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上身衣衫塞好,利落上馬:「傻孩子,本公主去送糧草怎麼可能是為了男人?你若是沒事,在街頭巷尾多走走看看就知道了。」
她不明就裡,還在迷糊,我已經騎出很遠。
12
待我走到北地時,已經過去三天。
到達時,無論誰見到我們都很開心。
甚至有個不到十六歲的小將士問我:「姐姐,這後面的馬車裡裝著什麼呀?」
「是糧草和藥。」
隻這麼幾個字,就讓他呼吸加快,雙眼泛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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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老將軍有藥嗎?你一定要救他!這些糧食不是禹州百姓給我們的吧,要是百姓的糧食……我們……我就不吃了。」
他吭哧半天,最終隻能憋出這麼一句話。
我忍不住笑出聲。
「放心吃吧,這都是富豪鄉紳們捐助的,他們不差這些糧食。」
說著,我將手中幹糧塞到他手裡,「吃,大口吃。」
他這才含著熱淚,將幹糧一口口吞下。
「姑娘,我先帶您去找我們千夫長,若是您得空了,我待會兒就帶著我的兄弟們去看看您。」
我連忙說不必。
他卻堅持:「若不是你我們恐怕連明日都頂不過,幸好有糧草,又能堅持一段時間了。」
我無奈地嘆息一聲:「那待會兒見。」
我這一路走來,備受禮遇。
就連沈老將軍的副將看到我都行了個大禮。
我急忙上前將他深深彎下去的腰扶起來。
「您不必如此大禮,禹州有難,我亦在其中,如何能冷眼旁觀?」
他說著不行大禮,卻還是一聲聲叫著我殿下。
離宮許久,好久沒有從外人口中聽到這個稱呼,我一時間有些失神。
回過神來,沈昌諳已然站在我的面前。
他不悅蹙眉,挑剔地上下打量我一番:「你身為家中主母就穿成這樣來軍營,一點主母風度都沒有。」
憋了這麼久,他隻能放出這樣的屁,真是讓我失望極了。
好在,這次不用我親自罵他,自然有人替我開口。
沈老將軍的副將聞言臉色頓時大變。
我帶來的糧草還是熱乎的呢,他們的小將軍就開始給我上眼藥,若是寒了我的心,往後誰人還願意幫他們北地軍一把?
似乎是想到這些,那副將大手一揮,直接打到沈昌諳的頭上,將人扇了一個踉跄。
他可不怕沈昌諳。
「如何同公主說話的?在北地何人還能維持風度?我看你如今也是和叫花子一樣!」
一通亂吼下來,將沈昌諳治得頓時沒了聲。
他略顯狼狽地抬頭看著我,像是真的認清自己身份地位了般對我恭敬道:「公主此次前來舟車勞頓,還是先回營帳中休息為好。」
原來他也不是不會好好同別人說話。
我盡量笑得平易近人,好聲好氣和沈昌諳說話,跟著他走入營帳。
可是剛進入營帳,剛才還乖順的沈昌諳忽然就換了一副嘴臉。
他看著我,像是見到仇人。
盯著我半天,沈昌諳慢悠悠說出一句:「若是攬月在這裡,才不會如同你這樣拋頭露面給我沈家丟臉,我若是你,我定要自請下堂,身為你的夫婿,我還真是走霉運。」
「還是趕快回去,看顧好嬌嬌吧。」
他說著,看也不看我一眼,掀開營帳的簾就要離開。
卻不想,營帳外站了無數前來看望我的將士,將他的話聽了全。
13
我在北地軍營沒有待上多久,將糧草送過去,甚至都沒有過夜就急著回到禹州。
無他,禹州此時也是群龍無首的狀態,我要回去鎮守禹州。
離開前我望著沈昌諳灰白色的臉,無聲地笑了笑。
在馬車上即刻給友人寫信:我這邊進展順利,京城如何?
