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候不近女色,端莊正直,是男子典範。
但他卻強納了府上婢女做妾,惹得外人非議。
而這個婢女,正是我娘親。
人人都說娘親命好,做了主人家,甚至容貌也更加豔麗。
可他們卻不知,娘親的臉,早就不是她自己的了。
01
民間有句笑談,若自家兒郎能有永昌候三分英姿,便算得上人中龍鳳。
這汴京城中無人不知永昌候不近女色,端莊正直,令人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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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卻有個人生汙點,就是強納了府上婢女做妾。
這本算不得汙點,偏偏這婢女早已在老家定下婚約。
而他霸王硬上弓那日便是婢女準備離府回家的頭一日。
一夜梨花落,婢女被困在這永昌侯府做了妾室,就連自家村裡人都迫於侯府威壓,舉家搬遷,了無音訊。
這婢女便是我娘親,永昌候則是我爹爹。
當年,事成定局,娘親也想過既來之,則安之,畢竟侯府的妾室比外面的正頭娘子還要尊貴幾分,即使府中下人都說她是狐媚子,騷狐狸,她也含淚忍下。
大夫人卻反而是這府上唯一不在乎娘親的存在。
敬妾室茶時,娘親心懷忐忑,但大夫人卻出乎意料的沒有刁難,隻是淡淡掃了娘親一眼,冷笑道,「這未必是你的造化。」
娘親聽不懂話中滋味,隻當大夫人心有怨懟,急忙點頭應下。
但很快娘親便懂了為何說她入府是件壞事。
當晚,爹爹回來後自然來了娘親院中,有了第一次後,娘親也放開了些,不似之前般嬌羞。
爹爹也食髓知味,徹夜未眠,兩個人恩愛異常,娘親看到爹爹臉上的笑,心生雀躍,畢竟爹爹是她經歷的第一個男人,然而爹爹卻撫上她的眉眼,滿眼癲狂地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盒中放著一副血淋淋的美人皮。
他不顧娘親的求饒和抗拒,硬生生將這幅皮囊縫在娘親臉上,「瑤兒……你總算回來了。」
娘親事後回憶起爹爹眼中的癲狂,總會不由得戰慄,那是由內而外的恐懼,而爹爹每次看到娘親意亂情迷時,都會喚上幾聲瑤兒,而後又會對娘親十分厭煩,嘴裡念著,「不,你不是她!滾!」
娘親雖不知爹爹口中的瑤兒到底是誰的閨名,但想到大夫人的冷笑,也不難猜出大夫人早就了然於心。
一開始,府上眾人看到這張與娘親本就相似卻更加豔麗的容貌時,隻當是爹爹的寵愛以及名貴的賞賜滋養著娘親的臉,對娘親的態度也十分恭敬。
而漸漸的,眾人發現娘親的臉潰爛發紅,再也沒了之前的清麗,爹爹去娘親院中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她又成了府上的婢女,卻隻是多了個小娘的身份。
府上的人起初還不敢明著放肆,生怕娘親容貌恢復後再次得寵,直到爹爹再也沒提起過娘親的存在,她們才抖楞起來。
之前那些嫉妒娘親飛上枝頭的人,會趁著娘親洗漱時,將恭桶中的東西澆在娘親的身上,然後笑道,「隔老遠都聞到了騷狐狸的臭味。」
更有甚者會讓妻子早亡的馬夫調戲娘親,偷取娘親的貼身衣物,她們說,「狐媚子又發騷勾搭男人了。」
這世間,對女子本就不公,若是鬧起來,就是娘親有一百張嘴都難以說清,隻能落得個紅杏出牆的結果。
此事,還是大夫人身邊的嬤嬤用家規訓斥了幾個帶頭的婢女,她們才收斂幾分。
從往日的明面改到了暗地,她們把娘親的被子浸在冰水中,將娘親的衣物撕爛,就連每日的飯菜都被倒上泔水。
娘親日日以淚洗面,鬱鬱寡歡,終是營養不良,暈倒在了院中。
再次醒來時,大夫人神情冷肅的站在一旁,眉頭緊鎖道。
「你可知,你懷孕了?」
02
娘親有孕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府上,大夫人更是將娘親身邊放了自己的親信照看。
一時間,那些欺辱娘親的人紛紛人心惶惶。
