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星海頭也不回拽著我往外走:「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8
怎麼會呢?
我數著日子盼這一天,比從前盼他一句認可還熱切。
試圖抽回手卻發現他越發收緊。
從前我會忍,現在不會了:「疼,你撒手。」
他生生頓住步子,手脫力地松開。
我揉著手腕,往前走:「你放心,我不會反悔的。」
走到車邊,他緊走幾步跑過去拉開副駕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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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伸手拉開後座門坐了進去。
他站了許久,突然用力地摔上門,坐回前排。
車子發動了,他仍是一副冷漠的樣子。
「宋寧,需要這麼刻意嗎?心裡有氣你沒嘴?」
我想不通他突然發難的原因,琢磨了下才緩緩回他。
「有的女孩介意別人坐副駕,我不想湯小姐誤會你。」
他還是不依不饒地質問我。
「為什麼拉黑我?我打了那麼多電話,你為什麼不接?」
我想他也和我一樣,在這十幾年裡不自覺養成了習慣。
習慣性地質問我,習慣性地要求我無條件配合。
可我已經在這一個月裡,完成了對他的轉變。
甚至在這種質問下感到的不是驚慌,而是惱火。
「我不想接,你一直打來讓我很煩,這個理由充分嗎?」
他猝然踩下的剎車,讓我險些撞到椅背上。
我愕然地看他轉過頭來,臉上的表情憤怒得像要隨時撕碎我。
「煩?宋寧,我爸是因為誰S的?你覺得我煩?」
那些和他生活過程中讓我疲憊的瞬間,全都卷土重來。
一聲聲的,都是他的質問和嘲諷。
但這一刻,我心底一絲波瀾都沒有掀起。
平靜得仿佛他不再值得我做過多的解釋。
「開車,領完證,我和你就沒有任何關系了。」
9
他發狠似的狠捶了一把方向盤,發出刺耳的鳴笛聲。
再發動車子後,像是過了許久他才平靜下來。
他問我這一個月在哪兒。
又像是不經意似的說了句:「不吃飯的嗎?瘦了那麼多。」
我並不想回答他這些問題。
往後種種,我都不需要再跟他分享。
我隻能岔開話題:
「你和湯小姐的婚紗照拍了嗎?
「如果沒找到合適的攝影師,我可以幫你們推薦。」
我想他是要問我怎麼去了海邊。
高中溺水之後,我一直都不敢靠近水。
哪怕我父母提議的全家一起出遊,我也會避開所有下水項目。
那種瀕S的恐懼,時時如夢魘般籠罩著我。
可這一次,我在那座海濱城市做了最大的嘗試。
我在淺海灘走了整個下午,克服了心底的恐懼遊了兩下。
上岸時,心跳得厲害,卻感到一種重生的快樂。
仿佛在那沉浸於水中的片刻,我徹底放下了心結。
唐星海的譏諷讓我回過神來。
「還有什麼?你打算幫我們把婚宴訂了,月子中心也找好?」
已經到了地方,他停下車走過來打開門。
不由分說地把我往下拽。
「宋寧,你這又是什麼招?想裝得大度讓我愧疚?」
他的聲音、動作都讓我從心底湧上了一股厭倦。
連帶著生理上都抗拒著他的觸碰。
我發狠地甩開他的手,自己跳下了車。
「我有什麼招?我現在隻想趕緊離婚和你老S不相往來。
「滿意了嗎?唐星海,我欠你的還清了。」
他卻抬頭眼眶泛紅地S盯著我。
「還清?你拿什麼還清?你還得清嗎?」
10
我不覺也冷下臉,拾級而上的腳步不帶一絲遲疑。
結束吧,這一切都趕緊結束。
可唐星海衝上來SS地抓著我的手腕:「你說話。」
我咬著牙關,發狠地往裡走。
他的手箍著我的手腕,卻好像沒了剛剛的力氣。
眼看到門口,他卻用力地把我按在牆上。
「你還沒告訴我,這一個月跟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誰?」
我幾乎忘記了這回事,腦袋裡發蒙好一會兒才想起。
「出租車司機!接我航班,送我去酒店。」
他似乎松了口氣,按著我肩頭的雙手也松弛了些。
我氣急反笑:
「不是,我們要離婚了,你問這個不覺得可笑嗎?
