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醜的女友 - 第3章

 


  這一刻,我好像看到了紀瑤的另一面。


  除了優越的外貌,她還有一顆不服輸的靈魂。


 


  大概是真的對我那位名存實亡的男朋友沒了愛情,此刻的我,竟然有心情胡思亂想——怪不得他被她吸引。


 


  這麼閃亮的女孩子,連我都會被她吸引。


 


  我選男朋友的眼光不佳,希望她運氣比我要好。


 


  9


 


  我是在入秋的某一個下午遇到徐湛的。


 


  他來我們學校打球,在路上擦肩而過,他竟然沒有認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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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同門師兄叫住他。


 


  「傻啦?自己女朋友都看不見?」


 


  徐湛這才回過頭來。


 


  因為堅持戶外運動,我皮膚曬黑了兩個色號,又圖省事,剪了短發。從前斯文乖巧的衣物穿著別扭,於是我幹脆換個風格,走起了中性風。


 


  徐湛快步上前攬住我的肩膀:「我就說你怎麼最近總不找我,是因為在偷偷健身,想給我個驚喜?」


 


  從徐湛臉上做不得假的驚喜來判斷,現在的我,很適合這次的轉變。


 


  我一挑眉毛。


 


  鍛煉,是因為我要保證身體健康,精神良好,這樣才能應對未來的畢業答辯和求職。


 


  憑什麼徐湛會以為,我在討他欣喜?


 


  我但笑不語,把他肩膀輕輕一推。


 


  「去打球吧,別管我。」


 


  我一直都不是個粘人的女朋友,在徐湛需要和他的朋友相處時,我也是會給足他空間。


 


  但這次,徐湛把球往朋友懷裡一塞,緊緊跟在我身後。


 


  低眉順眼地討好我這個被他多日不聞不問的女朋友。


 


  「打球有什麼意思?」


 


  「霜天,我陪陪你啊。」


 


  我身邊的師兄和師妹發出「嘖」的聲音。


 


  在眾人眼中,徐湛為人誠懇,體貼周到,是個十佳男友。


 


  ……若非出現了紀瑤,恐怕我也會一直如此認為。


 


  我卻擺手叫他走:「我和師兄晚上還要一起做 PPT。」


 


  然而,徐湛一點不滿都沒有:「我在你們旁邊待著,不打擾。」


 


  這種搪塞的態度,以前我從未對徐湛有過。而他也素來有幾分心高氣傲,不會圍著我打轉。


 


  我們熬到十一點半才散,徐湛也守到這個時候。送我回宿舍的這段路,徐湛也是興致勃勃,說個不停。


 


  然而,我打個哈欠:「不好意思啊,我滿腦子都是數據,沒空理你。」


 


  我越冷淡,他反而越熱情。


 


  「那我明天再約你。」


 


  「明天不行,導師讓我開會。」


 


  「後天呢?」


 


  徐湛一直念到下周,我都是拒絕,但他居然也毫無怨言:「你空了隨時喊我。我隨叫隨到。」


 


  目送徐湛背影遠去,我低著頭,目光沉沉。


 


  被男友捧在手心裡,很多人應該都會開心吧。


 


  假如我沒有無意之間察覺到他對紀瑤的小動作,假如我沒有感知到他對我顏值不再的冷落,我也會開心的。


 


  此刻,他越熱情,我越反感。


 


  愛情的忠貞程度,為何要與容貌的美麗呈正比?


 


  我心情憋悶地打開手機裡的日程表,一項一項地檢查未來幾周的各種安排。


 


  論文修改、投稿、校對、開會,日程表層層疊疊。


 


  在哪個空當兒提分手比較合適呢?


