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三月初六，宜出門，會友。
我去沈家的鋪子裡取今年的新款首飾，沒想到在這裡又遇見了林盼兒。
她臉頰瘦得可怕，小腹隆起，眼底的陰鸷看得店小二都有些瑟縮。
我取了首飾就想走，卻被林盼兒叫住。
「姐姐，這見了親妹妹，連招呼都不打嗎？」
我停住腳步，看向她。
「恭喜妹妹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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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盼兒讓人退下，看著我。
「你跟我一樣，是不是？」
「你早就知道這些事，是不是？」
我後退一步，「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林盼兒吃吃地笑著，「我早該知道的，早該知道的。」
「自從沈雲飛解毒了，我就該想到了。」
她坐回椅子上，輕撫小腹。
「我嫁進沈家，與沈雲飛圓房，他就吐了血，沈家人便不曾給我一個好臉色。」
「許眉說出口的話，每一句都不中聽，許默倒是關心我。」
「他讓我把藥給沈雲飛灌下去，好與我雙宿雙飛，我同意了。」
「沈雲飛S了，我卻被許默趕回了娘家。」
我聽著她的話，隻覺得她活該。
「而現在……」
「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我淺笑，「我為什麼應該知道？」
「在沈家的日子，我過得比你好，在村裡的日子，我自然也能過得比你好。」
說完，我轉身出門。
但是我能感覺到，林盼兒毒蛇一般的眼神，一直盯著我的後背。
「姐姐。」
她突然叫住我。
「妹妹願你的日子能一直順遂下去。」
我心裡一個咯噔。
林盼兒，果然要出手了。
回到沈府，我將這件事告知了沈夫人。
沈夫人做了準備，卻抵不過官家的權力。
很快，我便聽說，沈家好幾家鋪子被查封。
莫須有的罪名被按上，沈家被罰了大量銀錢。
我思索許久，終於記起，三日後，當今皇上要微服私訪。
重活一世，很多事情都變了，但願這件事還沒變。
我與沈雲飛喬裝打扮一番，悄悄地出了京城。
宣城。
茶樓很是熱鬧，距離我與沈雲飛最近的一張桌子上，坐著一個眉目嚴肅，自帶威嚴的男人，還有幾個小老頭。
我與沈雲飛交頭接耳了幾句，突然小小地驚呼一聲。
「我沒有亂說，我繼妹便是穆丞相最近相認的兒媳婦，這都是她親口告訴我的。」
「若是假的，他為何要悄悄地查封了那麼多商鋪，要了那麼多罰銀，這不都是為了養兵養馬嗎？」
「我聽說，他私底下有鍛造坊，裡面的東西比朝廷的都好。」
沈雲飛推了我一把，左右看看，低聲開口。
「胡說八道，你不要命了！」
我很不服氣。
「那處鍛造坊就在這宣城西邊一百裡的一處山谷裡，你不信，明日我悄悄帶你去看看。」
我說完，就見那男人身邊有一名護衛模樣的人悄悄離開。
「快閉嘴吧，就你知道的多，一會兒帶你去吃這裡最有名的館子。」
沈雲飛低聲呵斥了我一句，拉著我離開。
隻是我能感覺到，身後，有人不遠不近地跟著。
第二日，我與沈雲飛還未出客棧，就被幾個人帶走。
我們一臉驚恐，到了一處別院，果然見到了那個男人。
「兩位莫怕，今天請兩位來，是有事想要問一下。」
男人站起身。
我一臉驚慌，「你，你是什麼人？你想問什麼？我和我夫君就是一介商賈，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我相信，這一夜過去，我們的信息已經被皇家查得明明白白。
