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這些搞非法動物買賣的敗類。
10
救援工作結束,我們接收了一批無主的獸人回到救助站。
後續它們將在站裡繼續接受治療直至痊愈,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自打這之後,滄汴的狀態就不大對勁。
他變得不愛說話,易驚。
盯著它們長時間地恍神。
結合他救援當天的反應,以及相遇時他身上似曾相識的傷口,我心中有了大概的答案。
Advertisement
但一直沒主動開口詢問。
有時自以為是的關心會成為撕開創傷的利器。
既不能穿越到過去替他人受苦,又沒有能力在當下撫平他人內心的褶皺。
未曾親歷的苦痛永遠無法感同身受,蒼白的安慰最是無用。
他人不想說,便不說罷。
陪伴就好。
為了緩解滄汴緊繃的情緒,我決定讓他暫時離開救助站,緩一段時間。
眼看他又在發呆,我喊道:「滄汴。」
他慢半拍地看過來:「嗯?」
「我家的阿姨辭職回家帶孫子了。」我走向他,「你想換份工作嗎?」
滄汴歪歪頭,蒙了層霧的眼睛忽然「噌」地亮了:「三願是在邀請我去你家嗎?」
「……」
這樣理解好像也沒錯。
我點點頭。
面前飄過一陣風。
五秒後。
滄汴換掉工作服,身後背了個巨大的雙肩包。
「報告,我準備好了!」
他彈簧似的一蹦一跳,灰色的心情一掃而空。
「什麼時候出發呀?」
11
我家是頂樓小復式。
樓下住人,樓上一半工作區,另一半是露臺花園。
既然帶滄汴來家裡了,總不好再讓他睡飼養箱裡。
我指著樓下兩個空闲的房間:「你挑一個住。」
他毫不猶豫選擇了離主臥更近的那個,歡快地跑進去把背包一放:「我有屬於自己的房間了耶!」
我莫名心一酸。
他真的真的很容易滿足。
我把他領到客衛:「以後這個衛生間也是你的了,你們蛇不是喜歡水嘛,裡頭有浴缸,想泡澡隨時都可以泡。」
滄汴眼裡「撲朔撲朔」閃著星星,一激動,又控制不住冒出蛇尾。
「抱歉。」他有點不好意思。
「沒事,家裡隻有我和你,你想變成哪種形態隨意就好。」
剛成年的獸人形態不穩是常態,他算是控制得很好了。
反正這兒沒外人,不怕嚇到別人。
再說……
我的目光落在他蛇尾與人身的交接處:「可以看看麼,我很好奇。」
「哦,好。」
滄汴「chua」地脫掉了上衣。
……男模的身材也不過如此吧。
下方的腹肌零星覆著蛇鱗,一路延伸,從人魚線的兩旁過渡成蛇尾。
就是說。
不用脫得這麼光的。
我的鼻血「呲溜」淌了下來。
當即捂住鼻子給滄汴立了個規矩:在家必須穿好衣服褲子,絕不能隨地大小脫。
他哼哼唧唧嘀咕:「別人想看我還不給看呢。」
「啊?你說啥?」
「沒啥沒啥。」
12
滄汴是條潔癖蛇。
原來的阿姨兩天來打掃一次,我自覺家裡夠幹淨了。
他來的第一天,晚上我回到家,一開門。
地板反光,目之所及所有家具锃光瓦亮,整個家看起來新了五歲。
此時此刻站在換鞋區的我是這片區域最髒的東西。
滄汴聽見動靜噔噔噔從廚房出來,身上圍著我的粉圍裙,手裡端著一盤洗淨的櫻桃:「你回來啦!」
他把櫻桃放在桌上:「你先洗個澡吃點水果,晚飯馬上好。」
說完又噔噔噔小跑進廚房,對著平板上的做菜教程在那認真地搗鼓。
等我洗完澡出來,桌上擺著賣相極好的三菜一湯。
我挨個嘗過去,難以置信這居然是第一次下廚的人做出來的食物,空前美味!
