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更是嚷嚷得,恨不得能去勤政殿門口叫喊。
天色十分昏暗,滿天的烏雲仿佛要壓下來。
未央宮內黑壓壓跪了一群人。
我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太醫說驚嚇過度,心悸導致昏厥。
入宮時不起眼的才人們,此刻成了所有人關注的焦點。
季祁言臉上陰雲密布:「如實說來,是不是榮妃推的純妃?」
才人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將所見所聞如實道出。
「臣妾、臣妾隻看見,榮妃娘娘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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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妃娘娘便倒在地上,身下流了好多血。」
22
「你這毒婦!」
季祁言憤怒到極點,胸腔裡仿佛裹著一團火無處發泄。
竟當著眾人的面,絲毫不留情面地,重重掌摑沈降雪。
「朕對你處處容忍,你卻愈發放肆。」
「前有陸才人,後有張貴人,如今竟連朕的純妃都不放在眼裡。」
季祁言深吸一口氣。
似是忍了又忍,最終忍無可忍,便無需再忍。
「看來朕的確太慣著你了。」
「自今日起,你便禁足永春宮,不得踏出宮門一步!」
沈降雪眼裡的光彩瞬間褪去。
癱坐在地上,眼神比夜色更黯淡。
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自己這一生,完了。
正在她暗自傷神時,太醫一聲驚呼。
「皇上!純妃脈搏愈發微弱,恐怕……恐怕……」
欲言又止的話讓季祁言額角青筋暴起。
粗暴地抓過太醫的衣領怒吼:
「救不活阿晚,朕要你們在場的所有人陪葬!」
如果禁足的事讓沈降雪倍感冤屈。
那自季祁言口中說出的這句話,便讓沈降雪心中的恨意像火山爆發般,奔湧而出。
情緒上頭時,沈降雪忘了自己現在還是戴罪之身。
她眼眶發熱,眼底全是委屈。
「皇上讓所有人給純妃陪葬。」
「難道我們姐妹在皇上眼裡,竟一文不值嗎?」
季祁言正在氣頭上。
嘴角浮起一抹譏诮的笑,神色越發涼薄起來。
從牙縫裡狠狠擠出兩個字。
「正是。」
沈降雪掩下眼底滔天的恨意。
指甲都快掐進肉裡,也不自知。
等回到永春宮,立即吩咐人傳信給父兄。
「查,掘地三尺,也要挖出她的全部信息。」
侍女勸她,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便是百轉千回咽不下這口氣,終是明白不能以卵擊石的道理。
老老實實苟在永春宮,一聲不吭。
卻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到三日,皇上竟又急匆匆地叫她到未央宮。
我氣息虛弱地躺在榻上,見沈降雪容色憔悴,心中便升起莫名的痛快。
還遠遠不夠呢。
我憋出一連串的咳嗽,伸手將季祁言的手臂抱在懷裡。
「皇上,臣妾感覺你的身體熱乎乎的,真暖和啊。」
正值春分,寒氣逼人。
季祁言是頂著滿身風雪趕過來的,手掌分明還被凍得有些麻木。
在我的感知下,竟是溫熱!
