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大人,我們回家 - 第1章

皇帝駕崩,掌印宦臣蕭鶴安將我拖出寢殿。


 


他慢條斯理遞來一碗落胎藥,居高睥睨。


 


「喝了它,娘娘就能出宮,從此自由。」


 


我警惕地護住肚子。


 


蕭鶴安低笑,眸光顫抖。


 


「那看來,娘娘是願意同我在這宮牆內苟且偷歡,至S方休了。」


 


1


 


瑩貴人小產,我被當作主謀,打入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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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聽任掌印太監蕭鶴安的諫言,將我幽禁於最偏僻的景祁宮。


 


消息傳得很快,以往跟我有過節的妃嫔紛紛趕來落井下石。


 


柔妃在冷宮前放了幾隻S老鼠以示歡迎。


 


麗貴妃則命人蹲守在門口,迎面就要潑我一頭冰碴冷水。


 


卻被人擋下。


 


潑水的宮女嚇得面色慘白,跪在地上磕頭:「蕭公公饒命,公公饒命!」


 


我抬眼,隻見蕭鶴安掸落大氅上的水珠,指尖冷白如玉。


 


他眉眼淡漠,嗓音低而沙啞。


 


「來人,把這以下犯上的婢子吊在牆上放血,給盈妃娘娘暖暖新寢宮。」


 


2


 


麗貴妃的婢女被倒掛起來。


 


她腕間流出溫熱血液,融化門檻積雪。


 


人已半S不活。


 


殿內,權宦蕭鶴安平靜問我,可還滿意。


 


我隻說:「年關不宜S生。」


 


他笑了:「娘娘慈悲。」


 


他輕飄飄下令打斷那婢女的雙手,才將她扔回麗貴妃宮裡。


 


蕭鶴安,愈發殘忍狠厲了。


 


我恍惚覺得,曾經那個愛笑的小護衛似乎從未存在。


 


入宮前,我是校尉府嫡長女,他是我的隨侍護衛,他的名字都是我給取的。


 


後來隨我入宮,淨身為宦官。


 


然後,他拋棄了我。


 


入宮第二年,他救下被刺的太後,一夜飛升成皇帝身邊的侍奉太監。


 


如今,已是能止小兒夜啼的兇煞權宦。


 


是皇帝用來S逆臣的一柄利刃,最忠誠的一條狼犬。


 


誰來了都要恭敬低頭喚他:「掌印大人。」


 


他搬離我寢宮那天,我還在內殿努力排舞,爭取在宮宴中討好皇上。


 


蕭鶴安走來,淡淡落下句話:「娘娘不必再費勁,您沒獻媚承歡的天分。」


 


我揚手扇了他一掌:「論攀高枝的才能,誰能比得上蕭公公。」


 


他背光而立,接下這一巴掌。


 


靜默過後,蕭鶴安唇角勾起,弧度諷刺。


 


「娘娘,殿裡點的炭夠不夠暖,您練舞穿的薄,莫要受涼。」


 


「晚膳的小食糕點如何?御廚特用了江南進貢的虹片,想必非常軟糯清甜。」


 


「還有您唇上的胭脂,真美,這可是貴妃都沒拿到的品色……」


 


蕭鶴安在提醒我,這些東西,都是他跪下爭來的。


 


4


 


入宮一年時,我還沒侍過寢,也沒爭寵的想法。


 


於是被捧高踩低的宮人肆意苛待。


 


爹爹軍銜輕,送來的接濟,早就被人私吞。


 


蕭鶴安跟著我受苦。


 


他先是低聲下氣地求太監總管,跪著擦腳認幹爹幹娘。


 


再憑借一身好功夫搶著做各種髒活累活。


 


聽到人家明裡暗裡的嘲諷,他也不動氣,輕輕陪著笑。


 


才換回五個,很小很小的溫熱籠包。


 


我決定變賣首飾,蕭鶴安卻攔住我。


 


他幫我挽發髻,看向銅鏡中微微搖晃的珍珠金釵,很認真地說:「娘娘,不能摘。」


 


「您是天中皎月,千金貴女。」


 


我想哭:「進了宮還算什麼皎月貴女,爹騙我,這宮裡連寄封家書都要按尊卑排隊,根本就是把人鎖S在籠子裡!」


 


我好恨把我選進宮的狗皇帝,他留下我,卻又把我忘得一幹二淨。


 


冬天大寒,我受涼臥病在床。


 


一直陪在我身旁的蕭鶴安卻莫名失蹤,半夜才帶著熱炭和藥回宮。


 


上好的炭,珍貴的藥材。


 


他抱著我,一口一口喂我湯藥,長眉擰起:「娘娘,苦也要喝。」


 


我嗓音因發熱而沙啞。


 


「你是不是,把你娘那隻玉牌抵掉,才換了藥和炭?」


 


他沉默不語。


 


但我已然明白。


 


「是我對不住你,我沒護好你,我沒用,是我沒用……」


 


