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少年時代 - 第3章

 


ƭū₍梁時豫不說話,悶頭向前衝。


小屁孩,脾氣還挺大。


 


06


 


我跟著梁時豫回了他家。


 


他住在離垃圾場不遠的平房裡,屋裡雜亂擁擠,屋頂破了,隻隨意用塑料布蓋起來遮風擋雨。


 


這裡的環境,比他曾給我描述的還要糟糕。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酸腐味,灰塵在陽光裡起舞。


 


梁時豫輕手輕腳地進了門,湊到床前看了眼,見他奶奶醒了,這才道:「奶奶,這是我的朋友。她餓了,我帶她回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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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奶奶盯著他的臉。


 


梁時豫別過臉:「我摔的,沒和人打架。」


 


他搬出一張凳子,用袖子擦了擦上邊的灰,對我道:「坐。」


 


他的神色間浮現些許局促。


 


我這才注意到,他的校服不再幹淨,鞋子也髒兮兮的,和上次我見他時,簡直有天壤之別。


 


大概是因為,奶奶病了,沒人再給他好好清洗。


 


小小少年,學著照顧自己,照顧奶奶,學著在這世間立足,卻還要遭受無緣無故的謾罵和毆打。


 


梁時豫的幼年過得很苦,但我沒想到,能苦成這樣。


 


梁奶奶朝我笑:「你好呀。」


 


老太太一如我想象中的慈祥。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夢裡見到她老人家。


 


夢真神奇,僅憑著一張黑白照片,就能想象出這麼栩栩如生的面龐。


 


梁時豫跑到廚房忙活。


 


他揮鏟的動作實在生疏,和十多年後,全然不同。


 


我看不下去:「行了行了,我來吧。」


 


得虧我有先見之明,剛剛在路上拎了塊肉來。


 


要不然,晚上得喝菜粥。


 


我撸起袖子,小小地露了一手。很快,就做好了三菜一湯。


 


梁時豫眼睛都亮了。


 


他饞得咽口水,但還是先給床上的奶奶盛了飯夾了菜,自己才坐到桌子旁。


 


我慢悠悠道:「吃了我的飯,就算ṭŭ̀ₖ原諒我了啊。」


 


梁時豫「嗯」了一聲,大口扒飯。


 


我往他碗裡夾肉:「多吃點肉,快點長大。等長大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揉揉他的腦袋,笑眯眯道:「今天我教你的菜,都學會了吧?等有空了,你親手做給你奶奶吃。」


 


「再糟糕的日子,也要試著閃亮地過。」


 


他的眼淚順著臉頰,流進碗裡。


 


梁時豫要強,我裝沒看到,沒有拆穿。


 


吃完,他去洗碗了,我陪梁奶奶說話。


 


梁奶奶摸著我的手,她雙目渾濁,看不太清我的臉,隻能憑借著落日的陽光,看到我朦朧的輪廓。


 


她不停地說著謝謝,「小豫都好久沒吃過這麼好的菜了。」


 


梁奶奶虛弱地笑著,眼裡閃現淚光,「小豫很喜歡你呢。他從來沒有往家裡帶過朋友。」


 


「他還這麼小,就遭遇了那麼多事。我都不知道,我S以後,他該怎麼過,會變成什麼樣子。」


 


「他命苦啊,太苦了。他還這麼小,我怎麼忍心,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裡啊……」


 


梁奶奶泣不成聲。


 


我握緊老太太的手,向她保證:「他的未來一定會閃閃發光。他會成為很厲害的律師,會為這世間一切不公平發聲。他會幫助很多很多,和他父母有著同樣處境的人。」


 


「那樣啊……」


 


梁奶奶的眼神飄遠了,仿佛已經看到了他那遙遠的將來。


 


等梁時豫洗完碗回來,梁奶奶已經睡著了。


 


趁他不注意,我從口袋裡摸出僅有的一些現金,塞到梁奶奶的枕頭底下。


 


我明明知道這是夢,卻還是忍不住,做些無用功。


 


「你奶奶睡著了,走吧,咱們去吃冰淇淋。」


 


