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是開放式廚房。
我隻要一抬眼就能看清陸觀渡的一舉一動。
他修長的手指握著刀柄,番茄被切成均勻的小塊。
些許汁水染紅了陸觀渡的指尖,鍋裡半開的水咕嘟咕嘟冒著泡。
熱氣氤氲開來,讓陸觀渡的眉目顯得格外溫柔。
我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我想,陸觀渡一定會是個好丈夫、好爸爸。
但這一切絕不會與我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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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無比期盼今夜能結束得晚一點,再晚一點。
因為我跟陸觀渡隻有此刻了。
可惜,我隻是個注定會被炮灰的女配。
命運之神從不會在乎我的想法。
陸觀渡放在桌上的手機亮起時。
我幾乎是瞬間就看清了來電顯示上的人名。
是女主,林潤聲。
心像是驟然被攥住,一股難言的窒息漫開。
陸觀渡接起電話。
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麼。
他眉頭輕蹙,語氣溫和地寬慰道:
「好,你別急。」
「我馬上過去。」
說罷,陸觀渡關火。
面露歉意:
「年年,發生了一些緊急情況需要我去處理。」
我咬了咬唇,不S心地強求: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
陸觀渡回絕。
「你身體不舒服,吃了東西早點休息。」
「我會盡快趕回來的。」
我目送著陸觀渡離開的背影。
猶豫片刻,最後還是追了上去。
我出來時陸觀渡的車還沒走遠。
恰好路邊停著一輛車。
我想都沒想,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
「師傅,跟著前面那輛車就行了。」
對方興許是沒見過這種場面,他遲疑著反問:
「我嗎?」
眼見陸觀渡的車即將消失在拐角處,我有點急了。
「開車!」
「哦哦……」
車輛駛出繁華的街區,最終停在一棟稍顯破舊的居民樓前。
這裡應該是女主林潤聲的家。
她家境不算好,有個嗜賭成癮的母親。
按照我所知曉的劇情,陸觀渡就是在今天替林潤聲解決了討債的人。
林潤聲自然對他心生感激,兩人的感情也逐漸升溫。
我打開車窗,微涼的風拂過。
居民樓的隔音很差,差到零星的爭吵聲都能傳入我耳畔。
我不合時宜地開始聯想,像是有自虐傾向的患者。
陸觀渡會怎麼做呢?
會像安慰我一樣,也把林潤聲攬入懷裡。
輕撫過她的頭發說:「別怕,有我在」嗎?
我蜷縮在副駕,指尖不自覺掐進手臂。
卻渾然不覺得痛。
直到,陸觀渡的身影終於出現在樓道口。
林潤聲緊隨在他身後,眼眶微紅。
陸觀渡替她把行李箱放進後備箱。
轉身的瞬間,卻被情緒失控的林潤聲撲進懷裡。
我清楚地看見陸觀渡身體一僵,卻沒有推開她。
我垂眸,漸漸松開抓緊的手指。
「回去吧。」
我朝司機說道:
我已經親眼印證,男女主的相愛是必然。
也就不該再抱有可笑的期待。
車重新打火,主駕上的男人欲言又止地望了我兩眼。
被我抓了個正著。
他幹笑兩聲:
「哈……哈哈,現在這種事情很常見的。」
「不就是男人出軌嘛,抓緊換下一個就不難過了。」
「等時間久了,你和渣男自然就不會再見面,他無異於是S在你世界裡了。」
我淡聲打斷,語出驚人:
「他是我哥。」
「骨、骨科?」
男人的眼睛一瞬間瞪大,氣氛陷入沉默。
半晌後,他從口袋裡摸出了手機。
面上堆起一個微妙的笑:
「你好你好,我是宋池州。半夜回家路上被你當成出租車司機的可憐男大。」
「不過相逢即是緣,我就不收你車費了。」
「來,咱們加個好友吧。」
我警惕地往後縮了縮:
「你想幹嘛?」
宋池州晃了晃手機,薄唇輕勾:
「你別誤會,我隻是恰好和你一樣,是個道德敗壞的戀姐癖。」
他吊兒郎當地聳了聳肩:
「隻是想吸取一下你的失敗經驗,免得我也落到這麼可憐的地步。」
「呵呵……去S。」
4.