這分明是大限將至的徵兆。
他不忍地別過臉,淚水從蒼白的面上滾落下來,一顆顆落在地面上。
亦落在沈降雪心上,讓她的心如被凌遲。
季祁言仿佛下定決心,眼神堅定地拍了拍我的手。
「阿晚放心,朕定能救你!」
他面朝沈降雪,露出一個久違的笑容,口中亦喚著她小名。
沈降雪愣了愣。
一片灰敗的眼底,如枯木逢春般迅速長出枝椏。
卻不想,後面一句話,會將她徹底推向地獄。
「雪兒,阿晚快要不行了,此事因你而起,理應由你結束。」
「有方士言,如能取七月七日夜半出生的素陰體之人心頭血入藥,或有一線生機。」
「朕記得,你便是此時出生的素陰體。」
沈降雪自嘲地笑了一下,聲音低啞疲倦。
「原來皇上叫我過來,就是為了取我的心頭血給她治病。」
這種感覺像從高空掉落,摔得粉身碎骨。
無數的尖銳碎片扎進心中。
痛得讓她無法呼吸。
有皇上出面,心頭血手到擒來。
制成的藥吃下去,效果立竿見影。
我的臉上竟開始出現回光返照般的紅暈。
可惜隻是曇花一現,很快便恢復如初。
我無力地拉著季祁言的手,淚盈盈地寬慰他。
「沒關系的皇上,是臣妾福薄,留不住小皇子。」
「今後臣妾無法相伴左右,還望皇上一定要愛惜自己,切莫為臣妾傷心啊。」
23
季祁言心痛地攬著我,連指尖都在抖。
他喃喃地喚著我的名字,抬手輕撫我通紅的眼尾。
眼裡是病態的偏執。
高個子的江湖術士遺憾道:
「此藥需服夠七七四十九天,純妃娘娘方可痊愈。」
「可若真是如此,隻怕榮妃娘娘會撐不住……」
所有人都在等季祁言的態度。
他無奈地閉上眼。
再睜開時,眼裡閃爍著冷冽的光芒。
「那便日日取血,直到取夠七七四十九天!」
不知是被嚇傻了還是另有對策。
沈降雪竟不哭不鬧,乖乖配合取血。
卻在每次親眼看見我把藥丸吃下去後,露出詭異莫辨的陰笑。
仿佛在醞釀巨大陰謀。
沈家斷不會容忍家裡唯一的嫡女,寂寂S在這深宮之中。
他們蠢蠢欲動,卻被一封聯名彈劾的奏折,壓得自身不保。
一樁樁一件件,均為狀告草菅人命、濫用私刑。
鐵證如山下,莫書謙暫代指揮使,沈家父子被連夜急召歸京。
他們在勤政殿外跪了兩天,求皇上看在往日情分上,寬大處理,卻隻字不提被人冤枉。
然不敵聖意。
除去其爵位和官員身份,貶為平民百姓,以正仕風。
一時間,山雨欲來風滿樓。
而我的未央宮,一片祥和之象。
病好後,我面色愈發紅潤動人,腹中龍子亦十分好動。
皇上十分重視這個孩子,還未出生,便先冊封我為貴妃。
讓宮中不少人紅了眼。
但睚眦必報的沈降雪,此番竟毫無作為。
「娘娘,宮裡都在傳,榮妃被嚇破了膽,不敢再同您對著幹啦。」
秋霜捧著新貢的碧螺春走進來,興高採烈地說著。
我勾唇輕笑,目光望向不遠處陰沉沉的天空。
暴風雨來臨前,總是異常寧靜。
當天夜裡,未央宮驟然傳出悽厲驚呼。
秋霜的哭腔幾乎傳遍六宮:「快來人啊!純貴妃娘娘滑胎了!」
太醫說我取血救命遭遇反噬,胎兒不見屍骨,隻化作一攤血水。
能去子留母,已是萬幸。
醜時,季祁言顫顫巍巍地從寢殿走出,眼神渙散、形如枯槁。
驚懼之中,竟噴出滿口鮮血,昏S過去。
人人都說,皇上痛失愛子,是傷心過度導致的。
卻仍有止不住的流言蜚語四處傳。
稱季祁言是因為半夜醒來,瞧見我滿臉痦子,被嚇得引發舊疾。
總之,自那之後,我臥病不起,將所有探望之人拒之門外。
季祁言像變了一個人。
每每來未央宮,不過點頭的功夫,便避之不及,拔腿就跑。
我的未央宮儼然成了一座冷宮。
開春的時候,萬物復蘇。
沈降雪被解禁足的這日。
她盛裝打扮,搖曳著身姿進未央宮。
剛進門,就有茶盞向她砸來,在她身側不足一寸的地方碎開。
「你滾!本宮現在不想看到你,給本宮滾!」
沈降雪輕輕松松地躲掉我從屏風後扔出來的杯子。
支開旁人,輕笑著,也得意著。
「貴妃娘娘好大的脾氣呀。」
「想來是以前被皇上盛寵過的人,果真是有幾分傲氣。」
有意把「以前」「過」這兩個詞加重語氣。
不緊不慢地坐下,仿佛一切盡在她掌握之中。
