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之死 - 第2章

而裴景和目光在我身上停頓了一瞬,接著便好似不認識我一般,不再猶豫:「不曾。」


此話一出。


 


嬤嬤瞬間笑了,轉身離開的背影像極了鬥勝的母雞。


 


8


 


此事後,裴景和也再沒來過醫館。


 


我徹底成了夷安城的笑話。


 


而裴景和三日後啟程回京的消息,更是印證了我被拋棄了的事實。


 


街頭巷尾傳遍了流言蜚語。


 


我走在哪,都免不了兩聲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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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堪其擾,索性關了醫館。


 


一次劉媒婆登門時,告訴我:「郡主心中不安,特意去求皇帝讓將軍回京,不然就要跟他和離呢。


 


「現在好了,他拍拍屁股走人了,你呢,隻怕沒個幾年,這流言都散不去。


 


「人家裴將軍可一心一意得很,絕不納妾。」


 


我笑了笑,並未反駁。


 


可第二日,裴景和卻主動找到了我。


 


「白姑娘,你救了我的命,母親想讓你和我一起回京,她想當面感謝你。」


 


我沒應聲。


 


隻是轉身從桌上拿起一個玉盒,放下了他面前,語氣很輕:「將軍,你傷口剛剛痊愈,把這個塗抹在傷口上,好得快一些。


 


「將軍回京路上少騎馬,免得傷口開裂。」


 


聞言,裴景和眼神變得復雜。


 


畢竟,他深深愛著的雲棠郡主不顧他的傷勢,強行逼他回京。


 


但因他備受滋擾的我,卻無怨無悔地時刻念著他的傷,為他精心配藥。


 


心意孰輕孰重。


 


一看便知。


 


裴景和看著因捶砸藥草,微微紅腫的指尖,再開口,嗓音中帶著一絲無奈:


 


「白芍,你很好,但——」


 


我抬手捂住了他的嘴,仿佛怕極了聽到他的未盡之言,抬頭看他,眼下微微發紅,可笑容卻如初見般真誠:「民女不求什麼,我說過,隻願將軍康健喜樂。


 


「將軍,我跟你回京。


 


「路途遙遠,將軍身邊的確該帶個大夫才好。」


 


絕口不提老夫人。


 


奔波千裡,隻為你。


 


心意之誠,之重,之深,讓裴景和有些失神,所以他沒發現,他看向我的目光愈發溫柔了。


 


9


 


第一次見到雲棠郡主是在京城裴府。


 


侯爵府邸,富麗堂皇。


 


一眾丫鬟僕人站在路兩側,斂聲屏氣地垂首而立,候著徵戰回京的裴景和。


 


此情此景。


 


如若我真的是夷安女子隻怕定嚇得手足無措。


 


可我卻絲毫未被震撼,跟在裴景和身後,同裴老夫人和郡主一一行禮問安,一舉一動,姿態落落大方,隻是目光中帶著一絲初入京都的怯。


 


裴景和有些驚訝地看著我,但更多是欣賞。


 


見他如此,雲棠郡主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


 


可不等她開口,裴老夫人先一步笑容慈祥地將我拉到了身邊,道:「白姑娘,景和不懂事,這一路上多虧了你悉心照料,一次次攔著,不讓他騎馬,不然他急於趕路,傷勢定會加重。」


 


裴景和是裴老夫人的心肝肉。


 


她說兒子不懂事,是謙辭,可我卻是不能說的。


 


我淺淺一笑:「侯爺著急趕路,也是因思念家人,老夫人不怪我多管闲事我便感恩不盡,怎能說上謝字。


 


「更何況,侯爺是百姓眼裡的大英雄,能伺候他,是我的福氣。」


 


聞言。


 


裴老夫人笑彎了眼睛,將腕上玉镯摘下後,戴在我的手腕上。


 


道:「白姑娘,你對裴府有恩,這段時間你就在侯府安心住下,我讓景和帶你四處看看。」


 


這是對我的抬舉。


 


也是給我和裴景和獨處的機會。


 


可我卻沒直接答應。


 


而是看向了裴景和,見他點頭,我才笑道:「是,謝老夫人。」


 


裴老夫人將一切盡收眼底。


 


笑意更加滿意。


 


可這時,雲棠郡主卻臉色鐵青地站起身來:「我身體不適,就先回房休息了。」


 


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裴景和連忙追了上去。


 


而我看著兩人的背影。


 


卻低頭,掩下了嘴角的笑。


 


10


 


雲棠郡主並非蠢人。


 


她很清楚,隻要霸佔住裴景和的心,讓他愛自己,就能讓他百般順從,讓自己能在侯府中為所欲為。


 