「還是說,隻能你婚內和別人搞孩子出來,我不能?」
或許戳到了他的痛處,他猝然收回手。
目光陰沉地盯著我:「你有什麼資格?」
夠了。
我受夠了這種永遠被他質問和貶低的場景。
和他拉開了些距離,我整理了下被揉皺的衣服。
抬頭看他時,目光淡漠:
「你要罵我忘恩負義也行,但我不欠你了。
「唐星海,過去的十幾年裡我無時無刻不在心疼你。
「盡我所能地愛你,可是現在,我對你的感情已經耗盡了。」
我不再懼怕他不愛我。
也不再感到虧欠。
我往裡走:「我已經不在乎你愛誰了,誰都好,隻要不是我。」
我們到場拿了證,唐星海全程黑著臉。
我連腳步都變得輕快了,邊往外走邊接我媽的電話。
「嗯嗯,領過了,沒什麼事,我回家吃飯。」
唐星海的聲音在我背後幽幽傳來:「跟我沒關系了你這麼高興?」
我止住步子,心中訝異我的快樂已經如此顯露於外了嗎?
但我沒回頭,繼續徑直往前走。
我從未有一刻感受到風是如此輕柔,連早高峰擁堵的車,都像樹懶,有點可愛。
11
我隻請了兩天假。
飯桌上,我媽不住地給我夾菜。
我爸像是幾年沒見過我似的。
「瘦了,黑了。」
話裡話外,有心疼也有欲言又止。
知道我在咖啡館裡工作,我媽停下了手。
「你要喜歡,在這給你開一家,你當個興趣……」
我打斷了她的話:「媽,我在那邊挺好的。」
她不說話了,低頭抹了把眼淚。
其實我沒想離家太遠,但這短暫的自由讓我暢快。
在一個不會顧慮轉角遇到唐星海的地方。
我好像才能找到我自己。
我滔滔不絕地給他們講這一個月的見聞。
說到興起時,笑得停不下來。
我爸突然幽幽地說了句:「我好久沒見你這麼笑過。」
多久了呢?
連我自己都記不起來,笑得不自在,也不敢哭。
「你婆婆……唐星海他媽媽搬回去了。」
我媽倉促間改口,說她不肯再住我爸媽買的那套房。
在我離開不久,就堅持搬回了以前的住處。
「你要去看看她嗎?」
我看著父母滿懷希冀的目光,還是搖了搖頭。
「不了,別打擾人家的生活了。」
我當時走得匆忙,想想家裡還有很多東西沒帶。
放下筷子告訴父母:「我的東西你們拿回來吧。」
我做不出對他掃地出門的事,也不想見他。
12
重回到海濱城市,我這次多了個行李箱。
裡面塞滿了父母的擔心。
同事幫我找了個公寓,我很快退掉酒店住了進去。
除了工作時間,闲暇我看看電影,也偶爾去海邊。
曾經讓我恐懼的水,如今翻滾到腳邊,卻讓我感到安心。
陌生的號碼依然每天不停打來。
夾雜著信息,我一條都沒看,換掉了手機卡。
我隻告訴了父母,叮囑他們,如果唐星海問起誰也別說。
我媽猶豫著:「他可能隻是想關心你。」
「不會的,媽媽,別打擾他。」
也別讓他再打擾我。
我想他隻是還沒適應我突然不再言聽計從。
但湯沛柔會讓他適應的。
曾經的白月光得以和他破鏡重圓。
再多的傷痛也會撫平,包括那些年少的悲傷。
可是半個月後,咖啡館的門被打開。
我低頭在衝咖啡:「歡迎光臨。」
一個熟悉的聲音近在咫尺:「我來報到的。」
訝然抬頭對上唐星海的目光,水灑了一片。
我手忙腳亂地去擦,他笑出了聲。
「怎麼跟見了鬼似的。」
13
我看著他和老板隔桌而坐,侃侃而談。
心頭有費解也有慌亂。
仿佛得來不易的平靜被人突兀地打破。
我溜出去給父母打電話。
他們語氣裡滿是心虛:「他天天來找我們問。」
巨大的問號在我心底不斷升騰。
湯沛柔呢?