「你們不用管我的身份，隻管將你們所知道的都說出來。」
沈雲飛攔在我身前，「我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這位貴人，請您放過我們。」
一邊一直默不作聲，膚白無須的男人終於開口。
「大膽！」
「此乃當今聖上，你們還不快知無不言？」
我與沈雲飛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聽見這話的時候，一臉驚恐，順勢跪下。
沈雲飛有些膽怯地看向皇帝。
「皇上想知道什麼？」
皇帝背手站立在我們面前，「穆長遠一切的事情。」
沈雲飛猶豫片刻，深深跪拜。
「陛下，我們隻是商人，實在是不敢與穆丞相作對啊。」
我跟著點頭，「我妹妹還在丞相府中，若是被穆丞相知道，她一定會沒命的。」
皇帝久未說話，頃刻之後冷笑一聲。
「我一個皇帝，竟然不如一個丞相好使，姜德順，你說這是不是件趣事？」
面白無須的姜德順立刻看向我們倆，疾言厲色。
「沒眼力見的東西，皇上問什麼你們就說什麼，你們還覺得陛下護不住你們？」
沈雲飛一臉恍然大悟，誠懇道歉，隨後才開口。
「此事，內子知曉的比我要清楚。」
我跪在原地，一五一十地將上一輩子穆丞相的所作所為都說了出來。
「舍妹是穆丞相的兒媳婦，這些都是她聽見自家夫君醉酒後說出來的，民婦，民婦也不敢確定真假。」
皇帝過了一會兒，才笑了一聲，開口。
「沈家人，聽聞家資頗豐。」
沈雲飛瞬間叩拜下去。
「世人都說沈家有錢，可是世人皆不知，我沈家，實屬報國無門。」
皇帝似乎來了興致。
「我們實在不知道，哪位大人能將沈家的銀子完完全全地遞到陛下手中。」
沈雲飛情深意切地說。
「望陛下給沈家這次機會，用沈家積攢的銀子，給邊疆戰士們做後盾。」
皇帝沉默片刻，姜德順上前，遞上一塊玉佩。
「以後有什麼事，可以直接去宮門口找咱家。」
沈雲飛接過，俯身，「多謝公公。」
11
「嫂子，你收拾得怎麼樣了？」
沈雲月提著一枝梅花跑進院子。
「需要我幫你嗎？」
我搖搖頭，看著面前的箱籠。
「若不是我，咱們家不必離開京城。」
我嘆了口氣。
沈雲月卻是笑著搖頭，「嫂子，你想多了，原本母親就想帶我們回江南的，隻是沒想到哥哥身體好了。」
「就衝這一點，我們沈家散盡家財也沒關系。」
沈雲月說完，又想起了什麼。
「對了嫂子，你先前帶來的那兩個丫鬟怎麼處理？」
我這才想起來，跟了我一晚上的綠竹和紅桃。
「她們是我繼母送給我的，給她送回去吧，我順便也回家說一聲。」
沈雲月點頭，「這樣也好，嫂子，現在大家都在看穆家被抄家呢，你路上可要小心一些。」
回林家的路上，我特意讓車夫繞了一趟穆家。
大量的珍寶被搬了出來，周圍的百姓嘖嘖贊嘆。
「穆丞相當官這麼多年，可真是富可敵國啊。」
「你們看那個大珍珠，比我們家中午的馍馍都大。」
「哎喲，這一下子，國庫都得裝滿了吧。」
我看著被拖出來後不斷哀嚎的穆家人，放下馬車車窗上的簾子，冷笑。
當今皇上就算再大度，也容忍不了臣子私下養戰馬，鑄造兵器。
「走吧。」
我對著車夫說了一句，卻聽見外面傳來熟悉的尖叫。
「不，不是我……」
我掀起一道縫隙，看向外面。
林盼兒小腹微凸，臉上一點肉都沒有，一雙眼睛大的嚇人。
她驚恐地看著緊跟在她身後的穆江平，聲音顫抖。
「我說了，不是我，不關我的事！」
穆江平抬手撕住她的頭發，「不關你的事？我爹都跟我說了，就是你這個賤人告密！」
他拖著林盼兒往院子裡走，卻被官兵攔住。
「這已經不是丞相府了，無關人等，立刻出去。」
穆江平狼狽地被推出丞相府的樣子，讓我心裡很是快慰。