隱患出現。


 


那就把它除掉。


 


所以今日,她特意擺出奢華繁瑣的侯府氣派,想將我嚇得臉色蒼白,兩股發軟。


 


這樣,裴景和定會不喜我上不得臺面的模樣,再嚴重點,隻怕會當即送我回夷安,免得丟人現眼。


 


但她沒料到,我不僅鎮靜自若,而且還借此機會,得到了裴景和欣賞,和裴老夫人的喜歡。


 


她以為是她的謀算沒生效。


 


但事實上,裴老夫人之所以接我入京,根本就沒在乎過我是否能應對得了侯府榮華。


 


不然早就派人來教我了。


 


她在乎的是,我是除了雲棠郡主之外第一個裴景和主動親近的女子。


 


即使我粗鄙,膽怯,身份低微也沒什麼。


 


裴老夫人也沒有打算娶我為妻的打算。


 


或者妾室或者通房。


 


人清白便足矣。


 


如若我不僅不粗鄙,還對裴景和一往情深,崇拜痴迷。


 


那便更好。


 


裴老夫人自然會更抬舉我。


 


所以,在郡主和裴景和相繼離席後,她笑著對我說:「好孩子,做你想做的,如若有人為難你,就來找我,我為你做主。」


 


這話,她也對姐姐說過。


 


姐姐信了。


 


然後,便S了。


 


「當初,你姐姐被老夫人用你的命逼她為妾,說會護著她,但當你姐姐拼著最後一口氣向老夫人求救時,老夫人卻沒有救她,反而說——


 


「一個摟不住侯爺心的賤婢,S了也就S了,扔到亂葬崗,就說是勾引外男,被打S的。」


 


那晚,柔棠哽咽沙啞的嗓音逐漸在腦海中回蕩,如雷聲一般猛錘我的腦仁。


 


疼得我手腳冰涼。


 


可越疼,我臉上的笑卻越恭順溫柔:


 


「您放心,民女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也一定——


 


「會成功的。」


 


11


 


回京後,裴景和入宮述職,皇帝給他放了一段假。


 


裴老夫人讓他帶我遊逛京都。


 


可這時,雲棠郡主卻感染風寒,病倒了。


 


裴景和自然不肯陪我闲逛,而是日夜守在郡主床前。


 


我按例去看望時,正好看到裴景和正將郡主抱在懷裡,溫柔地哄她喝藥。


 


溫聲細語,恩愛纏綿。


 


可一看到我,郡主就收了笑,嫌惡地撇過頭:


 


「真晦氣。」


 


我臉色一白。


 


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聽聞郡主病了,我便配了些藥,郡主如若不嫌棄,可以試一試。」


 


可郡主卻嗤笑了一聲:「你的破爛東西,我可不敢用,如若我出了事,你十條賤命也賠不起。」


 


說罷,拿起藥瓶就要砸碎。


 


可下一秒,卻被裴景和攔住,他抓住了她手,道:「白姑娘的醫術,我信是得過。


 


「這是她的一番好心,你試試又何妨。」


 


他是真的信我醫術精湛。


 


也是真的擔心郡主病情。


 


可郡主卻以為他是在維護我,憤怒地奪過了藥瓶,然後,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裴景和,你竟然幫著她說話!到底誰才是你的夫人!你愛上她了是不是!


 


「你幫她,好啊,那我偏偏就要砸S她!」


 


一聲脆響。


 


藥瓶四分五裂。


 


裴景和臉色驟變,可轉頭見郡主氣得臉色發青,氣喘籲籲,怒意瞬間煙消雲散,連忙將她抱在懷裡:「沒有,我隻是不願你擔上苛責恩人的名聲。


 


「蓉兒,我當然愛你。」


 


郡主哭,裴景和哄。


 


我站在一旁,靜靜聽著。


 


抬頭看。


 


卻見郡主對我輕輕地勾起嘴角,宛如勝利者一般。


 


我也笑。


 


笑她沒發現。


 


她心愛男人的眼眸中日漸明顯的不耐和煩躁。


 


12


 


日子一日日過去。


 


裴老夫人時常帶著我參加京都宴會,每當有人問起我的身份,她隻說我是被裴景和帶回京的女子。


 


說是散心,實則是為了抬舉我。


 


最初。


 


很多人都以為我是夷安不懂規矩的野丫頭,定會被京都繁華迷花眼,等著看我的笑話。


 


可一次兩次卻發現我非但不野蠻粗鄙,而且言談舉止落落大方,還擅婦人醫術。


 


一時之間,竟有人登門下帖子,邀我赴宴。


 


