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勸不住他,自從你走了他像換了個人。」
她說,唐星海不停地去我父母家打聽我的下落。
吃了閉門羹也沒惱火,反倒是跟她吃飯時有意無意提起我。
「寧寧會不會接你的電話?」
唐母說,唐星海總是那麼問她,拿她的手機給我打。
發現我連她也已經拉黑後,他在客廳坐了一整夜。
「寧寧,你回來吧,星海說了他沒出軌。」
我沒回應她,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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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橫亙在我和唐星海之間的是恨,是反抗。
現在,我們之間的鴻溝天塹,是我不愛了。
他再也無法束縛我。
湯沛柔是兩天後追來的,她一臉悲傷地看著我。
「你答應過我的,宋寧。」
17
聞訊趕來的唐星海冷著臉拉住她往外走。
她眼眶泛紅,S掰著門把手不松開。
「你說過愛我的,唐星海,你怎麼能變呢?」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指著我的手微微發抖。
「她害S了你父親,就是因為她,你才不能當警察!
「你說過娶她是因為心灰意冷,現在你們都離婚了,你為什麼還要來找她?!」
唐星海在她的一聲聲詰責中,沉下了臉。
我卻越來越平靜,她說的這些話我聽過無數次。
起初還會心酸,會徹夜難眠。
可如今,卻連星點的波動都沒了,我轉身往操作臺走去。
隔著一些距離,唐星海偏頭看著我。
「沛柔,我說過那麼多話,你隻記得這些嗎?」
湯沛柔的臉色在瞬間變得血色盡失。
唐星海繼續說:
「我說過,我好像並不恨她,你不記得?
「我說,我在她走後整夜整夜地失眠,你也不記得?
「我還說,我發現我其實是愛她的,卻用錯了方法。」
他看向湯沛柔:「怎麼我說的這些,你都不記得?」
我已經不想再聽下去,起身往後面去換衣服。
向店長告假,我出門去了海邊。
一路上風從車窗吹進來,像是也把他的話吹走了。
我打了一通電話給唐母。
「阿姨,接唐星海回去吧,我不想見到他。」
她沉默了許久,哭得有點壓抑。
我頓了下:「我不欠他了,阿姨。」
18
父母是在這時候才知道,那五年其實是無性婚姻。
我媽打電話來:「你怎麼什麼都不說?」
我笑了笑:「都過去了,以後我們不要提起他好不好?」
我請了三天假,不是睡覺就是去海邊坐著。
起伏的海面讓我感到平靜,仿佛被治愈。
我不再需要為我的生還,而感到抱歉。
其實被改寫了人生的何止是唐星海呢?
再回到店裡時,唐星海已經辭職離開了。
店長說,他母親親自來找的他。
「那天他在外面和他母親發生了激烈的爭吵,他……還跪下了。」
這些事我聽著隻覺陌生遙遠,像在聽無關的八卦。
店長拿出一封手寫信遞給我。
「他說讓我交給你的。」
我看著泛黃的信封,搖了搖頭。
「扔了吧,就當我已經看過了。」
那天以後,我在咖啡館裡的生活恢復了平靜。
甚至還在同事的熱心幫助下,學會了潛水。
在我浮出水面拍照時,那綻放的笑臉取悅了我的父母。
我爸給我發來消息:【真怕你打算在那定居。】
我沒讓他擔心太久,夏天快結束時辭職返回。
這次是真的盤了一家咖啡館。
在距離我父母家不遠的路口,名字叫【看海】。
走進店裡,看到我自己拍攝的那幅海面的照片,不難猜出我取名的意思。
可有人卻誤會了。
19
距離我和唐星海的上一次見面,已經過去了一年。
他剪短了頭發,整個人清爽且消瘦。
他走進來時,我正在和新招聘的咖啡師聊天。
他細致地講著那杯手衝咖啡,所採用的豆子的口感和層次。
我聽得津津有味,連唐星海什麼時候站在我身側的,都沒留意。
店員過來問他:「先生,您喝點什麼?」
他輕咳了一聲:「你們招牌的那款,看海。」