可惜,這封信還沒來得及送出去,我便在禹州遇到了幾十年難得一遇的情況。
邊境的突厥人打到禹州來了。
曾經吃著幹糧掉眼淚的小將士S了,那用蒲扇大的巴掌為我教育沈昌諳的副將S了。
北地邊境一戰,幾乎打沒了我們近六成的將士。
可是偏生沈昌諳活著。
他奇跡般地活下來了。
他像一個真正的懦夫一般,從邊境逃了回來。
然而此時,我已經將禹州城徹底封鎖。
無論誰人都無法從外面進入。
帶著沈昌諳回來的百夫長臉上留下極長一道疤痕。
他SS盯著馬背上的沈昌諳,聲音嘶啞,即便喝了水也掩蓋不住他幹裂的嘴唇。
「少將軍,少將軍讓我們切入突厥左翼,沒想到他們左翼後面還有增補,我們不敵想要撤退,但是少將軍堅持……」
「而後前方沒有將士統領,士氣大減,便越打越敗,邊打邊退,直到將士S了過半,我們才退到禹州附近。」
他們走到禹州附近,身後的追兵也追了過來。
十不存一的精兵,帶著沈昌諳回到禹州。
那漫天的黃沙中,仿佛潛藏著無數敵軍,可我隻有一座禹州城,除了空守,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懿寧,你走吧,老臣還能再往上頂一頂。」
沈老將軍從病榻上掙扎著站起來,那久病沉疴的身子搖搖晃晃穿好甲胄。
可是甲胄隻能空蕩蕩地掛在他身上。
我將沈老將軍攔下:「不必,既然懿寧已經來了禹州,便同禹州共存亡,老將軍不必如此。」
可就是這樣一位老人,在得知自己的兒子在戰鬥中做出的重大失誤後沉默地在房中坐了一天。
轉天下午,在我聽著禹州通判來報的時候他就不見了蹤影。
這時,站在城牆上已經能看到突厥人的影子。
澎湃如浪花般的馬蹄聲不絕於耳,禹州城中人人自危。
我也沒有抽出時間去找他。
可就是這麼短的時間,外面忽然有人來報,說突厥開始攻城。
報信人臉色慘白,我以為他是被嚇得。
可是他接下來的一句話也讓我瞬間面無血色,他說:「老將軍已經站在城門外了,他披掛上陣準備迎敵。」
14
我趕到城門口時,沈箐已經S了。
他S得壯烈,站在禹州城前,帶著跟著自己十多年的老兵們,S在突厥的手中。
S之前,他渾厚的嗓音穿透厚重城牆,來到我的耳邊:
「臣雖S無憾!馬革裹屍妙哉!」
隨後朗笑幾聲,便被長槍捅穿。
事後我在沈箐房中發現遺書,那是寫給我的。
他說將整個將軍府都交給我管了,原諒他的自私,他不想S前還要留下一個教養不得當的名聲,沈家不能出兩個懦夫。
所以他的S,就是自己主導的。
但是究其根源最終還是落在了沈昌諳頭上。
而沈昌諳本人,此刻還在房中昏睡不醒。
好在沈老將軍的離世給禹州城爭取了幾天時間,這段時間突厥在為了SS仇敵而在城門口大肆慶祝,他們鍋中的牛肉香直直飄向禹州城內。
就連碧柳都忍不住偷偷吞咽口水,更何況被斷糧草許多天的禹州百姓?
我知道這不是辦法,可是將軍府也彈盡糧絕。
上天仿佛和我開了個玩笑,讓我在最接近自由的時候給我一條S路。
15
距離S亡最近的一次,碧柳勸我離開。
「公主,您走吧,碧柳在這裡頂著就行,反正披掛上陣他們也不知道誰是誰。」
禹州通判也勸我,百姓勸我,將士勸我。
此時我若是不離開,好像就是我的錯了。
「不必勸我,誰說我就沒有準備的?」
那封早就寫好的信,此時應當已經到達京城了。
即便如此,當我站在禹州城牆上的時候,心裡依舊還是忐忑。
那幫突厥人還在用最粗鄙的話來挑釁,城內將士們早就忍不住了。
「公主,我們去吧,就算是S,也不能允許他們這麼說您。」
說我什麼?
說我是最差勁的皇嗣,說我若是投降且給他們玩弄便可饒我一命?
聽到他們這麼說,我反而笑了:「我若是怕這些,我都不會嫁給你們小將軍,這些突厥人,不過是急了, 他們不會攻城, 在城牆下圍著日日消耗, 當然想讓我們自己打開城門了。」
沒錯,突厥的外強中幹已然顯現,現在就是等一個時機。
16
好在多日等待沒有白等。
就在將軍府上下開始節衣縮食,每日隻吃一點米粥的時候, 援軍來了。
坐在馬背上的, 正是我懷中翡翠的主人。
她騎在高頭大馬上, 帶著援軍, 和禹州軍裡應外合將突厥人打得屁滾尿流。
見到我的瞬間, 舒攬月便從馬背上下來,她剛要行禮就被我制止。
因為我剛好看到, 坐在馬車裡養尊處優的皇兄。
皇兄走下馬車,伸手要攬過舒攬月,他動作親密, 可見之前應當是做了無數次。
就在此時,沈昌諳主動下床來到城牆, 正好看到眼前這麼一幕。
顧不上傷口崩裂,他大喊一聲:「陸豸!你竟敢動攬月?!」
皇兄不但敢動,甚至還想進一步親親舒攬月。
他盯著沈昌諳,笑得猖狂:「少將軍, 誰人不知道你為了逃命連邊疆都敢放下,就連幼童都說你是個窩囊廢,這樣的你如何能配得上攬月?」
舒攬月想要動作,卻被皇兄SS制住,她看著我, 我搖了搖頭。
他們身後,兩個突厥人輕輕地動了。
沈昌諳滿眼猩紅,顯然是被氣得沒了理智, 從城樓上匆匆下來, 我剛迎上去,他便將我制服作為人質威脅皇兄。
然而我皇兄微微一笑說:「妹妹哪有攬月重要, 你S了她,我也不會放手的!」
我和舒攬月相視一笑。
就是此時, 兩支利箭從身後射來,直直飛入我皇兄身體。
望著眼前的一幕沈昌諳不敢置信。
他尚未發聲, 就被我一劍了結。
「懿, 懿寧?」
他的喉嚨裡還冒著血泡。
我恬淡地笑了。
說我東施效顰,效的也是她。
「—果」舒攬月當即跪下,她眼神明亮, 望著我大呼:「吾皇萬歲!」
我還記得那翡翠中夾著的紙條:雀之瀟灑在於羽翼,然停靠時易亡;虎之瀟灑在於強悍,然獵者磨刀霍霍;雀與虎皆瀟灑, 您欲成雀還是成虎, 抑或成獵者?
所以我選擇成為獵人。
同舒攬月一起,布了這麼大的局。
17
回京之後,我用北地軍和民間威望橫掃一切競爭者。
軒德三年, 我成了大齊第一女帝。
舒攬月成了我的丞相。
果然,隻有將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自由,才是真的自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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