他拋下懷孕的愛人,跑來這裡做什麼?
等我回去, 他已經換好了服務生制服。
店裡多的是大學生兼職,他顯得格格不入。
我盡力低頭回避他的目光,可躲不開他的亦步亦趨。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換了衣服立刻離開。
唐星海拖著行李箱追出來。
「你住哪兒?」
我止住步子,一整天七上八下的煩悶徹底爆發。
「你到底想幹嘛?
「你的工作呢?你跑來這又想怎麼羞辱我?」
他一臉的從容:「辭職了,來看看你。」
說得多麼輕松。
我轉身就走,他急急地追著我。
「我沒訂酒店,先去你那。」
我不得不再次停下,冷漠地提醒他。
「唐星海,我們離婚了,而且湯小姐需要你。」
14
他默不作聲,我走他就SS地跟上。
在十字路口,我已經徹底喪失耐心。
「你到底要幹什麼?」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我:「你怕我?」
我搖頭,我怕什麼?
「我們沒關系了,你這樣我很困擾。」
我甚至拿出手機:「需要我讓湯小姐來接你嗎?」
他隻是看著我:
「這是我們的事。
「宋寧,你這麼堅決地跟我劃清界限,是因為她?」
我幾乎以為我聽錯了。
帶著懷孕的白月光出現在我生日宴的,是他。
迫不及待要拍婚紗照的,是他。
怕我拖拉不離婚的,也是他。
現在,我劃清界限了,他還來質問?
我問他:「你還需要我做什麼?」
他眉心緊鎖,低著頭。
我像是看到了天臺上抽煙的那個唐星海。
充滿了迷惘和不知所措。
他許久才開口:「我和湯沛柔……沒睡過。」
他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攥拳。
「宋寧,我想我其實是喜歡你的。」
比起他說湯沛柔,這一句更讓我感到驚訝。
我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
在他抬頭向我伸出手時,本能地拍掉了他的手。
「宋寧……你!」
我飛快地說:「別喜歡我,我一點都不想跟你在一起。」
他臉上的表情五味雜陳,眉心更緊了。
「你在怨我?」
15
有愛才會滋生怨懟。
可我心底升騰起的隻有恐慌,怕被再拖回過去的恐慌。
我幾乎是慌不擇路地攔車逃走。
唐星海不停地給我打電話,我索性關機。
其實,早在我們還在離婚冷靜期,我就收到過湯沛柔的好友申請。
我拒絕,她還锲而不舍地加。
通過後,她給我打了語音。
她說:「放手了就求你別回頭,放過他好嗎?」
她從不是什麼一廂情願的白月光,她也愛唐星海。
隻是出身普通的她,沒能經得住誘惑。
我爸送她出國讀書,這在她眼裡是無法拒絕的光明坦途。
所以她什麼都沒說。
隻是她忘不了在她出國前夕,守在她家樓下的唐星海。
「我後來遇到過很多人,可都不是他。」
她說:「宋寧,你不能拆散我們兩次吧。」
「他爸對你有救命之恩。」
每個人都提醒我,現在連她也在提醒我。
我很平靜地答應了她,就算她不提我也會這麼做。
「這輩子我都不會跟他有交集,祝你們幸福。」
我那句話發自肺腑,而他現在卻說喜歡我?
可是我早就不需要他的喜歡了啊!
16
唐星海的母親深夜給我打來電話。
好像隔了半個世紀那麼遠,我們都有些尷尬。
她說:「星海去找你了,你們見到了嗎?」
我嗯了一聲,她似乎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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