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吧!我奶奶做的窩窩頭,天下第一好吃。」
他一開始不屑一顧,可後來許是真的太餓了,也就吃了。
我跟他說,農村裡的孩子不聽話都會挨打的,不然你靜下心來聽聽。
那時的我,也不懂,挨打和挨打也是不同的。
但陸槿言確實學乖了。
乖乖叫鄰居阿姨媽媽,給什麼吃什麼,上山打豬草時,他總是很勤快。
鄰居阿姨從一開始不喜歡他,到漸漸和村裡的大媽們說這孩子不錯。
以後隻要他能給他們兩夫妻養老送終,也算沒白養他。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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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一幕幕在腦海裡如走馬燈一樣流過。
我和他認識的時間太久了,久到一旦記憶來襲,想一整晚都想不完。
越想越睡不著,連腦子都開始發脹,一抽一抽地疼。
「唉!」
我嘆了口氣,爬起來走到窗邊,想拉開窗門透口氣。
可才拉開窗簾,就瞧見窗戶上趴了一個人。
那人的臉貼在玻璃上,猩紅的眼珠子緊緊盯著我。
他咧著嘴,笑得十分詭異。
我渾身一僵,假裝鎮定地把窗簾拉起來。
拿出手機剛想撥打 110,但最後還是哆嗦著把手機丟到一邊,沒有撥出去。
「不能撥出去,不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
「篤篤篤篤……」
玻璃窗上響起手指敲窗戶的聲音。
我縮在牆角緊緊抱著自己,眼睛SS盯著被我扔到一邊的手機。
屏幕還亮著,上面 110 三個數字明晃晃的。
「篤篤篤篤……」
這回不是敲窗戶的聲音,而是敲門聲。
「丫頭,快開門,是爸爸回來了。嘿嘿,快點,爸爸給你買了糖果哦!」
我急忙用手捂住耳朵,驚恐地盯著大門,可耳朵裡的聲音一點都沒有減少。
「砰砰砰……」
敲門聲已經漸漸演變成砸門聲。
「S丫頭,怎麼還不開門?」
「哐哐哐……轟……」
大門終於被一腳踹開,爸爸提著一把滴著血的菜刀,還有一小袋糖果,笑眯眯地看著我。
「乖乖!別害怕,爸爸就是想給你送點糖,老規矩,一顆糖一件衣服。要是不聽話,就割一刀……嘿嘿……」
我恐懼地瞪著他,隨手抓起身邊的衣架,哆哆嗦嗦地站起來指著他。
「別過來……你別過來……」
可他好像聽不到我的怒吼,依舊笑嘻嘻地看著我。
「乖乖,爸爸好想你,你有沒有想爸爸呀?」
「沒有,你快滾,滾啊!」
「乖乖,你又不聽話了……」
「汪?」
阿富汗牧羊犬慢悠悠地從我房間裡探出腦袋,一臉迷糊地看著我。
「汪汪汪?」
「哪來的狗?」
爸爸面色古怪地看著它,皺了皺眉,拿著菜刀就朝狗子砍去。
「不要!」
他曾經一刀一刀當著我的面,把好不容易逃回自己家鄉的媽媽砍成一段一段的記憶,撲面而來。
「不要……」
我拿著衣架去攔,可根本打不動他。
情急之下我也拿出廚房裡的菜刀,用力地朝他砍去。
結果一刀砍在了門框上,差一點就砍到狗子的腦袋。
至於爸爸,他憑空消失了。
我瞪著嚇傻的狗子,後怕地坐倒在地,終於忍不住崩潰大哭。
「陸槿言,你為什麼要帶它來?」
為什麼要帶著過去的記憶襲擊我,我已經很久沒有犯病了。
對!
我是個瘋子。
我經常能看見幻覺,而且有時候會不受控制地分不清現實和幻覺……
剛才,就差一點點,差一點點,我就要一刀砍掉狗子的腦袋了。
今天,我明明有按時吃藥。
可是我還是犯病了。
我怕自己繼續傷害狗子,下意識地給陸槿言打電話。
明明知道對方早把我拉進黑名單了,但還是忍不住一直打……
一直打……
就像十年前,我被爸爸關在地下室裡,眼睜睜看著零零碎碎的媽媽一點點腐爛。
明明地下室裡沒有信號,但我還是不停撥打陸槿言的號碼。
和今晚一樣,一次都沒有撥通……
8
好在,第二天清晨,我帶著哆哆嗦嗦的狗子去店裡開門時。
在店門口看見了陸槿言的邁巴赫。
他點著一根煙,靠在車旁,靜靜看著我的小電驢由遠而近。
小電驢停下時,狗子立刻從小電驢的踏板上跳下去,飛快躲入邁巴赫的後座裡,趴在角落裡小心翼翼地偷偷看我。
它這模樣,指控的意思不要太明顯。
陸槿言一看它這模樣,就立刻進車查看。
翻開長毛,在它身上看到幾處明顯的擦傷後,立即心疼地皺起眉頭。
「怎麼回事?」
隨後目光冷冽地看向我。
「你對它做了什麼,居然把它嚇成這個樣子?」
我看著他,苦笑。
擦傷雖然是它突然衝出來,我剎不住車才撞的。
但昨晚,我確實把它嚇著了。
賠點精神損失費,也是應該的。
「要賠多少錢,你開個價!」
他盯著我看了許久後,冷笑。
「你看我是缺錢的人?你給狗子道個歉,這次就算了,以後……」
我立刻真誠地朝狗子道歉。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以後看見我一定要繞道走哦!你和你的主人最好永遠都別出現在有我的地方……」
「你什麼意思?」
陸槿言氣笑了,看著我的目光滿是厭惡。