 


  10


 


  這一等,就等到了何景城過生日。


 


  作為鐵哥們,徐湛必定是要到場的。而且他軟磨硬泡,請我跟他同去。


 


  我隻是回了一句「懶得化妝」,翌日,徐湛居然給我買來全套的 C 家化妝品。


 


  我把禮盒打開,嘴上略為驚訝地說:「怎麼送我這麼貴重的禮物?」


 


  但我如何猜不到他的用意。


 


  無他,炫耀而已。


 


  對於佩戴在身上的裝飾品來說,當然越美越好。


 


  可我怎麼可能甘心做他的擺件。


 


  不再費心去聽徐湛回答什麼,我隨口答應他化妝。


 


  然而,在約定出門的時間,卻依然是脂粉未施。T 恤,仔褲,連頭發都是隨便扎了個丸子頭。


 


  在宿舍樓下看到我的裝束,徐湛愣住:「不是說讓你打扮嗎?」


 


  我懶洋洋道:「剛幫老師批卷子,忘了時間。現在也來不及。要是你嫌棄,我就不去了。」


 


  這麼明顯的出爾反爾,放在以前,徐湛會不高興。


 


  但他突然點頭道:「也對。」


 


  「對什麼?」


 


  徐湛說著,突然嘴角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反正你一身書卷氣,何止是略勝一籌。」


 


  「略勝一籌」這個詞,很有意思。


 


  我早就知道徐湛在暗中和何景城較勁。


 


  但那時,我以為他們比身高、比分數、比家庭財力。這些都是擺在明面兒上、可以數字化的東西。


 


  我萬萬沒想到,連女朋友都可以拿來攀比。


 


  我勝了紀瑤,他就勝了何景城?優越感怎可這樣換算。


 


  即便人的外貌品質可以量化,那麼,感情呢?


 


  我們五年的感情……徐湛,你準備怎麼算?


 


  徐湛來挽我的時候,我下意識掙了一下。


 


  分手這件事,不能再拖了。


 


  我必須把最近的行程空出幾天。以免我以後看見他,生氣多了,影響智商。


 


  然而,比我先提分手的人,居然是紀瑤。


 


  到了 KTV,壽星居然在借酒澆愁。


 


  「我剛被甩了。」


 


  徐湛和幾個男生隻是震驚一下,立刻就擁著何景城,好言相勸。


 


  「男子漢,失戀算什麼?」


 


  「下一個更漂亮。」


 


  仿佛美貌是擇偶的唯一要素。


 


  我拿牙籤扎一顆葡萄,慢悠悠地嚼。忽然問:「你們分手是什麼原因呢?」


 


  何景城臉色黯淡:「還能怎樣?她鬧脾氣唄。」


 


  「她想單獨慶祝,我說我喊了朋友,她立刻臉子一摔,說走就走。」


 


  「我一氣之下跟她說,走了就是不給我面子,走了就別回來。誰知道她一口答應。」


 


  聽起來,分手的原因多半在於紀瑤不分場合,亂發脾氣。


 


  但我卻覺得蹊蹺。


 


  雖然和紀瑤隻有數面之緣,但從談吐中,我能感知到,她絕不是作天作地的類型。


 


  11


 


  在場眾人,不止我若有所思。


 


  徐湛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他望著何景城,欲言又止。掙扎半天,最後也隻說了幾個字:「來,喝酒。一醉解千愁。」


 


  他還挺會安慰人的。


 


  於是我也拍了拍徐湛的肩膀。


 


  「那你也多喝幾口。」


 


  ——看得出來,你也有挺多憂愁。


 


  譬如眼下最要緊的一個,總結一下大概就是:我女朋友「美貌重塑」了,可是女神卻恢復單身。我該怎麼選?


 


  我咯吱咯吱地咬碎葡萄籽,一邊聽幾個男生引吭高歌,一邊拿出手機來刷題。


 


  秋招在即。我不止要妥善分手,還要盡快找到崗位。


 


  以我和徐湛的教育背景,找工作不算難事;但找到完美匹配專業度且解決居留問題的工作,就需要奮力一搏了。


 


  我就讀的專業比較小眾,匹配的崗位不多,競爭很是激烈。最心儀的職位就是某綜甲設計院。


 


  設計院隻招最優秀的應屆生。而且,我和徐湛的專業大類,隻招一人。


 


  針對就業前景,我和徐湛討論過,出於節約時間和精力的考慮,我和徐湛之間,隻能投一份簡歷。


 


  徐湛的研究方向比我更貼近,他的勝算比我多。


 


  但是現在,無需考慮競爭者是我男朋友的問題。


 


  我已經很清楚,我不可能會跟徐湛結婚。既然如此,就真刀真槍地比試一場。


 


  看一看,我們兩個,到底誰勝過誰?