那玉牌是他娘親唯一的遺物。


 


他擦掉我的淚,輕聲細語:「她不會怪我的,娘娘也不要怨自己。」


 


怎麼可能不怨。


 


那日,我在高燒朦朧中,無比堅定一個信念。


 


我要爭寵。


 


5


 


隻有承寵,才能不再讓我的蕭鶴安受苦、受累、受取笑折辱。


 


隻有承寵,我才能奪回屬於蕭鶴安的玉牌,報復那些欺辱過我們的人。


 


隻有承寵,我才能讓爹娘沾光升官,家族興盛不衰。


 


春宴,我以颯爽劍舞,扳倒眾人脫穎而出。


 


皇帝唐越當晚翻牌子點我侍寢。


 


我對蕭鶴安說:「你家娘娘果然還是有本事的。」


 


他卻面無表情,沒有一絲笑容。


 


半晌,蕭鶴安沙啞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恭喜娘娘。」


 


6


 


帝王緩慢地吻我的眼睛。


 


我總覺得他好像在透過我看另一個女人。


 


他會掐著我的脖子命令:「對孤笑。」


 


我盡力揚起唇角。


 


他輕哼:「笑得真難看,但勝在叫得還算動聽。」


 


「抬為妃位,封號,盈。」


 


第二天清晨,我被送回去,遠遠瞧見殿前枯站個孤零零的身影。


 


蕭鶴安不眠不休,等我整整一夜。


 


眉睫都凝了晨霜。


 


真奇怪,被皇帝欺負時我忍痛沒哭。


 


可對上他泛著血絲的黑眸,被他扶住身軀時,淚氤湿眼眶。


 


我忍不住委屈:「蕭鶴安,我疼。」


 


他為我梳洗上藥,就算背過身,我也知道他哭了。


 


我忘了,不能惹他心疼。


 


因為蕭鶴安啊,最是菩薩心腸。


 


哭起來誰也止不住的。


 


7


 


得寵那年,我搬進了更寬敞舒適的映月宮,被賞了許多宮人侍奉。


 


蕭鶴安是我宮裡的大總管。


 


沒人敢再欺負我們了。


 


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如果我沒發現,我喝的每一碗補湯都摻有避子藥材的話。


 


怪不得我有盛寵,卻一直無子。


 


我以為是柔妃幹的,畢竟她老是諷刺我:「若不是你像已故皇後三分,陛下能看上你這個粗鄙蠢妃?」


 


我也想過是麗貴妃做的,因為她好像很愛皇帝,三番五次給我暗地使絆子。


 


可被審訊的宮女顫顫巍巍瞟向了我身後的蕭鶴安。


 


我的神思怦然炸開。


 


一隻冰涼的手輕輕按在我肩頭。


 


他關心詢問:「娘娘,您為什麼在發抖?」


 


「奴,做錯什麼了嗎?」


 


8


 


我清退所有宮婢,獨留蕭鶴安跪在殿中。


 


長久的沉默。


 


「是你?」


 


我無意識地摩挲護甲,那句為什麼卡在喉間。


 


他俯地深跪,拱起的脊背如滿月彎弓。


 


「奴罪該萬S。」


 


我低垂眉眼,端起半盞溫茶,聲音像煙似的飄。


 


「本宮不怪你。」


 


我是宮妃,為皇帝繁衍子嗣是本分。


 


所以我應當重罰蕭鶴安。


 


可我心裡有個聲音在大喊:「反正你也不想生孩子,生孩子好痛的呀,他是不想讓你痛,是為你好,沒有錯。」


 


況且蕭鶴安那麼心善一個人,做壞事被我發現了,不知道要多羞憤欲S。


 


我不怪他。


 


他為我受了太多苦。


 


即便我看到,曾經欺辱過他的太監莫名摔斷雙腿,嘲諷過他的嬤嬤被割掉了舌頭嗚咽痛哭。


 


我想他們也是罪有應得。


 


壓抑的時光已成為過去式,可蕭鶴安越來越陰鬱冷漠。


 


他抬眼時,不再帶溫柔笑意。


 


而是將身子跪得更深。


 


「陛下吉祥。」


 


唐越一身紫衣輕裝,不知何時已悄然站到我的身後。


 


他故意不讓宮人唱禮稟報,眉宇間盡是玩味。


 


戴著玉扳指的手撫過我的臉頰,從額角滑到下巴。


 


觸感如蛇信子舔過肌膚般,令人汗毛直立。


 


「愛妃實在善良大方,竟能放過謀害皇嗣的罪人。」


 


他將我攬到懷中,撫上我的肚子,語氣可惜:「若不是這閹人作祟,你的腹中怕是早有公主皇兒了。」


 


唐越看向蕭鶴安的目光冰冷輕蔑。


 


「孤替愛妃作主,剐了這賤奴的皮。」


 


9


 


「陛下息怒!」


 