我永遠忘不了，他想讓我去做暗娼，逼我陪著老男人喝酒時候的話。
「你爹真是傻，我那麼明顯的圈套他都沒看出來，還說要把女兒嫁給我。」
「要不是因為你是個官宦人家的女兒，我才不要你這樣的木頭。」
「不過，也因為你的身份，才能賣個好價錢。」
我用我在孫太醫家裡偷聽到的百年老參的位置，並許諾一定帶回來作為交換。
外加一身傷，換回了自己的清白。
這一世，沒有了展示自己作用的機會，林盼兒的下場，可想而知。
「你不能打我，我肚子裡還有你的孩子。」
林盼兒的哭聲從外面清晰傳來。
穆江平的聲音卻比著以往更加狠厲，「你一個爛貨，還不知道跟多少男人睡了，有臉說是我的孩子？」
跟我猜的一模一樣。
我沒有停留，直接回了林家。
將兩名丫鬟送回，我便要走。
我爹從背後叫住我。
「玉兒，你，你幫幫你妹妹。」
我站住，沒有回頭。
「林大人，穆丞相家中犯的可是謀逆的大罪，我怎麼幫？」
繼母似乎想要撲上來撕打我，被竹青攔住丟了回去。
「林大人，我奉勸你跟林盼兒劃清關系，要不然你這頂烏紗帽，也保不住。」
我說的是真的。
但是我爹好像很受傷。
「林大人？玉兒，你怎麼能如此稱呼我？」
我轉身，淡淡一笑。
「這麼多年，你是怎麼對我的，林大人你心裡不清楚嗎？」
身後，一聲尖叫傳來。
我猛地轉身, 是竹葉幫我攔住了握著銀簪子想要撲到我身上來的林盼兒。
「林玉，你不得好S, 不得好S！」
我沒有說話, 帶著竹葉和竹青離開了林家。
上輩子，我已經不得好S了。
這輩子, 落得那個下場的, 絕對不是我。
12
沈家離開京城的時候，隻有姜公公來送了送。
沈雲飛感恩戴德的謝過，全家對著皇城的方向齊齊跪拜。
馬車駛出京城，我掀開簾子，看著外面的晨景。
熟悉的景象, 卻因為心境不一樣, 看著也好看了許多。
前方, 男人的嬉笑聲傳來。
「別說，這官宦人家的小姐就是不一樣，大著肚子也這麼白嫩。」
「那是, 你也不看看, 人家穆江平哪裡舍得讓他的搖錢樹幹活。」
「天天就在炕上伺候男人, 那身子能不嫩？」
熟悉的茅草屋裡, 三個男人一邊整理衣服, 一邊猥瑣地笑著。
他們身後, 草簾微動。
很快一道驚恐的聲音傳來, 「血, 好多血……」
刺耳的聲音漸漸遠去。
沈雲飛握住我的手。
當時的我，隻想擺脫繼母的苛待，毫不猶豫地嫁了出去。
「這我」我點點頭。
現在，就已經很好了。
一年後。
竹青扶著我在院子裡來回走動。
「少夫人，大夫說了，你一定要多走動才好生產，還有一圈, 咱們再走一會。」
我扶著腰點頭。
門外，沈雲飛的身影出現，竹青立刻退下。
沈雲飛扶著我繼續走動。
沒走幾步，我突然停住。
「我好像, 要生了。」
躺在早已準備好的產床上，我腦海中卻是閃過了這一年之中發生的事情。
那一日，林盼兒S後沒幾天，穆江平也S了。
聽說是被人砍去了手腳，丟進了水井裡。
林家也因為林盼兒的緣故，急速衰敗, 三個月後我父親便告老還鄉。
而我繼母卻選擇了和離。
回到她的兄長家中，卻被嫂嫂嫌棄，最後被送給了一個七旬老翁做了填房。
我在江南混得風生水起。
沈雲飛慢慢接過了沈家的生意，沈雲月嫁給了在江南與沈家地位齊平的金家, 憑著一手算賬的好本事，很快在金家立住了腳。
半年後，沈家成了皇商。
而我，也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劇痛讓我思緒歸位。
我聽著耳邊孩童有力地啼哭, 看著身邊關切的婆母，小姑和夫君。
這輩子，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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