果然,話音剛落就聽見屏風後傳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我的聲音幹啞暗澀,蒼老得如同八十老妪。
「你得意個什麼勁,等我臉好了,皇上定會回心轉意。」
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實話告訴你吧,你的臉好不了了。」
24
我勾唇一笑,假意顯出一絲慌張。
「不可能!太醫說素陰體引發的痦子隻是暫時的。」
「等你的血和本宮的血融合,本宮就能恢復如初,甚至比先前更嬌豔動人。」
沈降雪同情地嘖嘖搖搖頭:
「真不知該說你天真還是無邪。」
「術士說得不錯,素陰體血的確功效神奇。」
「可惜你福薄,用的根本不是素陰體血。」
我大駭,失態地高聲辯駁:
「不可能,本宮每日親眼盯著看你取血。」
「你絕無從中調換,萬萬不能夠!」
她扭曲著面容,無甚得意地告訴我。
「是我的血沒錯。可我從未說過,我就是沈降雪呀。」
「你、你竟不是沈降雪?!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屏風後的我掙扎著想要從榻上爬起來,卻不慎掉下床榻,顯得異常狼狽。
我急切地質問她:
「說!真正的沈降雪在哪?」
「本宮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取血救命。」
她心情極佳地欣賞著我的難堪。
看到我困苦受窘的樣子,比自己得賞賜還要開心。
「還想復寵,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真正的沈降雪早在十七年前,就被我親手拿石頭砸S了!」
「我桃代李僵,沈家父子把我這個冒牌貨當成鄉下回來的真嫡親妹妹,有眼無珠地寵了我十多年。」
若非這沈氏父子如今失勢,相信沈降雪會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材裡。
我寂寥的聲音在空蕩的店內回響。
恨聲問她:「你就不怕皇上知道這事嗎?」
有前車之鑑,來未央宮之前,她特意確認過。
皇上、太後、皇後,都在各司其職。
同樣的陷阱,斷不會再上當第二回!
「嚇唬誰呢,同樣的陷阱,你以為本宮會蠢到這種地步嗎?」
輕移蓮步,繞過屏風。
見我背對著她,倒在地上,身形一動不動,單薄得像隨時能被風吹走。
目露兇光,掏出匕首步步逼近。
「鍾聲晚你這賤人,我倒要看看,你有幾條命敢跟我搶!」
泛著寒光的匕首高高舉起。
倒在地上的人卻在此時轉頭,龇著大牙,衝她得意地笑。
那哪是奄奄一息的我,分明是生龍活虎的秋霜啊。
沈降雪瞪大眼睛:「怎麼是你!鍾聲晚呢!」
她立馬將匕首抵在秋霜頸上。
卻被突然飛出來的簪子狠狠插中手腕。
匕首落下的同時,我從簾子後走出來,聲音清亮無比。
「你姑奶奶我在這呢。」
神採奕奕,白裡透紅,哪有半分病得快要撒手人寰的樣子。
嚇得沈降雪魂不附體,跟見了鬼似的往後逃。
眼看著就要摸到門框,卻被一雙沉重的腳步擋住去路。
抬頭一看,直接嚇傻。
竟……竟是父親!
瞬間明白上當的她,怒不可遏。
「鍾聲晚!你竟敢诓騙我!」
我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一臉無辜。
「是啊,我就是騙了你,你能拿我怎樣?」
此刻沈將軍正緩緩抽出刀,眼裡透著果斷的S伐,冷漠到沒有一絲感情。
她後背發涼,冷汗瞬間打湿裡衫。
她抱著沈將軍的腳脖子,拼命搖頭解釋。
「爹爹,您聽我說!不是您聽到那樣的,您要相信女兒。」
「女兒剛才說的話,隻是為了刺激純貴妃,故意撒的謊,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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