我忙解釋:「鶴安並非有意為之,他不識藥理,妾身容易害熱,他聽聞宮婢傳言紫茄花能清熱解毒,才誤將這避孕的藥材混了進來,陛下寬厚仁心,他,他罪不至此。」


 


這一通話說完,我掌心都冒了汗。


 


我說了謊,蕭鶴安不僅懂藥理,還堪稱是半個醫師。


 


他為了給我調養曾經受凍落下病根的身子,常常翻醫書找藥。


 


後來學得精了,偶爾握上我的手腕,就知道有什麼小病症。


 


唐越意味不明地笑:「愛妃好口才,叫人開了眼,也沒見過你為孤急到紅臉的樣子。」


 


確實,麗貴妃當眾與皇帝撒嬌搶了我的珠翠賞賜,我也沒抱怨過一句話。


 


我不在意。


 


我把蕭鶴安擋在身後,嬌媚地向帝王獻好:「如今誤會已解,陛下,還怕妾身懷不上皇兒嗎?」


 


唐越悠哉將我打橫抱起,曖昧親昵地吻了吻我的眼睛,大步朝寢殿走去。


 


「聽小江珠的。」


 


我垂頭時,悄悄給蕭鶴安使眼色,讓他快走。


 


那人靜靜地望向我。


 


他的目光穿過燃香薄霧,穿過琳琅珠簾。


 


最終被落下的金絲鸞鳥床幔阻隔在外。


 


我的心為什麼會那麼痛呢?


 


也許,是被晃到四分五裂了吧。


 


10


 


唐越總是說我笑得並不好看。


 


他喜歡將我的臉蒙上面紗,隻露出一雙泫然欲泣的眼睛。


 


他怔怔失神,怕又是對著我思念已逝世的英淑皇後。


 


英淑皇後出身名家將門,比我這小小的校尉之女尊貴得多。


 


她於唐越登基那天自缢於坤寧宮,誰也不知道為什麼。


 


帝後的愛恨情仇我並不感興趣。


 


我隻感謝自己的眼睛有幾分肖像她,又和她一樣會跳劍舞,才得到唐越對我的恩寵有加。


 


偶爾我會想,帝王哪有這麼深情愧疚。


 


不過是人性本賤,偏對那得不到的念念不忘。


 


「狗皇帝。」


 


我在睡夢中,囈語罵出了能誅我九族的三個字。


 


唐越應該已經走了,畢竟他從不留宿映月宮。


 


然而,身側忽然有人撐起胳膊,掐住我的下巴。


 


「俞江珠,你說什麼?」


 


我猛然驚醒,對上唐越幽深的雙眸。


 


11


 


我以為自己會被拖出去問罪砍頭。


 


唐越卻隻是好整以暇地開口:「你再喊一句?」


 


我冷汗不停:「妾身夢中說了什麼胡話?實在是記不得。」


 


他眯起眼笑:「小江珠,你真是愈發可愛,孤越來越喜歡你了。」


 


皇帝不僅沒S我,似乎還很高興,真夠奇怪。


 


不過他喜怒無常,也早習慣了。


 


他問我:「會騎馬嗎?」


 


我點頭:「幼時纏著家父教過。」


 


他更笑得更開心了:「好,孤賞你一匹千裡駒,準你去御馬場練騎術,在秋狩中與孤同行。」


 


在秋狩與帝王縱馬同行,是天大的殊榮。


 


原本,隻有皇後能陪同出獵。


 


她S後,就算是位分最高的麗貴妃,也隻能在秋狩過後的宴席中露面。


 


見到那匹名為逐月的雪白勁駒時,我喃喃自語:「鶴安,你家娘娘是真的要飛升了。」


 


無人回應這句糅雜無數復雜情緒的話。


 


唯有輕風擦過酸澀的眼睛。


 


蕭鶴安雖然沒被帝王剝皮剜肉,卻也結結實實被罰了三十大板。


 


他此刻正臥床養傷。


 


我深夜悄悄來到他的寢房,被濃重的苦藥味嗆到。


 


拼了命才忍住沒咳出聲音,可還是將那人驚醒。


 


他簌地掐住我的手腕。


 


同時,一隻飛鏢如閃電般穿過燈臺。


 


燭火被點燃。


 


我和他在搖晃的光影中面面相覷。


 


12


 


蕭鶴安臉上是來不及褪去的兇戾。


 


而我則傻傻地道:「你的功夫竟然練得比在校尉府時更好了。」


 


他松開我的手腕,卻在我想掀開被褥看他的傷勢時,又猛然壓住。


 


「別看,髒。」


 


你當年都沒有嫌棄我上吐下瀉的病歪歪模樣,我又怎麼會嫌你髒呢?


 


可他還是倔著把我拉開。


 


蕭鶴安長而深的雙眸被燭光浸得湿潤明亮,鴉羽長睫遮掩其中情緒。


 


靜謐無言的氛圍,讓我想起,入宮前某個曖昧夜晚。


 


那日我扮男裝和他去縱馬觀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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