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王大媽不願意。
「您知道的每個人都有點秘密,就像您孫子其實是您生的,這個秘密我幫您守著,您也幫幫我。」
王大媽驚慌地看了看屋外,生怕被其他聽見:「你怎麼知道的?」
我怎麼知道的呢?
當然是上輩子聽她兒媳婦說的。
王大媽的兒子沒有生育能力,所以王大媽就和自己老頭又生了一個。
怕村裡的人知道,她和兒媳婦還特意跑去外地躲了一段日子,等生完小孩才回來。
回村後對外說孩子是兒媳婦生的。
這事本來大家都不知道,直到她兒媳婦被王大媽逼瘋後才抖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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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下的夜裡有大霧,張秀華和李老婆子的背影已經被大霧吞噬。
茫茫霧氣和黑夜聯手,將人的視線模糊。
但隻要早晨的太陽升起,再濃的霧也會跟黑暗一起被驅散。
我沐浴著朝陽走進教室,教室裡果然多了個學生。
是春兒。
隻是這輩子的春兒與我並不熟悉,她沒辦法像上輩子一樣信任我。
她對我,以及身邊所有人都心存戒備。
想要帶她離開,我就需要跟她重新認識,重新建立信任關系。
但失去媽媽的春兒比我想象中更加封閉。
但某天春兒居然主動來找我了。
「張老師,你說你是媽媽派來救我的,那現在你能幫幫我嗎?」
春兒臉上全是淚水。
我還沒來得及問她發生了什麼,就被她拖著往外跑去。
我們停在一處斷崖下。
春兒扒開草叢,裡面居然躺著個人。
「她是我唯一的朋友,你救救她好不好?」
上輩子春兒並沒有朋友,她最信任的人除了她媽媽就隻有我。
春兒說:「招娣懷孕了,但她不想要這個孩子,所以她從崖上跳了下來。」
「我們以為這樣孩子就會沒,但沒想到她會一直流血,張老師你不是說你學過醫嗎,你救救她吧!」
之前說學過醫隻是糊弄李老婆子的話。
現在來不及跟春兒解釋,我蹲下準備背著招娣去王大媽那裡。
但招娣不願意,她一直在掙扎搖頭:「別救我,也別救這個孩子。」
想到剛才春兒的話。
我安撫招娣:「流這麼多血孩子肯定保不住了,但你需要及時治療。」
聽說孩子保不住了,招娣才停止掙扎。
我背著招娣往山下衝。
她一個懷孕的女人,在我背上卻輕飄飄的,仿佛隨時都能被風吹走一樣。
我心裡更慌,不由加快了腳步。
但我高估了王大媽,她沒能力止住招娣的大出血。
想了想,我決定馬上帶人去鎮上的衛生院。
但剛走到村口就被招娣的婆家攔住:「她是我媳婦,你要帶我媳婦去哪兒?」
我解釋了半天,他們卻還是不肯讓我帶招娣去鎮上。
「我們家是花了錢才娶回家的,她要是跑了我們找誰?」
我無奈:「那你們跟我一起去行不行?」
但他們依然不願意:「去鎮上來回就是一天,家裡的活誰做?」
跟他們講不清道理,我直接掏出身上的小刀。
「誰再攔我大家就都別活了!」
李書記也趕了過來。
好說歹說,他們才願意跟我一起送招娣去鎮上。
春兒也想去,但被李老婆子拉住。
李老婆子怕她跑了,不肯讓她跟我們同去。
走之前我對春兒說:「你放心,招娣肯定會沒事的。」
但我食言了。
還沒趕到鎮上,招娣就沒了。
11
招娣S了,春兒趴在我懷裡崩潰大哭。
從她的隻言片語中,我知道她們成為朋友是在我大嫂S後。
春兒說:「媽媽S了,我唯一的朋友也S了。」
我問她:「我以後可以做你的朋友嗎?」
春兒沒有回答。
晚上我做了噩夢,夢裡是上輩子我S後的事情。
春兒被李老婆子賣掉換彩禮,就像當初張秀華賣掉我一樣。
醒來後我匆忙趕到教室。
還好春兒今天來上課了。
但教室裡還是少了個學生。
李書記的孫女今天沒來。
放學後我去了書記家:「您孫女今天怎麼沒去上課?」
李書記笑了笑:「她要嫁人了。」
我愕然,我一直以為李書記跟村裡其他人不一樣。
「她還這麼小,怎麼就要嫁人?」
「也不小了,她這個年紀其他家的女娃早就嫁人了。」
我還想說什麼,但李書記看出我的意圖。
「咱們村不都這樣嗎?」
他直接將他孫女叫過來:「你願意嫁人嗎?」
孫女害羞地笑著,點頭。
見我還是皺眉,李書記的孫女問我:「張老師,你怎麼了?」
我拉住她的手,想勸她:「嫁人後就沒辦法繼續讀書了。」
「沒關系。」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
「其實我不喜歡讀書,是爺爺讓我去的。」
「嫁人也沒什麼不好的,大家不都這樣嗎?」
從李書記家離開後我就一直恍恍惚惚。
大家都覺得她該嫁人了,連她本人也這樣認為。
我迷茫穿過田間小路。
突然聽見有人叫我:「張老師。」
是春兒。
她背著比身體大好幾倍的背篼。
春兒問我:「李娟要嫁人了,不會去學校了對嗎?」
我沉默點頭。
春兒放下裝豬草的背篼,跑向我:「張老師,我奶奶說過段時間也要把我嫁出去。」
「但我不想嫁人,我還想跟著你讀書。」