我扭頭看向他,正對上那雙漆黑的眼眸。
他像是努力地想勾起唇角,對我展露出微笑。
但我已經收回了視線。
我繼續著剛才的話題,說到興起處不由得笑起來。
等喝完咖啡師的獻藝之作,我離開吧臺準備走。
唐星海倉促地起身,碰倒了咖啡杯,褐色液體流了一地。
我瞟了一眼,繼續往外走。
這下他直接跨過椅子,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冷下臉,目光往下,落在他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上。
他倉皇地緩緩松開:「怎麼回來也不說一聲?」
我注意到他的無名指上還戴著我們的結婚戒指。
那是婚後我買的,怕他不願意戴,我放在抽屜裡。
結果,他真的一直沒戴。
而我的那隻,在生日宴那天就被我摘掉扔了。
他留意到我的視線落點,神情頓時落寞。
「你那隻,早就不在了吧?」
我點了點頭:「我們籤字那天我扔掉了。」
他抿了下唇角,眼尾也耷拉著。
「宋寧,我……我一直都在等你。」
20
我微笑地看著他:「唐星海,過去了。」
他的身體緊繃著,頭垂得更低。
「以前我守著我們的家,我以為你遲早會回來。」
他說不久前,他已經不敢回到那裡了。
處處都是回憶,處處又都是折磨。
他記得那沙發上,我無數次躺著等他等到睡著。
他其實都會小心翼翼地把我抱回臥室。
「有過很多次,我一低頭就能感受到你的呼吸。
「就那麼一點點的距離,我就會吻到你。」
可他一次也沒有靠近。
他的頭已經低到了胸前,聲音裡夾雜著哭意。
「我怕我真的愛你,怕我對你的恨會消失。」
他倉皇地抬手擦著眼淚,卻不及那滴淚垂落在手背上的速度。
「我把所有的不如意都怪在你身上,好像這樣,就能掩蓋我生活裡所有的兵荒馬亂。
「直到……你離開了,我才發現,我早就不是曾經的我了。」
他急切地看著我,眼裡的哀求和絕望那麼近。
「我們和從前一樣好不好?讓我也學著怎麼愛你一次。」
我搖了搖頭。
「不好,我已經不愛你了。
「此後餘生,我隻想和你做個陌生人。」
21
唐星海經常來店裡,一坐就是一下午。
店員好奇他是不是自由職業者,悄悄問我。
「是您認識的人嗎?他每次隻點看海。」
我笑笑沒接話,店員又撓了撓頭。
「不過今天沒點了,因為我告訴他,您晚上要去約會。」
我沒有糾正這個美麗的錯誤。
雖然事實上,隻是和父母出席他們友人的聚會。
夜幕掛起我要離開時,唐星海站起身也跟了出來。
他突然說:「湯沛柔又要出國了。」
我在低頭看父母發來的消息,聽得並不在意。
「她這一年一直追著我,可是有了再深造的機會,她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我訝然地看向他:「不是我父親,這次你可以放心。」
他失笑地搖了搖頭:
「我知道。
「我隻是突然感到孤獨,愛我的,和我愛的,都拋下了我。」
我沒有再理會他,隻是往停車場走。
他在我身後輕輕地問:「明天,你幾點來店裡?」
我佯裝沒聽到。
其實那是我們的最後一面,我沒來得及告訴他。
那間咖啡店我招募的店長已經就位,我不會去了。
那天晚上,我在宴會上失手打碎了一隻酒杯。
液體流了一地。
同一個時刻,離開咖啡店的唐星海,被喝醉酒的流浪漢扎碎了心髒。
他爬了很久,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
人們說,他爬向的方向,是那間叫看海的咖啡店。
明明反方向不遠處,就是診所。
(完)
【番外:唐星海視角】
1
我長大是要當警察的。
在我爸不顧性命跳水救人之前,我都是這麼想的。
可是在靈堂的哀樂聲中跪著時,強忍著眼淚的我,是迷惘的。
這種迷惘持續到那家人出現,跪在我爸面前說會照顧我們。
宋寧,我爸救的那個高中女生。
白淨的臉上那雙眼睛清澈透光,比湯沛柔還像瓷娃娃。
讓我討厭,從心理到生理的討厭。
為什麼S的不是她呢?