 


  不止他有好勝心。


 


  我也有。


 


  徐湛並不理解我為何要報跟他相同的崗位。


 


  我對他的說辭是,「我幫你趕走其他競爭者,這樣你拿 offer 的概率更高」。


 


  徐湛以為我在為他考慮,笑吟吟:「霜天,還是你機靈,又識大體,比何景城那個女朋友強多了。」


 


  「聽說她高中都沒讀完,也不曉得何景城跟她有多少共同語言。」


 


  聽起來是在誇我。


 


  但為什麼一定要貶低另一個人?


 


  我竭力讓自己的語氣不要帶上嘲諷:「紀瑤也很好。再說,為什麼你總要拿我和她對比?」


 


  徐湛好像有些局促,他聳肩道:「客觀分析而已嘛。」


 


  所謂的客觀分析,不過是站在高點,品頭論足罷了。


 


  他憑什麼自以為比我站得高。


 


  我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求職的第一輪筆試順利結束,我是全場最高分,徐湛倒數第三進面。


 


  他因此更緊張了。


 


  我和他同齡,但女性的情緒洞察能力好像天生優越很多,我清楚地知道,徐湛身上有很多不足。


 


  如果在此前,我會羅列他需要注意和改進的地方,讓他別在面試中踩坑。


 


  但現在,我什麼都不會說。


 


  徐湛在圖書館刷題。


 


  我本來也想做題,但突然刷到一條朋友圈。


 


  12


 


  是紀瑤發的。


 


  她高燒三天不退,但工作又不能耽誤,所以,白天拍攝,晚上輸液,很是辛苦。


 


  紀瑤是外地人。孤身在外,也不曉得有沒有人陪她?


 


  恰好醫院在我學校附近,我想了想,還是在食堂買了粥菜去看望。


 


  紀瑤紅著眼圈向我道謝。


 


  我來的這一趟是很有必要的,因為她已經虛弱到連勺子都握不住。


 


  她縮在椅子裡,含淚問:「為什麼幫我?你應該也很忙的。」


 


  我低頭把暖水袋放在她手下,淡淡道:「我很小的時候,爸媽鬧離婚。沒人管我。我生病了也是自己去醫院。跟你現在挺像的。」


 


  「我懂這樣的辛苦,不希望旁人也辛苦。」


 


  紀瑤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你是個好姑娘。你值得更好的。」


 


  我笑了笑:「你也是。快點好起來吧。」


 


  紀瑤定定看我幾秒,好像鼓足勇氣,想對我說什麼。


 


  但她哽住了。


 


  順著紀瑤的目光,我看到徐湛大汗淋漓地站在輸液室門口。


 


  見到我也在,他有一瞬間的不安,仿佛是想到我提示他與異性保持距離的告誡。又好像是被我識破不準備面試卻忙活旁人事情的心虛。


 


  但他很快笑道:「我來幫忙。」


 


  「那什麼,紀瑤一個人在 A 城打拼,怪不容易的。」


 


  這一瞬間,我在紀瑤的臉上看到了戒備。


 


  但她很快對著徐湛露出一個感謝的笑。


 


  「也謝謝徐湛。」


 


  「你們倆真的是想到一處了呢。」


 


  我們三人都維持了恰到好處的和諧。


 


  但是,我卻打開了手機。


 


  這段草稿放在對話框裡很久,都沒有發出去。既是因為擔心請假影響進度,也是在心中不舍。


 


  放手一個真心愛過的人,是很難的。


 


  但是,不能因為一件事太難,就不去做。


 


  我給導師發微信,請了三天假。


 


  這應該足以應付分手及後續。


 


  我的時間都很重要,也不能再分配太多出去。


 


  把紀瑤送回她的住處,已是深夜。


 


  我和徐湛獨自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我們很久都沒有一起散步了。


 


  剛戀愛時,幾乎睜開眼就想見到彼此。晚上在校園裡散步聊天,也要等到熄燈前一刻才肯分別。


 


  那時候,我應該是很愛他的。


 


  他亦如是。


 


  但是現在,該結束了。


 


  我指著前方的路口,語氣輕快。


 


  「徐湛。」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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