「你不會以為,我還對你餘情未了吧?你知道我現在是什麼身價嗎?我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你哪來的自信?」
我平靜地看著他。
「最好沒有。」
隨後,我抿了抿嘴。
「我很討厭你,相信你也很討厭我。所以拜託你管好你的狗,以後不要再出現這種事情了。」
他惱恨地瞪著我,眼裡是我看不懂的復雜之色。
好似有很多話要跟我講,甚至還有一點點委屈,但最終他還是冷著臉進了車,發動車子一言不發地走了。
我盯著他的車子看了許久,直到消失不見,才麻木地轉身打開店門。
給店裡的小狗小貓們都放滿糧和水後,又重新關門,騎上小電驢去了醫院精神科。
「李醫生,我又犯病了,我這種情況是不是該去精神病院了?」
我把昨晚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講給我的主治醫生。
他憐憫地看著我,嘆了口氣。
「要不,你離開這裡吧。也許換一個新的環境,不再遇見過去的人和事,你的情況會穩定很多。我記得你正常吃藥的情況下,已經六年沒發病了。」
我點點頭,可剛一轉頭,就瞧見「爸爸」趴在診室外的窗戶上,猩紅的眼睛緊緊盯著我,咧著嘴笑。
這個診室在醫院十樓。
「醫生,我覺得我需要鎮定劑……我早上剛吃了藥,但我又看見他了。」
醫生看了我許久,點點頭。
「好!」
接著又安慰我。
「你先放輕松,別再想了,打完藥後好好睡一覺,很快就都會好起來的。」
「嗯!」
我被安排在特殊病房裡,針打進來時,我還是控制不住地想過去的事。
高三畢業那年,從小沒見過幾次的爸爸忽然來學校接我回家。
我高興壞了。
沒有一個留守兒童不想念自己的爸爸媽媽。
所以,那是我第一次沒有和陸槿言一起回鄉下。
坐上爸爸的車後,我才發現,爸爸沒帶我回家,而是開著小奧拓去了另一個城市。
他說,帶我去找媽媽。
我沒有懷疑爸爸。
我從小抱著他們的照片睡覺,他們雖然比照片老了一點,但總體沒有變。
又有哪個孩子會懷疑自己的父母呢?
所以,我高高興興地和爸爸去了媽媽家的小別墅。
沒想到,等待我們的是媽媽撕心裂肺的慘叫。
她指著爸爸怒罵:「你個畜生,你為什麼不能放過我?」
然後,我就眼睜睜看著爸爸把外公外婆和媽媽都砍S了。
在他們絕望的哭喊中,我才知道。
我的媽媽也是被拐賣的。
外公外婆都是大學教授,媽媽下鄉支教的時候,被路過那個偏遠山村的我爸盯上。
那個村子裡的人偷偷將媽媽迷昏後,一萬塊賣給了爸爸。
爸爸把人裝在麻袋裡帶回家,把她藏在地窖裡生下了我。
後來日子越過越窮,爸爸想了一個主意。
他帶著媽媽去南方的城市,給媽媽喂了會上癮的藥丸,逼媽媽接客。
媽媽為了吃那個藥,隻能聽話。
媽媽好幾次求客人幫自己報警,可沒有人敢得罪混黑爸爸。
再說,能去那種地方睡女人的人,又有幾個好人?
有幾個不幫也就罷了,還告訴爸爸。
最後,媽媽被打得沒一塊好肉。
在外公外婆郊區的小別墅裡,我想打電話報警,可我一個貧困高中生,根本沒有手機。
我想去拿外公外婆的,結果被爸爸一拳打暈。
醒來時,我被關在別墅的地下室裡,眼睜睜看著爸爸將媽媽剁成一塊一塊……
我看到邊上亮著屏幕的手機,可是卻發現早就被拔了卡,根本沒信號……
我一遍一遍地撥打 110,撥打陸槿言的號碼。
可等來的隻是爸爸的笑。
「乖乖,沒有用的,放心,爸爸不會傷害你的。來……爸爸給你帶了糖果,你快嘗嘗好不好吃……」
我看著他血淋淋的手從衣袋裡掏出一把包裝精致的糖果。
這種糖果的包裝很常見,但我卻看出了細微的不同。
這是學校普法課上,在大屏幕裡重點講的糖果,一旦吃下就會上癮……
爸爸嘿嘿笑著盯著我。
「乖乖,你隻要聽話,爸爸每天都會給你吃糖果,以後,你像你媽媽一樣,給爸爸掙很多很多的錢……」
「不要……不要……」
「來,爸爸先教教你怎麼才能掙快錢……」
9
我醒來時,是在醫院的病房裡。
過去的記憶又變得模糊不清,但我的狀態好多了。
感謝了醫生之後,我看了看卡裡不多的餘額,拒絕了醫生留院觀察的提議,結清賬單後走出醫院大門。
隻是沒想到,冤家路窄。
出了醫院大門,正面就遇上了陸槿言。
皺了皺眉頭,心裡暗道晦氣。
我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腦子,好像又有些隱隱作痛……
這往往是發病的前兆。
我果然不能見他……
唉!
他一個大總裁,怎麼還在這個才對他來說,充滿不幸的小縣城裡晃蕩?
他應該回大城市裡,過他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生活……
見我皺眉,他路過我時冷笑。
「某些人可別自我感覺良好,我來醫院是班主任病重。」
說完,忽然停下腳步。
「當年班主任對你是真的沒話說,她現在病了,你不去看看她嗎?」
我愣了一瞬,大腦因為藥劑的關系有些遲鈍。
壓抑著心頭的煩躁搖搖頭。
「不去……」
我很感激班主任,她是我病後的知情者之一,一開始我沒錢治病,是她給我治了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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