喝醉了,在說胡話。」
「別叫我老師,今天開始,我已經不是你的老師了。」
「一日為師,終身為師。」
「放 P,那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也要叫爸爸嗎?也不是不行,某些時候,頗添情趣。」
我:……瘋了,瘋了。
想逃,他卻緊緊禁錮住了我。
呼吸從脖子往上移,眼看就要湊到唇邊。
我偏過頭,大聲喊了一句:「不準親,我沒同意!」
他突然笑了。
「那——小冉,我能親你嗎?」
我:「不行!戀人才可以親親!!」
他附在我的耳邊,柔聲道:「那我們可以當戀人嗎?」
我想都沒想,說,NO!
他委屈地松開了我。
「為什麼啊?不是說『讓你一個藍,戀愛跟我談』嗎,一年多了,我給你打了多少藍了,你數過嗎?我數過,三千一百二十七個!」
「你不是說喜歡腹肌男嗎,我有的。」
說著他就去摸自己的腰部。
我立刻做出唐僧「施主,使不得」狀。
他咧嘴一笑,從口袋掏出一串鑰匙,舉到我面前。
是「功德+1」的小掛件。
「你看,你送我的定情信物。」
一塊五的定情信物?真是不挑啊~
「天天守著峽谷等你上線,峽谷不上線我就追光跑團瘋狂暗示, 我容易嗎?」
「我 GPA 滿分,我顏值高, 我身材好者,我體測一級棒, 我未來三年都在本市絕對不會異地戀,我峽谷實力你也知道的, 分分鍾能把你弄哭……」
「小冉, 我裝了這麼久, 好辛苦的……」
我想了半天,終於找到了一個刁難他的角度。
怎麼說呢, 有機會拿喬一下,當然要好好利用了。
畢竟,「唾手可得的東西, 沒人會珍惜, 恰到好處的冷漠, 反而讓人心生歡喜」, 不是嗎?
我幽幽問道:「喬老師, 你是在表白嗎?」
「不然呢, 我在演戲嗎?」
「喜歡我,你還天天兇我?」
喬路揉了揉臉, 急急地說:「公私那不是得分開麼。於公,不一視同仁怎麼能理直氣壯地在一起?於私, 我不都讓你在峽谷揍回來了麼……」
說完, 他一臉委屈地看著我。
沒想到, 平時那麼高冷毒舌的一個人,委屈起來,竟然這麼地,戳人。
克制不住。
想親。
19
友友們!
好消息, 我喜歡的男人是直的。
很直。
壞消息,我要給邱萌洗一年的襪子了。
這個壞女人。
20
後來的家庭聚會上,喬路和我堂哥徐晏比誰追妻追得更辛苦。
喬路洋洋自得,說自己是如何費盡心機布下了天羅地網,如何籠絡他的表妹邱萌,如何打聽我的小號,如何強行徵用了妹妹的號, 如何在峽谷裡蟄伏,如何在選導師的前一天頻繁地出現在我眼前,如何弄了個追光跑團, 如何找準節奏一步步公開自己的身份, 如何耐著性子等我畢業……
我但笑不語。
我看著手機裡一張模糊的照片。
照片裡, 喬路戴著鴨舌帽,在輔導一個有認知障礙的兒童讀繪本。
溫柔而有耐心。
那年, 我也在那個福利院當志願者。
我遠遠地看著他,他讀了一下午, 我看了一下午。
風搖秋葉落, 我心燃似火。
回去的公交車上, 他開了局遊戲,我站在一邊,記住了他的 ID。
匹配到他的那天, 我知道,我去廟裡求的事,佛祖允了。
(全文完)
字體大小
主題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