梁時豫帶我去了他的秘密基地,其實也就是一棟荒廢的矮樓。


 


風呼呼地吹,我們坐在空蕩的二樓,舔著冰淇淋,看夕陽西下。


 


一陣鈴聲由遠及近。


 


我聽出來,是我的鬧鍾響了。


 


我該走了。


 


梁時豫瞪大眼睛,眼睜睜看著我,一點點在他眼前變得透明。


 


先是手,再是腿,然後是軀幹、腦袋……


 


「你到底怎麼了?怎麼會這樣?」


 


他顫抖著聲音,拼命想要抓住我。


 


那樣傲嬌堅強的孩子,此時無助又慌張,一個勁兒地哀求我:


 


「你別S!求求你,不要S!」


 


這破小孩又哭了,鼻涕混著眼淚,哭得怪可憐的。


 


現實中的梁時豫可從來沒哭過。


 


我心情很好,竟然也願意編謊言哄一個夢裡的孩子。


 


我隨口胡謅:「我是神明,是來拯救你的。我不會S,隻是該走了。」


 


「那,是我爸媽讓你來的嗎?」


 


梁時豫滿是期待地望向我,眼裡浮現星星點點的光芒。


 


我抬手,想要揉揉他的腦袋。但我已經觸碰不到他了。


 


「是,他們很想很想你,但是他們不是神,沒法來見你,所以就隻好拜託我過來。」


 


梁時豫笑了,笑得好開心好開心,「那請你告訴他們,我過得很好,不要讓他們擔心!」


 


我點頭說好,不知道為什麼,有些鼻酸。


 


現實中無所不能、無堅不摧的梁大律師,從前,也是個一無所有的孩子啊。


 


梁時豫又小心翼翼地問我:「那我還能見到你嗎?下次,要等到什麼時候?」


 


我朝他招手,道:「你好好讀書,好好吃飯,再也不被別人欺負的話,我就會出現。」


 


鼻青臉腫的小少年吶喊道:「那好,那你一定要快點來找我!我等你!我等你——」


 


07


 


梁時豫話音未落,我卻已經從睡夢中清醒。


 


我猛地深吸一口氣。


 


太真實了。


 


這個夢,太真實了。


 


我的指尖甚至還停留著,眼淚冰冷黏膩的觸感。


 


我關了鬧鍾,起床上班。


 


等我到了客廳,才驚訝地發現,本還堆滿了紙箱子的客廳,這會兒一塵不染,井井有條。


 


所有物件,都按照我平時的習慣,一一擺放好。


 


手機裡還有好友發來的消息:【我知道你肯定和梁律師吵架了,夫妻哪有隔夜仇啊,做做恨就好了。我打電話叫他過來接你了,不用謝我!】


 


梁時豫白天大概又要忙,所以早早離開了。


 


不同於我們的家,這座公寓離我任教的大學很近。


 


當初我們快結婚時,考慮到梁時豫工作繁忙,於是遷就他,把新房買在了律所旁邊,A 市寸金寸土的中心地段。


 


現在我搬回自己的公寓,上課倒是方便了不少,早上也可以多睡會兒。


 


餐桌上還有早餐,是很清淡的白粥和小菜。


 


白粥還熱著,我嘗了一口,是很熟悉的味道,梁時豫自己做的。


 


他廚藝很好,隻要不忙,就會自己下廚,隻不過,這幾年,他清闲的時候太少太少了。


 


餐桌上,還有他留下的便利貼。


 


【今天我提早下班,去學校接你,我們談一談好嗎?】


 


【少喝點酒,傷身。】


 


但奇怪的是,我並不餓。可能是昨晚喝了太多,胃裡脹得慌。


 


我喝了幾口粥,就去上課了。


 


課後,有學生找到我,問道:「桑老師,你真的是梁律師的太太嗎?他前天晚上在直播裡表白了,超肉麻的!」


 


「今天我們班,還有法律系的同學來蹭課了!就想來見您呢!」


 


我愣了一下,笑著否認:「不是。」


 


既然要離婚了,我也沒必要,再和梁時豫牽扯上更多關系。


 