桌對面的人目光忐忑:「還合你口味麼?」
我狂點頭,不出意外地吃撐了。
「忙了一天,很累吧。」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一臉躍躍欲試的滄汴,隻見他抱出我闲置 n 久的泡腳桶:「那麼,讓我給您捏捏腳吧。」
我不好拂他的興致,從餐桌挪至沙發。
他貼心地調出我愛看的劇,一屁股坐在新買的小馬扎上:「我開始咯。」
也不知道他哪兒看的按摩視頻,按得有模有樣。
本來吃多了在飯暈,這下更是舒服得眼皮子打架,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醒來已是第二天早上。
我睜眼,猛地坐起身。
完蛋。
想養他的欲望在這一刻到達了巔峰。
如此完美的寵物,要不……就自個留著吧?
13
救助站最近忙炸了。
警方連著救下兩車獸人,站裡床位全滿,每天忙完我腳都在打飄。
幸好家裡有個滄汴,回到家我隻管吃飯睡覺,別的什麼都不用操心。
我合計著忙完這陣就和他提正式收養的事,沒想到他大半夜的發神經把我卷醒了。
我迷迷糊糊把手放到腰上多出來的尾巴上:「滄汴?」
他的聲音染著哭腔:「為什麼又要拋棄我?」
?
啥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沒……」
「是我有什麼做得不夠好的地方麼?」
「我這麼努力打掃衛生,床底都每天爬進去清理。」
「學會了做飯、按摩、養花。」
「你說馬桶不能站著尿,我就坐著。」
「你說不要打擾你休息,我就靜止等你睡醒。」
「你和朋友聚會玩累了到家不想動,我就幫你卸妝。」
「要不是你不讓我幫你洗澡,我也願意的。」
滄汴抹了把眼淚:「我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能接納我啊。」
我想說「我早就接納你了」,驀地腰上一緊。
他腹部的鱗片硌得我生疼。
「我告訴你,我隻認你當我的主人。」
「要是再把我的信息放到領養平臺上……」
他吸吸鼻子,惡狠狠地威脅(自以為):「我就,我就把你綁去我的蛇窟,囚禁一輩子!」
???
聽這意思,他原來是條野生蛇?
噢,原來他隻認我當主人啊~
等等,把他的信息放到領養平臺上?
我迷茫:「我從沒把你的信息公布到領養平臺上過。」
「你騙人!」
滄汴激動地點開平板,進入救助站的小程序。
首頁赫然寫著【極品蛇獸人免費領養,手慢無】,點進去裡頭是他的詳細介紹。
一張他參加救援的照片,以及品種年齡等等。
「首先我不會取這種哗眾取寵的標題。」
「其次那天大家都在忙著救援,沒有時間拍照片。」
我皺起眉頭:「這張照片哪來的?」
滄汴怔住。
面上的血色一絲絲褪去,卷住我的尾巴顫抖不停。
「是他們。」
「他們找到我了。」
我疑惑:「他們是誰?」
「把我帶出大山」,他痛苦地閉了閉眼,「運行黑市的人。」
14
滄汴本是山間一條自由小蛇。
成年前的脫皮期叫捕蛇人捉了去,鐮刀在新生的嫩肉上輕而易舉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
他們粗暴地把奄奄一息的他扔進捕蛇袋,運往黑市。
隻因這種狀態的野生獸人最易馴服。
滄汴那時已經虛弱到無法完成最後的脫皮,求生的欲望促使他不敢做任何反抗。
