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在開門的一瞬間愣了神。
許詩詩的衣服都被搬出來,清理時扔得到處都是,行李箱也不見了。
他瘋了般衝進各個房間試圖找到我的身影。
可沒有。
我常用的東西,全部消失一空。
分明就是打定決心,再也不會回來。
他猛然跌倒在地,面色煞白。
心髒像是被狠狠抽走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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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許詩詩在一起三年,就算他再怎麼拈花惹草,也從沒想過有哪一天會失去她。
怎麼會呢。
他喃喃著不可能。
「她會回來的,她消氣了就回來了。」
他這樣平靜下來,如以往一樣繼續進行自己的生活。
晚上,他一個人洗碗,突然發現洗潔精擠不出來。
「詩詩,洗潔精怎麼沒有補。」
這一聲回蕩在空空的房間裡。
兩秒後,林孤北驟然蹲下來,心如刀絞,痛得他喘不過氣。
他後知後覺,自己好像真的要失去許詩詩了。
他強撐著爬起來:
「不,我要去找她,她隻要聽到我的道歉,就會原諒我的。」
可他不知道。
如果真的再見,在法庭上,道歉是沒有用的。
8.
深夜的火車格外寂靜。
整個車廂都陷入了酣睡。
同行的人怕我不適應,輕聲跟我講話。
「許小姐,真是沒辦法,去山區隻有這一種交通工具了。」
我迷迷糊糊地跟他搭話。
「沒關系,其實這裡我很熟的。」
見他微微愣神,我笑了下。
「那裡是我的故鄉。」
他是志願者,很健談的一個男生,我們一見如故,不知不覺聊了很多。
我從這個山區出來,父母都是農民,年紀大了智能手機都用不順。
畢業後我一直在一線城市工作,臨近婚期請了個長假。
本來是要回來通知他們一聲婚禮。
現在,正好好好陪陪他們。
第二天下火車的同時,我接到了律師的電話。
「許小姐,證據和起訴書都準備好了,今天就遞交法院。」
這才一天時間,沒想到她效率這麼高。
我向她道謝:「辛苦了。」
「被告方那邊需要調解的話,您要親自出面嗎?」
想到要再和林孤北打交道,心底泛出一陣惡心。
剛看見他手機裡的那些視頻時,我整個人渾如被冰水澆透,險些暈厥。
我不敢相信三年的枕邊人,會這樣對我。
即便他喜歡別人,即便他跟我結婚隻是委曲求全,可他為什麼偏偏還要折辱我,毀了我。
我想不通。
但當我徹底脫離這段感情後,我才看清他那個人,就是卑劣至極。
我對他,再沒有寒心,隻有深惡痛絕。
我深吸一口氣:
「麻煩您代為出面。」
「絕無調解可能。」
我掛了電話,沒過多久,林孤北就收到了法院的傳票。
我的律師坐在他面前。
「話已經帶到了,一周後開庭審理,請您準時出面。」
「等等。」
林孤北喊住他。
他捏著那張傳票,手心一個勁發顫。
說話時,聲音也在顫。
「詩詩親口說的,她不想見我嗎?」
「代理人是這個意思。」
他咬住牙,深深呼出一口氣:
「那她在哪。」
「無可奉告。」
林孤北突然站起,面前的杯子一晃砸在地上,他眼尾片上薄紅,語調驟然抬高。
「她到底在哪!我要親眼見她!」
「詩詩愛我,她絕不可能起訴我!」
這個男人仿如一頭瀕臨失控的野獸。
律師皺起眉,面露鄙夷。
她聽許詩詩講過他倆的故事。
冷笑著勾起唇:「林先生,您有空琢磨她愛不愛你,不如趕緊提交答辯狀吧。」
「等開庭,你就可以見到她了。」
身後的男人一腳踹在桌子上。
他不明白。
許詩詩對他百依百順,甚至兩人已經要結婚了。
她為什麼要鬧到這個地步。
9.
林孤北換著各種號碼給我打電話發短信。
「許詩詩,別鬧太過。」
「江棉我可以跟她再不來往,手機也可以給你看,算我錯了行嗎,你適可而止!」
林孤北那個人向來眾星捧月。
他沒做過低頭的事,道歉時腰杆子都是硬的。
我覺得可笑。
對我來說,他的歉意一文不值。
學校裡,一個小女孩輕輕攀上我的手臂。
「姐姐,你以後還來嗎?」
一早上,我就跟著救助隊去置辦了這些貧困學生的物資。
這裡的學生不多,三十幾個,各個臉上都灰撲撲的。
衣服、文具、食物。
這十八萬八,足以讓他們過一年吃飽穿暖的生活。
「姐姐,你走了,我們是不是就沒有肉吃了。」
我本來已經準備回家。
她那雙小手緊緊拉著我,眼底透著脆生生的膽怯。
讓我猝不及防想起自己小時候。
跟她很像。
都是從山區裡出來的,我不知走了多遠,才走到那個繁華靚麗的大都市,見到了眾星捧月的林孤北。
即便到現在,我事業有成,十八萬八對我來說已經不算什麼。
可在那個怯弱自卑的年紀,林孤北像一顆閃亮的星倏爾照亮了我人生的一角。
人總是想追光的。
我想了想,蹲下來,摸摸女孩的頭。
「我會經常來的,我就住在這裡」
她眼睛亮了亮。
「可是姐姐你看起來好漂亮,衣服也新新的,長大了我也能變成你這樣嗎。」
我彎起眉,給她捋了捋身後的辮子。
「當然。」
她蹦蹦跳跳走了。
去追光吧。
要找到正確的那顆星星。
志願者喊我上車。
「許小姐,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是同行的那個男生,叫程星。
他擔心天黑不安全一定要跟我到家,我沒拒絕他的善意。
山區的路沒修,崎嶇不平。
晃了好久,我卻突然看見家門口亮著一盞熟悉的尾燈。
門口,站著個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
我眉心一緊。
是林孤北。
10.