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哭了。
「春兒,老師帶你離開這裡好不好?我們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在那裡不會有人逼你嫁人,你想讀書就可以一直讀書。」
春兒望著我:「會有那樣的地方嗎?」
我點頭。
春兒說:「老師你帶我走吧!」
12
徐山溝偏遠。
村裡人要出去得先走路到鎮上才能坐上車。
要是我直接帶著春兒跑,隻怕還沒走出村子就被人發現了。
就像當初我帶招娣去鎮上衛生院時一樣。
我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燕子從西邊飛到東邊。
要是我真是燕子,長著一雙翅膀就好了。
隻有我們兩人時,春兒總問我:「我們真的能離開嗎?」
我說:「能的。」
她表情期待,看我的眼神充滿信任。
就跟我之前說會帶招娣好好回來時一樣。
一想到招娣,我心裡就開始惴惴不安。
春兒拿出口袋裡的一塊花布:「到時候我們帶著招娣一起,她一直都想跑,想離開這裡。」
我知道,那塊花布是招娣的。
我跟李老婆子已經說過了:「我要回首都一趟,到時候帶您兒媳婦一起去看看懷的是男是女。」
李老婆子高興壞了,滿口答應。
張秀華望著我,好幾次欲言又止。
她問我:「你在耍什麼把戲?你想報復我就直接來。」
我說:「我沒想過要報復你。」
但張秀華不相信。
「你難道不想跑嗎?你肚子的事情我現在能幫你騙她, 難道能騙一輩子?」
張秀華不說話了。
從李建家離開的時候大家都在笑。
李老婆子笑眯眯地盯著張秀華的肚子,仿佛自己已經抱上了大孫子。
我也跟著她笑。
餘光裡春兒還在剁豬草, 但嘴角卻勾起了輕微的,讓人不易察覺的幅度。
隻有張秀華滿臉恐懼地看著我。
離開的時候我又回頭叮囑了李老婆子一遍。
「現在國家不讓查這個, 你別說出去了,我們晚上偷偷走, 別讓村裡其他人知道。」
但李老婆子是個碎嘴子, 越是要她守住的秘密, 她越守不住。
村裡唯一的一臺電話在村長家。
從李老婆子家出來後我去村長那兒給柳淑君打了通電話。
我說我六天後能到首都。
「到時候我會提前去車站等你。」
「好。」
凌晨與張秀華會和的時候,李老婆子卻突然提出:「我兒子跟你們一起去, 有個男人在身邊保護你們我也放心。」
說是保護,其實是監視。
等李老婆子離開後,我故作驚訝:「糟了, 我東西忘了拿, 你們陪我回去拿一下吧。」
李建抱怨了兩句, 還是拉著張秀華跟我回去拿東西。
我給他們倒了水:「等我一下, 我找找東西在哪裡。」
走出房間, 我趴在窗口等著她們喝下水, 逐漸倒在床上睡著。
這個時間點,容易困很正常。
趕緊關門, 上鎖。
跑到村口,春兒看見我也從旁邊的草垛子裡走出來。
我們對視一眼, 快速往村外跑。
可到村口的時候, 還是被人看見了。
那人叫住我們:「張老師?聽說你要回首都了啊?」
我扯著嘴角, 勉強笑著:「是啊!」
他又轉而看向我身邊的春兒。
春兒全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眼睛。
「這是?」
我正猶豫怎麼回答,沒想到那人便做出一副什麼都懂的樣子。
「我知道我知道,你們快走吧, 我家婆娘都聽李老婆子說了,這種事確實得偷偷摸摸去。」
他把春兒當成張秀華了。
我笑著點頭,拉著嚇得發抖的春兒離開。
天微亮的時候我們才趕到鎮上,坐著第一班車又趕往縣城。
輾轉幾次後才坐上去往首都的火車。
「......」
柳淑君在車站等我們。
一下火車,她就將行李箱遞給我:「這是機票和你要的證件,快走吧。」
我感激地朝她點頭:「謝謝。」
柳淑君擦了擦眼淚:「你別謝我。」
「你出國後好好學習,把他們的技術都學到手, 到時候回來報答祖國。」
「你別讓我們失望。」
學校有出國項目,憑我的成績要拿到名額其實不難。
難的是將春兒也一起帶出去。
但在柳淑君的幫助下,我還是成功了。
13
在異國, 我和春兒都在拼命學習。
春兒不夠聰明, 但好在足夠努力。
我學成準備回國時, 她早就已經能夠流利跟外國人交流。
回國前一天,我接到國內的電話。
是柳淑君打來的。
聽到我說不打算帶春兒回去, 柳淑君說:「我已經提前幫你打聽過了。」
「你們走後李建和張秀華才被村子裡的人叫醒。」
「他們知道是你帶走了春兒,李建當時就帶人去追了, 怎麼可能追得上?」
「之後張秀華假懷孕也被拆穿, 她是被李老婆子活生生打S的。」
「後來李老婆子還大病了一場。」
「半夜的時候李家突然起了一場大火, 李建跟他媽都被燒S了。」
「村裡人都說是張秀華S不瞑目,回來報仇了。」
我聽後笑了笑,沒說什麼。
天道輪回, 惡有惡報。
我一直很相信這些。
「所以就算你帶春兒回國也沒事。」
我看著樓下正跟同學聊天的春兒,搖了搖頭:「不了。」
「春兒已經長大了,這是她自己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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