處理完我爸的後事,我媽拗不過他們的殷勤搬了家。
房子很大,處處照應得當。
但宋寧好像更討厭了。
她的目光總是小心翼翼地追隨著我。
我不過是想試試那沙發是不是真皮的,摳了兩下而已。
她立刻緊張地問我:「不喜歡?讓我爸換布藝的還是?」
我懷疑她在演, 在炫耀。
這讓我立刻冷下了臉。
活著的是她,當然可以一副偽善者的嘴臉施舍我們。
我還懷疑要讓我轉去貴族高中的, 也是她。
什麼為我好, 我一個男生需要被保護?需要被照顧?
不過是我在她身邊, 能時時襯託他們一家子的知恩圖報罷了。
沒有人問我的意見, 我見不到湯沛柔了。
她紅著眼把同學錄塞給我:「你提前給我寫吧。」
我沒接, 我不知道寫什麼。
原本畢業要跟她告白的, 可現在直覺告訴我。
我們不會在一起了。
宋寧太招人煩了,我每天無時無刻不在厭煩她。
刷題之餘, 我甚至想起她的時候遠超過了我想湯沛柔。
我總是禁不住地想, 她還想怎麼樣?她還要做什麼?
她很快給出了答案。
湯沛柔來跟我道別的時候, 比我轉學時哭得還兇。
她說出國讀書是她這輩子最大的運氣。
我怎麼會不知道這不是運氣,是有人背後的手段。
我很憤怒, 氣急敗壞地去找宋寧。
到門口才想起她畢業禮, 不知怎麼想的買了束花。
我明明是去興師問罪的,可我抱著花。
我當著所有人的面向她求婚,拉著驚慌失措的她去領證。
我的心髒都快要蹦出來了。
每個人都告訴我, 別倉促,婚禮要準備賓客要通知。
可我隻怕會後悔,怕自己後悔,更怕她後悔。
怕她突然清醒地意識到, 我對她的報復如此徹底。
在她顫抖著手籤字的時候, 其實我比她還要慌張。
直到手握那張證, 我經年累月的慌亂才得以平復。
此生, 就這麼互相折磨吧。
我時時刻刻提醒著她, 我一切的不如意都是因為她。
看她越來越沉默, 越來越在我面前卑微而怯懦。
我卻覺得內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她離不開我的。
無論我做什麼, 她都不會走。
因為這是她欠我的。
2
湯沛柔回國的消息,是她特地告訴我的。
我們其實早就沒了聯系,看到好友添加時, 我甚至反應了一會兒。
腦子裡電光石火閃過的惡趣味,全是宋寧。
我知道我媽一直在指桑罵槐地說她絕了唐家的後。
其實我媽不知道, 我不曾碰過宋寧。
仿佛我愛了她, 就會背叛我這數年間對她的厭惡。
我不想做一個背叛者。
所以我帶著湯沛柔去羞辱她,甚至還帶了離婚協議。
那玩意的文本都是網上隨便 down 的。
宋寧怎麼會籤呢?
她會在生日宴上哭出聲來, 會質問我為什麼這樣?
我想到她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
但她出人意料地平靜,籤字後甚至還對我說恭喜。
兩個月前,湯沛柔回國的消息是他告訴我的。
「她她」轉頭她就走得無影無蹤, 我剛剛起伏的情緒又平復下來。
不在意又怎麼會躲起來療傷呢?
我做好了她隨時深夜打給我痛哭傾訴的準備。
可是率先不適應的好像是我。
籤字離婚的那天, 打開家門, 我被久違的孤獨徹底擊碎。
那一刻,我心底的恐慌無限放大。
我不得不問她,門禁, 回家……
其實我心底的聲音振聾發聩。
宋寧, 我好像是在意的。
可是,我明明應該厭惡你才對。
這聲音在我心底反復地嘶吼。
直到後來,我追著她努力地告訴她, 但她像聽不見似的。
她隻是冷著眼,說她不愛我了。
她欠我的,她不還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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