「詩詩。」
隔著尚未降下的車窗,他喊我的名字。
山區沒有裝路燈,隻有門前遠遠的一盞暖黃色的燈亮著。
背著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卻一瞬心底湧出不安。
我拉開車門。
「林孤北,你去我家了?我爸媽呢。」
他愣了愣。
似是沒想到我會在第一時間質問他。
月光下,他的臉色漸漸冷了。
「我沒進去,詩詩,你以為我會怎麼樣。」
「我隻是想見你一面,我……」
我推開他,三兩步到門口,抽出鑰匙開了門。
太晚了,爸媽沒在客廳。
透過房門我聽見暖烘烘的空調聲,他們睡得正沉。
我松了口氣。
重新轉頭時,對上了林孤北痛苦的臉。
「許詩詩,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難不成我還對你爸媽動手嗎?」
我冷笑一聲。
林孤北是什麼樣的人,我還真是不清楚。
他做出任何行為都有可能。
身後,車上駕駛位的門突然一響。
林孤北側目看去,與程星的視線匯至一處。
他愣了下。
「誰?」
程星也挺意外,打量他一眼:
「我送詩詩姐回來了,你誰啊?」
聽到這個稱呼,林孤北身側的氣息驟然一冷。
他捏住我的胳膊。
強硬拽過來。
「許詩詩,我當你為什麼性情大變,原來是另找了個人?」
「怎麼,不跟我結婚,你要跟他結婚?」
肌膚的觸碰讓我的胃裡瞬間翻騰,那些不堪的畫面又湧出來,令人作嘔。
我抬手狠狠抽在他臉上。
「林孤北,你發什麼瘋?我不跟你結婚的原因你還不知道嗎?」
「你爛得徹徹底底,就是個垃圾!」
林孤北愣神的瞬間,我抽出手撤開。
轉頭對程星說:
「你先走吧,把你牽進來實在不好意思。」
身後的少年卻沒動,他活了活手腕:
「嘖,我算是看出來了,不願意當個S人的前男友?」
「你他媽說誰前男友!我是詩詩的未婚夫!」
林孤北蹭了一下出血的嘴角,渾身頓時爆戾。
我嘖了聲,實在煩。
我沒想過林孤北能找到這來。
我跟他說過自己的過去,可他從未上心。
反而笑著說:「這樣的故事,我聽過太多女孩編了,詩詩,想讓我同情你得換個新鮮的。」
我生了氣。
他好幾天才來哄我:「好好好,我隨口說的,跟你道歉。」
回想起,我跟林孤北的相處,就是這樣。
他從不尊重我,從沒看見我。
現在,太晚了。
「林孤北,我們已經分手了,這是我家,不管你有什麼脾氣都滾回去發。」
我態度冰冷。
林孤北卻在聽到分手那兩個字時紅了眼尾,想來拉我的手:
「詩詩,別這樣,我們好好談談可以嗎?」
「你?」
我嗤笑:
「對於被告方,要談的,到法庭上談吧。」
11.