一次請安時,裴老夫人突然說打算收我為義女,要為我在京都選婿,也讓雲棠郡主幫忙看看。


 


郡主聞言一愣。


 


隨即便突然笑了:「既如此,我倒是有個人選。


 


「沛國侯的二公子,年齡,容貌,和白姑娘倒是相襯。


 


「不如明日讓他來見見。」


 


侯爵之子。


 


位高權重,我一個養女實實在在是高攀。


 


見我猶豫。


 


她輕嘆了一口氣,道:「白姑娘,之前種種是我不對,我是擔心景和拿你和我賭氣,現在看來,你和景和清清白白,是我誤會了。


 


「這沛國侯是我表親,如若你有意,大可放心出嫁,我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


 


雲棠郡主言語中帶著些許歉意,態度很真誠,更何況,真就是我高攀,再推辭便是我不識抬舉了。


 


於是我便順了她的意。


 


點了頭。


 


隻是悄悄找上了裴景和的副將,讓他幫我查一下沛國公之子。


 


13


 


第二日,沛國侯之子來時。


 


他本冷淡,但見我容色出挑,目光卻愈發炙熱。


 


可還未等說上兩句,沛國侯府卻上演了一出外室帶庶子鬧上門的大戲。


 


此事鬧得沸沸揚揚。


 


「他是侯爵,位高權重,過去有些荒唐也是可以原諒的,但他許諾,娶你後定會改正的。」


 


雲棠郡主勸我道。


 


可我卻霍然起身,第一次冷了臉,道:「民女自知卑賤如泥,所以從不求榮華富貴,隻求一老實本分之人攜手終生,我沒郡主好命,能得侯爺一心一意,但也沒進門給人當庶母的念頭。」


 


說罷。


 


我轉身便走。


 


等裴景和找到我時,我正在收拾行李,會夷安去。


 


「你不願嫁,便不嫁,誰也逼不了你,你何必這麼著急離開——」


 


他是真心的。


 


可就是因真心才讓人更難過,我轉頭看他,突然道:「侯爺,我怕我再不走,隻會越陷越深,早些離開,或許能早點忘了你,和尋常人一樣嫁人生子。


 


「所以,別攔著我了。」


 


我沒看他。


 


隻是扯出一個很蒼白無力的笑:「侯爺,願你和郡主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眼淚落下。


 


砸在裴景和手背上


 


我的話更是讓他猛地一顫,他垂眸看我,卻發現我頭上的簪子竟換成了曾被郡主砸碎的蝴蝶簪子。


 


她棄擲不要的,我卻珍惜在懷。


 


而郡主沒有的,不能做的。


 


我卻能做到。


 


裴景和心頭猛顫。


 


然後,用力地牽住了我的手:「如若我要娶你呢,白芍,你可願意。」


 


我腳步一頓。


 


眼神近乎漠然地看著近在咫尺的破舊小院,看著年幼時與姐姐一同種下如今亭亭玉立的松樹。


 


而後回頭。


 


又驚又喜盯著裴景和,眼中含淚,卻笑了:


 


「日夜所盼。」


 


14


 


裴侯娶妾,亦是大事。


 


京城沸沸揚揚。


 


喜宴終散,我鳳冠霞帔坐在床榻上,等著裴景和。


 


裴景和掀起我的蓋頭,眼眸是驚豔:


 


「白芍,今日你真美。」


 


我輕笑,環住了他的腰。


 


隻是未等熄燈。


 


雲棠郡主卻派奴婢說她身體不適,讓裴景和去看看。


 


軟語在懷。


 


裴景和不悅奴婢壞了興致,揮手讓人下去,可我卻勸道:「郡主可能真的病了,不如妾身陪侯爺去看看。」


 


他嘆氣:


 


「白芍,你總是這麼懂事。」


 


可等我們兩人走到正屋,卻見雲棠郡主正惱怒地砸著花瓶。


 


臉色紅潤。


 


哪有半點傷病的痕跡。


 


見他來。


 


雲棠郡主一喜,可看到我,卻生氣地朝我砸了杯盞。


 


我臉色一白。


 


「放肆!」


 


裴景和冷了臉,他將我護在身後,而後便看都不看郡主一眼,牽著我的手轉身就走。


 


雲棠郡主一愣。


 


她沒想到,裴景和會當眾護著我,將她棄之不顧。


 


她被寵壞了。


 


所以她不知道,如今我已是妾室,她的輕賤打的可不隻是我的臉,還有裴景和一家之主的臉面。


 


他再愛她。


 


也絕不會容許他踩著他的臉面作威作福。


 


15


 


一夜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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