先活下來再說。
他們滿意他的表現,幫助他把蛇皮撕掉——毫不憐惜地暴力撕除。
脫離幼年期的獸人會自動顯化出人身,但滄汴的狀態太差了,人身曇花一現,眨眼變回蛇體。
隻一眼,足矣。
美貌救了他。
他得以接受最好的治療,背上的傷口縫了針,再脫幾次皮也就看不出疤痕了。
黑市不會將頂級樣貌的獸人直接進行售賣,而是會事先調教好,再放到拍賣會進行拍賣。
調教的過程毫無人道,不聽話就打。
留一口氣救活,還不聽話,再打。
打散野性,打到喪失反抗心,打碎他們的自我意志,便成了。
滄汴反抗過一次後就決定裝乖,實在是太疼了。
尤其對待他這類能夠再生肌膚的獸人,他們下手會更加狠辣。
各種鋒利的器具,小到繡花針,大到砍骨頭的刀。
甚至還配了電擊設備。
電得他抽搐不止,又不至於把他電暈。
純折磨。
一幫混蛋。
滄汴以為熬過受刑階段就能進入拍賣流程,誰知迎接他的是另一輪羞辱。
這麼說吧。
等同於古時強迫剛進青樓的年少女子接客。
服務對象不是一個,而是所有對他感興趣的黑市幕後人。
不分性別。
他嚇到變回蛇身逃竄,被捉回來打。
反復兩次後,他幾乎放棄。
幕後頭頭聽聞消息獨自前來,想在下一次聚會前先玩弄一番。
他四十來歲,個頭幹瘦。
滄汴的人身強壯高大,即便遭受三個多月的毒打,力氣也遠勝過一個從不鍛煉的中年男人。
他見對方隻有一個人,知道機會來了。
假意示弱,趁其不備張口咬了他。
毒素蔓延迅速,對方倒地不起,他這才逃了出來。
慌不擇路地逃到馬路上,又叫過往的車輛嚇得不清,最後逃到了樹上,疲憊不堪。
恰好遇上來附近營救松鼠獸人的我,滄汴在樹上目睹全程,本想主動爬向我求助,奈何傷勢過重難以動彈。
老天幫了他一回,刮起一陣強勁的風吹斷他攀著的樹枝,把他送到我身邊。
難怪。
難怪當時給他處理背上那條十五公分長的口子時,皮肉有過縫合的痕跡。
合著那道口子在三個多月裡反復縫合,又人為撕裂,所以他才會傷得半隻腳踏進鬼門關。
我抱住抖成篩子的滄汴:「抱歉讓你想起不好的回憶。」
我一下一下輕柔地順他的背:「都過去了,你現在很安全,我不會再讓他們傷害你的。」
他縮成一團,把頭埋進我的頸窩,過了好久才恢復平靜,在我懷裡睡著了。
我拿過床頭的手機,給在刑警隊的表哥發了條消息:【明天帶你見一個人,他知道一些黑市的事。】
15
我帶滄汴去見了表哥。
他們隊一直在調查黑市,苦於對方隱藏得太好,且拋棄同伴時十分幹脆利落,找不到足夠的有效信息。
滄汴說沒有獸人真正從黑市逃出去過。
他在裡頭時,有個逃跑被捉回來的獸人由於容貌欠佳沒有留下來的價值,被當成S雞儆猴裡的雞,當著獸人們的面用極其殘忍的方式結束了他的生命。
這幫人黑進救助站的小程序,目的就是告訴滄汴:他逃不掉的。
而那則領養信息在點擊五次後自動消除了。
就算滄汴未能親眼看見, 也會有看到的人因此去救助站咨詢領養詳情, 從而把消息傳達出去。
他們如此囂張, 定是在很多地方都有自己人。
哼。
可惜他們遇到的是本姑娘這塊鐵板。
我放著好好的家業不繼承,反而搞什麼倒貼錢的救助站, 為的就是有朝一日把寵物黑市一鍋端掉。
欒家發跡靠的從不是單打獨鬥,家族企業是其中最不足一提的部分,富了三代的兄弟姊妹遍布各個領域。
who 怕 who!
想從我這把滄汴綁回去,門都沒有!
