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舟從來不曾開口說過喜歡我,或者愛我。
我一直以為,是中原人比較含蓄的原因。
一直到那天夜裡,我看到傅文舟抱著如意說喜歡她,我才知道,並非他含蓄,隻是我不是他喜歡的人。
不過我也喜歡如意,她那麼可愛,那麼鮮活。
可是如果有喜歡的女子,為什麼傅文舟還要跟阿耶承諾說會娶我,會好好待我呢?
我想不明白。
「傅文舟,你真的想娶我嗎?」
在到達京城的前一天晚上,我問傅文舟。
傅文舟有些驚訝地看著我,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聽到我的問題,一點都不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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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真的啊。吉娅娜,你怎麼了?」
我看了一眼正在跟侍衛談笑風生的如意,又看了看傅文舟,搖了搖頭。
如今我真的背井離鄉了。
在聯系上族人之前,我不能跟傅文舟鬧得太僵。
經歷過走失之後,我便知道了,我在中原寸步難行。
他們對女子,似乎天生就帶著高高在上的審判權力。
我不想成為任何人的附庸。
我有點想家了。
「不要多想,吉娅娜。我會讓你風風光光地成為我的妻子。等回到京城之後,我會著手安排好的。」
6
我們入了京。
京城確實十分繁華,這種繁華和大漠的繁華不一樣。
大漠的繁華是帶著熙熙攘攘的人煙氣的,而京城的繁華更多帶著一種奢靡感。
傅文舟帶著我回到了他的府邸,他告訴我,在這裡等他。
我不解:「我不應該跟你回家嗎?」
傅文舟還是溫柔的模樣,他說:「吉娅娜,我們京城的規矩是未過門的妻子不能住到男方家中的,所以隻能先委屈你了。」
可是,為什麼如意可以跟著你回去呢?
我沒來得及問出口。
次日,傅文舟便帶著我出門。他讓我在寒冷的冬日換上了舞裙,他告訴我他遇到了十分棘手的問題,需要我的幫助。
一路上傅文舟幫了我這麼多,隻要我跳一段舞蹈就可以幫他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他帶著我到了一個非常輝煌的建築群前。
雕梁畫棟,瓊樓玉宇。
「真美啊。」我不由得喃喃自語,看著這雕欄玉砌入了神。
也因此我忽略了聽見我感慨時,旁人對我投來的不屑的目光。
傅文舟恰到好處地幫我隔絕了旁人的視線,他讓我戴上了面紗,我乖乖照做。
他帶著我走到了一座大殿裡,上面坐著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男人。
「參見陛下。」傅文舟行了禮。
我看到傅文舟行禮,也笨拙地跟他一樣行了禮。
「起來吧。」男人讓我們起身之後,傅文舟讓我表演最拿手的胡旋舞。
很快,便有一群宮人帶著樂器過來了。
我伴隨著樂聲,跳起了爛熟於心的舞蹈。
一曲舞畢,我的面紗落了下來。
我聽到了在場的人見到我之時的抽氣聲。
「好!」坐在上位的男人站起身,鼓掌,看向我的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欣賞。
傅文舟又行了禮:「胡旋舞美人更美,還請聖上笑納。」
我不解又無措地看著傅文舟,他這是什麼意思?
把我送給別人了嗎?
我向傅文舟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他與我對視了一瞬之後,不自在地別開了眼。
我不是他的未婚妻嗎?為什麼他要把我送給別人呢?
可是我身不由己。
在上位的男人應承下來之後,便有人帶走了我。
經過傅文舟身邊時,我拉住了傅文舟的袖子:「文舟——」
我從未這樣喚過傅文舟的名字,所以他聽到我這般叫他之後,愣神了一下。
緊接著他抽出了自己的袖子。
「吉娅娜,你要聽話。」
7
我成了中原皇帝的妃子。
他讓人把我送到了一座宮殿後,便沒有來看過我。
但是我有了很多伺候我的婢女。
我的貼身婢女叫杏兒,她給我梳頭發時,總誇我的頭發像上好的綢緞。
「娘娘,您真好看,你是宮中最好看的人了。」
明明我不出門,也沒有人過來串門,可是杏兒總是喜歡打扮我。
「娘娘,要是什麼時候聖上過來了怎麼辦?肯定要美美的。」杏兒不知道從哪兒找到了一朵正盛開的花,插在了我的發髻上。
「叫我吉娅娜就好了,叫娘娘太奇怪了。」我對杏兒說。
杏兒大驚失色:「這可使不得,娘娘千金之軀,您的名諱可不是我們這些下人可以稱呼的。」
然後她對我說,中原皇帝大概怕我受欺負,所以我的宮殿離他的養心殿特別近。
可是自從那日之後,我一次也沒見過中原皇帝。
「娘娘,聖上剛繼承皇位不久。如今宮中呀,就您的位份最高。」
「那是我很厲害的意思嗎?」我迷惑地問。
杏兒點了點頭:「那肯定呀,如果不是聖上最近政務太忙,都歇在養心殿,定然會寵愛您的。」
我沒在意杏兒說的「寵愛」,更在意的是杏兒說我很厲害。
「那我是不是可以出門看看?」
「當然可以呀,您想去哪兒?御花園嗎?」
我搖了搖頭,誠實開口:「我想出宮。」
杏兒又一次大驚失色:「娘娘,以後這種話可不能亂說啊!不然我們可能都要被S頭的。」
那看來我也不是很厲害。
在杏兒的強烈要求下,我隨她出了門。
中原的太陽暖洋洋的,沒有大漠那麼灼熱。
「娘娘,您得多笑笑,笑起來才好看。奴婢每次見您,都感覺您有心事一樣。」杏兒跟在我身邊,絮絮叨叨地說,「您不知道,第一次見到您的時候,我都快被美暈了!」
從小到大便有許多人誇我美,但是像杏兒這般誇起來喋喋不休的,我還是第一次遇到。
杏兒真的很像小太陽,讓我在這冰冷的四方天地中感受到了一點溫暖。
「杏兒,你去過大漠嗎?」
杏兒搖了搖頭:「我啊,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到宮裡來了。別說是大漠了,我連京城都沒出去過。」
我跟杏兒講起了大漠的風光,講了阿耶釀的奶酒,講了阿勒珊的裙擺,講了噼裡啪啦燃燒的篝火。
杏兒聽得入迷:「那,娘娘是怎麼來到中原的呢?」
8
怎麼來到中原的呢?