林孤北一晚上守在我家外面。
他像是真的慌了神。
一遍遍跟我說,他是真的愛我。
「詩詩,你知道嗎,我昨天喝多了,好難受好難受,以前你都會給我做解酒湯的。」
「我離不開你,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手機上那些……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已經把陳哥刪了,誰都不會知道那些事情了!」
陳哥,就是他最好的兄弟。
我打開窗戶,讓自己的聲音透出去。
「林孤北,你是覺得,這樣說可以讓我取消訴訟嗎?」
他搖搖頭,哽咽著:
「我隻是希望你回來。」
「詩詩,你是我唯一深愛的人。」
我聽膩了,煩了。
索性把窗戶關上。
我當然不會以為林孤北有多愛我。
當年我們也曾甜蜜地度過每個紀念日、生日、情人節。
他總說愛我。
最愛我。
讓我漸漸忘記了他是最會說甜言蜜語的人。
如今走到這個地步,我終於清醒地認識到他的愛,最是一文不值。
為了擺脫他,我趕在開庭前回去。
見到了我的律師。
她告訴我,林孤北整日渾渾噩噩,甚至到現在,連雙方律師都還沒見過面。
「他未免太自信了,真以為法律是鬧著玩的嗎?」
我笑了下。
「這樣的事情,不知道他做了多少回了。」
「一次敗露,他大概真的沒意識到其中的嚴重性。」
我躲在律師家裡幾天。
總聽說,林孤北在四處找我。
我權當不知道。
直到開庭當天,在法院門口,我見到了一身醉氣的林孤北。
他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來打官司的。
樓梯下,他目光亮亮地望著我。
倉促從口袋裡掏出什麼。
等看清了。
我發現那是一對嶄新的戒指。
「詩詩,那對不是掉了嘛,你看看我新買的,好不好看。」
見我沒說話。
他倉促又惶恐地來拉我的手。
「你別生氣呀,先戴上,要不然等結婚了沒有戒指,多難看。」
我懶得跟一個酒鬼多說什麼。
一揮手,把戒指甩在地上。
他愣愣看著,眼神中散了焦,再看不見一點光彩。
開庭時,他就一直維持著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法官把證據擺出來時。
他依舊目光渙散。
「被告方是否承認對原告有侵犯個人隱私行為。」
「這些視頻是你親自錄制的嗎?」
「林孤北,你惡意拍攝傳播他人隱私,為什麼要這麼做。」
林孤北一直垂著頭。
聽到為什麼。
他木木抬起眼,看向我的位置。
「為什麼?她是我女朋友啊,我為什麼不能拍?」
理所當然的語氣讓我的律師拍案而起。
「你未經允許,就是犯法!」
林孤北紅著眼苦笑一聲,沒打算辯解:
「原來她這麼介意這件事嗎?」
「那我道歉可以嗎。」
「詩詩,我錯了,我……我對不起你。」
聽不出一絲誠心。
我眼眶發酸,攥緊了拳頭。
林孤北是個自私至極的人,他不會覺得自己錯,也絕不會意識到對我造成的傷害。
可沒關系,法律會宣判一切。
「林孤北,非法錄像他人隱私信息,並加以擴散造成他人嚴重負擔,情節嚴重, 不知悔改, 需負法律責任, 判有期徒刑五年, 並罰款三萬。」
聽到判決的那刻, 林孤北猛地瞪大眼,酒氣散了一半。
他掙扎著站起卻被法警按下。
「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犯法!什麼五年, 你們亂判的!」
12.
「詩詩隻是需要我一個道歉而已, 這是我跟她的私事!就算嚴重一點也沒道理判我五年!」
他滿眼恐慌,試圖掙扎開, 可又被狠狠按了下去。
林孤北難以接受這個結果。
這些年來,他一直心安理得地進行對我的侵犯。
他所說的愛。
是單方面的索取。
是離不開的, 對我的壓榨。
林孤北一直把我當作他的所有物, 從不是個平等的戀人。
這樣畸形的戀愛觀, 衍生出了他畸形的道德標準。
他被帶下去時經過我, 滿臉怨氣, 似是想吼出什麼。
可看見我冰冷的眼,又仿佛被燙到了般臉色煞白,終究隻喊出我的名字。
「許詩詩……」
「許詩詩你不能這麼對我, 我是你的男朋友, 我們明明有很多美好的過去。」
他哽咽著。
聲音越來越遠。
律師發現我臉色難看, 輕輕拍了拍我的肩。
「是有點難受吧, 這個時候也不會覺得大仇得報, 反而舊事重提, 總會感到痛苦。」
我緊緊閉上眼。
呼出一口氣。
笑著搭上她的手。
「沒事兒,都會好的。」
已經開始好起來了。
林孤北兩個月後下獄,徹底從我的生活中消失。
有他的朋友探望過他後,轉達給我說,他想見我。
我沒去。
又過了幾個月。
江棉突然來找我,加上了我的微信。
一開口就帶著濃濃的敵意。
「沒想到孤北還真是喜歡你。」
我不明就裡,也沒心思跟她糾纏。
看她沒什麼事,想直接把她刪掉, 消息框卻突然彈進一段錄音。
點開,是林孤北的聲音。
「詩詩,你為什麼不來見我。」
聽到第一句, 我就皺起了眉頭。
「我知道自己錯了, 在監獄這些天,我才明白對你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可是我不知道要怎麼樣你才能原諒我,你是我唯一一個,喜歡了三年的女生, 求你相信我,我說的這句是真話, 可是以前我不知道珍惜, 我錯了,如果重來一次,我一定好好愛你……」
聽到這。
我頓覺尷尬地關掉了。
少年從我身後走了出來。
「姐姐, 你在打電話嗎?」
我摸了摸鼻子:「咳,刷到一個視頻而已。」
最近我跟程星一起做志願者,假期支扶了不少山區兒童。
喜歡上林孤北,是我這輩子做的最錯誤的決定。
可發生的既已經發生。
該悔過的是他, 不是我。
我隻想盡一點綿薄之力,告訴更多孩子。
自己就可以發光,不要為一隻螢火蟲迷失了方向。
林孤北的人生已經完蛋了。
而我慶幸走到了正確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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