16
emmmm。
表哥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警方需要滄汴配合被捉回去, 抓他們個現行。
我為難地看向小臉煞白的滄汴:「你要是不願……」
「我去。」
他怕得慌但語氣堅定, 「我不想再有同類受苦了。」
當晚他又溜進我房間, 三更半夜坐我床上哭:「三願,我害怕。」
我也害怕。
臥底多危險啊!搞不好可是會噶的。
滄汴在那幫人眼裡不過是隻無足輕重的動物,S他不需要負太多法律責任。
我越想越心慌, 和滄汴一起抱頭痛哭。
邊打哭嗝邊說:「你一定要好好的回來, 等你回來我們就去辦領養手續。」
滄汴的哭聲戛然而止。
「真的麼?」
我淚眼婆娑地連點三下頭:「嗯!嗯!嗯!」
他破涕為笑:「一言為定!等我!」
17
警方在滄汴的活動範圍內安插了警員, 時刻準備行動。
那天我人剛到救助站就接到表哥電話:「滄汴下樓買菜, 被他們的人迷暈帶走了。」
我的一顆心頓時提到嗓子眼, 工作也不幹了, 跑去寺廟祈了一天福, 瘋狂往功德箱裡塞錢。
一句「佛祖保佑滄汴平安歸來」念了無數次。
佛祖聽見了。
許是我給的錢還不夠多,保了但沒全保。
回是回來了,but 微S。
滄汴又成了一條破破爛爛的蛇,比我第一次見他還要破爛。
我「哇」地一下哭出聲,不敢看他第二眼。
更不敢上手術臺參與搶救。
於我而言,我們之間早不是單純的醫患關系。
面對命懸一線的他我沒辦法持有平常心進行手術, 隻能六神無主地在手術室外苦等。
什麼成功端掉黑市, 該抓的人一個沒落。
再好的消息也不及他能順利下手術臺。
要不是晚上寺廟關門了, 我高低得回去把功德箱填滿了。
手術室的門開了。
「救過來了。」
直到醫生說出這句話,我才發現自己先前一直憋著氣。
提著的心終於落回原位。
18
滄汴在 ICU 呆了整整七天, 他醒過來的第一句話是「我活著回來了」。
第二句是「我們什麼時候去辦領養證?」
前來探病的姜早眉頭一挑:「不是, 這話怎麼整得你倆跟要結婚似的?」
滄汴乍見她, 驚了驚。
眼皮一翻,重新陷入昏迷。
「……」
「我長得很可怕嗎?」姜早鬱悶地用食指指指自己。
不可怕。
隻是滄汴的心理陰影太嚴重。
「怎麼會,你長得很、很漂亮。」
說話的人不是我。
我見鬼似的望向病床邊整個人熟透了的表哥。
呵。
我說怎麼走了的人又掉頭回來了,說什麼突然接到消息不用著急趕回隊裡,橫豎沒事在這陪陪我。
原來擱這這那呢。
姜早撲哧一笑,美目彎彎:「還是表哥有眼光。」
我若有所思地看看倆人。
嘿。
有戲!
19
住院期間,我請了心理醫生來給滄汴做疏導。
肉體上的傷得治, 心裡的傷也得醫。
出院當天, 某蛇火急火燎拉我去辦了領養證明。
他打開熱乎的領養證:
「主人:欒三願。」
「寵物:滄汴。」
辦領養證明的隔壁就是結婚公證處, 那邊的門口也有個在傻笑的男人。
我面無表情拍了兩下發燙的臉。
完蛋。
上次是單純想養他, 這次是真有點非分之想了。
滄汴欣賞夠了, 合上證小心放進胸前的衣服口袋。
疑惑偏頭:「你在看什麼?」
「我身上是有什麼東西嗎?」
我清清嗓子, 暗示他:「聽說蛇有……」
他微微睜大眼, 一秒從臉紅到脖子。
拽著我的胳膊往車裡趕:「回家, 回家給你看。」
……
20
月底,黑市一案開庭。
這一案足足打了一年多官司。
最終以主要涉事人員判處S刑,立即執行為最終結果。
此外, 【傷害獸人與傷人同罪】被列入新增法條。
彼時我坐在滄汴腿上,吃著他遞到嘴邊剝好的柚子:「幫我抽張紙。」
他從善如流地應道:「請問還需要什麼服務嗎?」
我擦掉嘴角的柚子汁,捧起他的臉吻上去。
「特殊服務。」
「好的主人。」
(完)
字體大小
主題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