陸觀渡騙了我。
他沒有履行臨出門的那句:「盡快回來。」
我在客廳的沙發上枯坐到天明,也沒見到他的身影。
不過沒關系,過了今天。
我就再也不會等陸觀渡了。
我麻木地將自己存在過的痕跡一點點收進不大的行李箱裡。
房間一瞬間變得空蕩蕩,像是從沒住過人。
我恍惚間生出一種被連根拔起的錯覺。
我喉嚨發緊,淚水緊跟著落下。
我本來沒那麼愛哭的。
六歲前,我還是在孤兒院裡沒人願意領養的小孩。Ṭù₄
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十分瘦弱。
再加上性格古怪,不愛講話,就更不討人喜歡。
陸觀渡則是在一個雪天被院長奶奶帶回孤兒院的。
他長得好看,眼睛比落下的雪瓣還要再剔透上幾分。
不像是被父母丟棄的孩子,更像是聽膩了的童話書裡描述的小王子。
但我沒有像其他小朋友一樣圍上去,而是默默抱緊了懷裡的玩偶。
孤兒院的日子很不好過,尤其是冬天。
吃不飽睡不暖是常事。
再加上陸觀渡是新來的孩子,難免會受到其他人的排擠。
但陸觀渡總是一副對所有事都漠不關心的樣子。
被人搶了東西吃也不反抗,唯一一條被子被人潑了水也不生氣。
好吧,我現在有點懷疑陸觀渡真的是被棄養的小孩了。
長得這麼聰明,怎麼跟傻子似的。
我翻了個身,見裹著單薄外套的陸觀渡正在微不可察地顫抖。
我狠狠心,掀開被角。
冷意瞬間沿著縫隙鑽入,讓本就不算暖的被窩變得冰冷。
「喏——分你一半。」
天底下再沒有比我還心地善良的小女孩了。
我沒給陸觀渡拒絕的機會,手一扯就將他罩進了被子裡。
單人被驟然擠下兩個人,顯得十分狹窄。
陸觀渡身上散發著冰冷的氣息。
他不自在地動了動,又被我小聲喝止:
「你不許亂動!冷氣都被你放進來了。」
就這樣,我和陸觀渡面對面。
明明都沒睡著,卻像是在玩木頭人遊戲,一動也不動。
……
我知道我幫了陸觀渡,肯定會惹上麻煩。
但當我被人從秋千上推下去的時候。
我承認,我有點後悔了。
膝蓋重重磕在地上。
手掌蹭破了皮,滲出血絲。
我疼得直抽氣,淚在眼眶裡打轉。
推我的男孩得意洋洋地站在我面前,身後還跟了幾個孩子:
「活該!誰讓你幫那個新來的。」
我咬咬牙,將呼之欲出的哭腔吞下。
反駁道:
「我樂意!用你管!」
見我沒露出他們預料之中求饒的態度。
為首的男孩揚起手就要打我。
要不是剛剛磕到了腿,這會兒我已經有多遠跑多遠了。
但現在隻能認命,盡量護著點要害。
但疼痛遲遲沒能降臨。
我挪開護在臉上的手,悄悄掀眼望去。
是陸觀渡擋在我面前:
「你們想幹什麼?」
都這麼明顯了還要問嗎?