學生像是很失望:「這樣啊,我們還覺得,如果是桑老師的話,能讓梁律師那麼迷戀,那也是應該的。」


 


我笑著道:「你們就別捧S我了。」


 


「但桑老師的名字真的很特別啊!真有人和您的名字一模一樣嗎?」


 


我還要說些什麼,梁時豫卻已經在萬眾矚目中出現了。


 


學生們頓時沸騰起來:「快拍照,有沒有人敢去要籤名的!賣給法律系那群鐵公雞,一定會賺大發的!」


 


我不解,有學生向我解釋:「他們一到考試月就瘋狂拜梁律,求梁律保佑他們過過過。梁律當年可是滿績點,當之無愧的學神!現在還沒人能破他的紀錄呢!」


 


人群中,梁時豫一眼就看到了我,朝我張開雙手:「聽暮。」


 


他已經幾天沒睡過好覺了,卻依舊神採奕奕。


 


學生們起哄道:「梁律師,您的太太就是我們桑老師對吧!桑老師剛剛還要瞞著我們!」


 


我沒有跑去與他相擁,梁時豫就自己走過來,將我擁了滿懷。


 


起哄聲更大了。


 


梁時豫摟著我的腰,笑容明朗,偏頭問我:「桑老師,我就這麼拿不出手嗎?」


 


學生道:「梁律!你比直播裡還要好看诶!和我們桑老師太般配啦!」


 


聽到這種話,梁時豫像是非常開心:「有眼光,你是新聞系的,我太太的學生對吧?告訴我你的名字。到時候如果需要法律援助,歡迎來永桑律所,免費。」


 


學生歡呼雀躍。


 


我拉著梁時豫走了。


 


等上了車,我才怒道:「梁時豫,你鬧這麼一出幹什麼?我們都要離婚了!」


 


「不離婚。」


 


三個字,就把我的話全都堵進了喉嚨裡。


 


我從來不知道,梁時豫也有這麼S纏爛打的時候。


 


他冰冷的指尖撫上我的額頭:「這裡怎麼了?」


 


我這才感受到疼,嘴裡倒吸了一口涼氣。


 


梁時豫還在問:「在哪磕的?還是摔了?」


 


我拿起鏡子看,這才發現,我的額角腫了起來,有一塊小小的瘀青。


 


明明在昨天下午,在我喝醉以前,還完全沒有的。


 


這個位置,剛好就是……那討人厭的小胖子用小石頭砸的。


 


我背後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突然意識到,那……好像不是夢。


 


我是真的,見到了少年時期的梁時豫。


 


還是說,這瘀青,是我喝醉後,自己不小心弄出來的?


 


我迫不及待想要驗證我的猜測。


 


我想問梁時豫來著,問他記憶中是否有我這樣一個人的存在,問他,我是否真的參與過他的過去?


 


但我們現在的關系實在不算好。


 


更何況,他身為律師,是個完完全全的唯物主義者,他不會相信這麼荒誕的事情。


 


就連我自己,也完全不敢相信。


 


我是新聞從業者,我隻相信我的眼睛。


 


而梁時豫是律師,隻信實打實的證據。


 


我心亂如麻,他卻已經把自己的手機遞給我:「想去吃什麼?我收藏了好幾家餐廳,感覺你會喜歡。你挑挑吧。」


 


我利落地推開車門:「我和你沒什麼好聊Ṭū́⁽的。過幾天,我把離婚協議寄給你。」


 


我輕嗤:「還好沒有孩子,所以離婚這事,比我想象中還要簡單。」


 


梁時豫皺眉:「聽暮,你不要逃避問題好嗎?我們可以坐下來聊一聊的。」


 


我轉身就走。


 


身後,梁時豫嘆了好長一口氣,像是非常挫敗。


 


08


 


這晚,我早早睡下。


 


卻一夜無夢。


 


第二天大白天的,倒是遇到了韋紅。


 


「桑桑!」


 


她不知道從哪打聽到了我的學校,見我下了課,頓時迎上來,熱絡地挽住我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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