我苦笑,把傅文舟的事情告訴了杏兒。
杏兒聽完又驚又怒,似乎是沒想過,我是這麼進宮的。
「原來娘娘竟然是被騙了!」杏兒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那……那娘娘對他……」
我搖了搖頭,我對傅文舟有感激,有悸動,可偏偏他毀了這一切。
杏兒見我有些惆悵,安慰我說:「娘娘,奴婢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您,但是我們聖上真的是很好的皇帝。因為聖上,所以我們的流民才會少了那麼多。
「還有啊,就是因為聖上,所以邊境才能安穩互市。他勤政愛民,不喜歡鋪張浪費……哎呀,總之聖上真的很好。」
我隻能點頭,他再好,似乎也不會放我回家鄉。
他是一個好皇帝,卻不一定會是一個好丈夫。
杏兒反復交代我,跟傅文舟的事情千萬不要讓旁人知道。
我應下之後,杏兒又開始纏著我問大漠的日常起居是什麼樣的。
我回憶起了以前的日子。
說著說著,我發現聒噪的杏兒沒了聲音。
那日在大殿上見過的男人坐在了我的身邊。
「大漠的生活,聽起來還不錯。」
我嚇了一跳,忘記了怎麼行禮,在原地僵住。
「聖上,我……臣、臣妾……」我語無倫次。
他低笑了起來:「不必緊張。你們先退下吧。」
他揮手讓下人都走開之後,我更緊張了。
誰知道他並沒有進一步動作,而是詢問我:「朕能坐你旁邊嗎?」
我局促地點了點頭。
我應該怎麼表現出尊敬他呢?杏兒怎麼教我的來著?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皇帝似乎不生氣,他看著我的模樣,摸了摸我的頭發:「這魏紫很襯你。」
魏紫?那是什麼?這朵花嗎?
見我茫然的模樣,他十分無奈:「這裡隻有我們,不必如此拘謹。」
我端坐著,偷偷看向他。
「你叫吉娅娜,對嗎?」
我點點頭,不知道哪來的膽子,開口問道:「皇上呢?」
似乎是沒想到我會這麼問,這下輪到他愣住了。
「錦晟。」他開口,「我叫李錦晟。」
我重復了一遍他的名字,表示自己記住了。
「你想回大漠嗎?」
這下我又要開始坐立不安了。
方才杏兒才跟我說,不要再跟別人提起到中原之前的事情。
如今皇帝突然這麼問我,我該怎麼回答?
9
「我……我想阿耶了。」
我從來沒有離家這麼久過,說完之後,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這是想還是不想呢?」
李錦晟似乎也沒有那麼可怕啊,為什麼那些下人們都那麼害怕他呢?
糾結了很久之後,我搖了搖頭:「他們都說,進了宮就不能再出去了,以後我就是皇上的人了。
「雖然我很想回去,可是……可是……」
李錦晟見我說不出個所以然,便接著問:「是朕的宮中不好嗎?」
我一聽,立刻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哪裡是不好?這宮中的一切對於我來說都是陌生又新奇的。
這裡的生活比大漠精致得多。
可是我似乎隻能被困在這四四方方的地方。
我看不到大漠,聽不到鄉音,隻能看著跟皇城一樣四四方方的天。
我感覺從這裡飛過的鳥兒都沒有那麼自由。
「可是我來中原,想看看雪山,想看看江南,還有好多大漠看不到的風景。這裡,太悶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李錦晟的表情太溫柔了,我忍不住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李錦晟一愣,似乎是沒想到我會如此直言不諱。
「是朕這兩天疏忽了。今後我會多來陪陪你的。」
之後發生的一切都那麼順理成章。
李錦晟帶我回了我的宮殿,我在這天成為他的女人。
他說:「吉娅娜,如果有機會的話,你也帶我去大漠看看吧。」
我點頭。
阿勒珊同我說過男女之事,她說這是相愛的人才會做的事情。
我對皇帝肯定稱不上愛,可是他的溫柔與傅文舟完全不一樣。
李錦晟雖是帝王,可是他卻十分真誠,隻要是許諾的事情,那便一定會做到。
我的宮中如今堆滿了李錦晟給我搜羅來的話本子,還有一些中原的地圖志,上面記載了各地的風土民情。
李錦晟跟我說:「吉娅娜,忙完這陣子,朕帶你去江南。」
杏兒說,聖上從來沒有南巡過,哪怕是出去微服私訪,也從來沒有帶過任何妃嫔。
「所以,娘娘,聖上一定是很喜歡您。」杏兒最後下了這個結論。
喜歡嗎?可是男人的喜歡於我來說並沒有什麼用處。
阿耶和阿勒珊都說,不論何時在何種境地,別人的愛都是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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