欺負我的男孩也被問懵了,他選擇了用實際行動告訴陸觀渡。
一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我連滾帶爬找了個安全的地方觀戰。
緊接著我就發現,陸觀渡根本就不會打架。
但很會陰人。
我眼見他微微側身,兩個衝著他來的小男孩就猛地撞了個眼冒金星。
跌在地上久久爬不起來。
又順手從地上撿了根沾著雪的木棍一揮。
白茫茫的雪花徑直灑在推我的男孩臉上,對方下意識閉眼。
陸觀渡趁人之危,上去就是猛猛兩棍子。
打得對方哀嚎不已,連連求饒。
「你還好嗎?」
陸觀渡扔下棍子,朝我走來。
我搖頭,坦誠答道:「一點不好。」
「我帶你去上藥。」
陸觀渡小心翼翼地把我背到背上。
我疼得厲害,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講話分散注意力:
「陸觀渡,ƭú⁰你為什麼會出現在孤兒院啊?」
「你爸爸媽媽也不要你了嗎?」
陸觀渡沒回答我的問題,反而說了個毫不相幹的話題:
「我比你大,你應該叫我哥哥。」
我抿抿唇,不樂意地趴在他肩頭。
聲音扁扁的:
「不要——」
「為什麼?」
陸觀渡問道。
「因為哥哥是家人,我們不是。」
我說得稀裡糊塗。
陸觀渡被我惹得輕笑出聲:
「我們可以是。」
「隻要你喊我一聲哥哥,我們不就是家人了?」
我被陸觀渡的邏輯繞暈了。
捋了半天也沒捋順,最後隻得不情不願地悶聲喊他:
「哥、哥哥?」
「嗯,哥哥在。」
託陸觀渡一戰成名的福,日子好過了些。
沒有人再敢欺負我們。
凝結的冰面悄然間融化,不知不覺就到了開春。
陸觀渡的父母找到了孤兒院。
我這才知曉陸觀渡之所以流落到這家孤兒院的原因。
是因為被仇家綁架,他趁亂跑出來的。
挺好的。
我是真心為陸觀渡感到高興。
至少他不是被家人拋棄,還有人愛他。
我小跑著,想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告訴陸觀渡。
正巧,他在收拾行李。
我眼看著陸觀渡把我那個潦草的醜兔子玩偶塞進包裡。
「欸欸欸!陸觀渡你幹嘛!」
我伸手要攔。
陸觀渡輕易躲開,又順手塞了件我的衣服進去。
「真懷念你還願意乖乖喊我哥哥的時候。」
我埋頭從行李裡扒拉出來那隻醜兔子,悶著頭犟嘴:
「你不要轉移話題,你拿我東西幹嘛。」
陸觀渡見我冥頑不靈,抬手敲了下我額頭:
「你是我妹妹,當然要和我一起回家。」
……
都怪陸觀渡。
他這些年把我慣得太驕縱,就像誤入象Y塔內的小美人魚。
落地的瞬間,縈繞在周身象徵著美好的泡泡消散。
隻有實打實的疼痛提醒我。
我跟陸觀渡本來就不是一路人。
我抬手,抹掉臉頰上的淚痕。
提起行李往外走ṱũ₆去。
我準備離開陸觀渡了。
我不能,也不允許自己變成劇情裡——
不擇手段、搖尾乞憐,隻為奢求陸觀渡能給予一點愛意的惡毒女配Ṫŭ̀⁷。
5.
這是我逃來容城的第三年。
已經不像剛來時水土不服,適應不了這裡潮湿的空氣、偏甜的口味。
我吃不好又睡不好,頭發都掉了一大把。
直到小北順利誕生。
日子逐漸被小北含糊不清的咿呀學語、稿件截止日期即將到來的焦慮情緒和尋常可見的柴米油鹽填滿。
不知不覺中,我就像院外那棵茁壯生長的榕樹一樣。
緩慢而堅韌地扎進了這片陌生的城市。
「來,小北這麼久沒見了,快給哥哥抱抱——」
宋池州人未到聲先至,他依舊沒改往日的吊兒郎當。
聲音是一貫的散漫。
小北正趴在地毯上塗鴉,聞聲很是嫌棄他。
果斷拋下蠟筆,啪嗒著小短腿往我身後躲。
隻探出半個小腦袋。
她現在說話很流暢,奶聲奶氣的。
把我平日裡數落宋池州的語氣模仿了個八成像:
「宋叔叔,我媽媽說你這麼大歲數就不要再裝嫩了。」
我沒忍住笑出聲。
宋池州被說破防了。
他誇張地捂住胸口,面部表情豐富極了:
「小北,你怎麼能說出這麼冰冷的話來傷哥哥的心。」
小北不理他。
宋池州轉頭來控訴我:
「陳年!陳大小姐!這三年來,是誰頂著被陸觀渡那個活閻王發現的巨大風險,辛辛苦苦替你遮掩行蹤!」
「又是誰在你剛來榕城人生地不熟的時候替你鞍前馬後,做牛做馬?!」
「你就是這麼教孩子報答我的?」
再次從宋池州口中清晰地聽到那個名字,我的心還是像被敲了一記悶錘。
酸澀的鈍痛蔓延開來。
但好在,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隻會躲在房間裡流淚的小女孩了。
我彎腰,將躲在我身後的小團子抱起來。
親了親她軟乎乎的小臉蛋,而後不著痕跡地將那點異樣壓回心底最深處的角落裡。
「你這話說的,那替你出主意,讓你成功抱得姐姐歸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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