其實,大夫人在侯府並不受寵,剛成婚時,爹爹與她也算相敬如賓,直到嫡姐寧玉嬌的出生,爹爹仿佛完成了任務一般,日日宿在書房,再也不曾與大夫人共枕而眠。
而後又有了娘親的存在,本以為大夫人會心中不滿,但她好像並不在意,就連娘親有孕她都不曾露出過不耐的神情。
娘親雙目空洞地躺在床上,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嗓音喑啞道。
「大夫人,若這胎是個男胎,便寄養在您名下吧,若是個女胎……」
「胡說!男女又有何妨!都是你的孩子,豈有讓別人來養的道理!」
娘親不可置信地看向大夫人,這是她第一次訓斥娘親,不曾想會是因為這件事。
那一日,娘親哭了許久,直到天邊泛白才止住了哭聲。
但自那日起,娘親便開始安心養胎,府上因著娘親的肚子也無人敢折辱娘親,祖母更是日日差人來看,盼著娘親生個兒子,給侯府續上香火。
可惜,事與願違,十月懷胎後,我出生了,祖母看到我是個不帶把的,臉瞬間沉了下去。
「下不了蛋的雞!要你有何用!」
自此,娘親又多了個折辱她的人——祖母。
祖母將沒孫子的怒火都發泄到娘親身上,娘親還沒出月子就要在冰冷的井水中替祖母漿洗衣物,稍微搓破一點,當晚便沒有飯吃,還要再挨上幾戒尺。
本來娘親就生產虛弱,每日連頓飽飯都吃不上,又怎會有奶水,我夜夜啼哭,靠著娘親省下的幾口米湯艱難度日。
祖母喜愛禮佛,最愛去的就是城西的菩薩廟,那裡的送子觀音最是靈驗,為了求子,祖母往寺廟送了不少齋飯和香火,更是每月將自己關在寺廟七日,不吃不喝,一心禮佛。
此事傳遍大街小巷,人人都說祖母心誠則靈,但他們不知的是,關在寺廟滴水未進的是我娘親,隻要侯府一日沒有男嬰,娘親每月就要被關上一回,整個人瘦的臉頰凹陷,瘦骨嶙峋。
但天不遂人願,這種李代桃僵的誠意並沒有給侯府換來一個男嬰,祖母卻覺得是娘親褻瀆了菩薩才會如此,對娘親更是橫眉冷對。
但每次我的小手撫上娘親滿是溝壑潰爛的臉時,她都強擠出一抹笑意道。
「囡囡,娘親無事,是娘親無能,讓囡囡受苦了。」
幼時起,我每次都會反駁道,「囡囡不苦。」
但隨著年齡愈來愈大,我並不覺得這一切與娘親有何關系,她也是受害之人罷了。
我不受祖母待見,但她卻不曾刁難我,在外人面前還會對我關愛幾分。
汴京城都說侯府祖母是個活菩薩,對孫女甚是寵愛,而大夫人卻善妒矯情,容不下妾室的子女,但他們不知祖母最是重男輕女。
我每日在府上天不亮就要起身,替她取下最新鮮的露水泡茶,若是取少了,滾燙的茶水就會從我頭上澆下。
身邊的嬤嬤更是讓我每日替她捶背捏腳,若是哪裡做得不對。尖細的指甲就會在我大腿內側留下青紫的痕跡。
我也曾與嬤嬤廝打反抗,但鬧到祖母面前,她隻是睥睨道。
「奴才生下的就是小奴才,孔嬤嬤是在教育你,你竟不知足。」
爹爹自從娘親容貌有毀後,多看娘親一眼都嫌棄,怎會在意我的S活。
哪怕我露出青紫的傷痕,他的眼中也隻有嫌棄。
03
我本以為,我與娘親在這後宅孤立無援,但沒想到大夫人竟因為我頂撞了祖母。
大夫人深居簡出,無論祖母如何糟蹋她的名聲,她都不甚在意。
直到那日,祖母做主不許我進入私塾。
「一個下賤玩意,念個屁的書,府上有玉嬌一個知書達理的就夠了。」
大夫人臉上依舊淡漠,但語氣中還是染上了幾分怒意道。
「此事就不勞煩母親了,兒媳自會定奪。」
話落,不容祖母反駁就起身離去,氣的祖母砸了手邊的茶杯。
次日起,我便與嫡姐寧玉嬌一同去私塾念書。
這是我第一次與嫡姐相處,本以為她會與大夫人一般,雖然淡漠疏遠,但行事善良。
是我忘了,嫡姐雖是大夫人所生,卻一直養在祖母院中,性子自然與祖母相似。
嫡姐見到我後,衝著身邊的婢女嗤笑道。
「湘雲,這賤胚子以後就是你的奴婢了。」
湘雲嫌惡地看了我一眼,嗔怪道。
「小姐,您也不怕奴婢染上她的臭味。」
我低著頭,雙手不斷絞著洗的發白的衣衫,努力忍住眼眶中的淚水。
就這樣,我每日在私塾中侍奉著寧玉嬌主僕二人,還要模仿她的字跡,替她完成罰寫和功課。
就連考試時,都要寫下兩份答案,其中一份則要寫上她的名字。
若是成績差些,她回府後就會將我叫到院中,用沾了鹽水的鞭子抽打我的膝蓋。
曾經被大夫人發現一次後,寧玉嬌收到了訓斥,被關在房中反省。
大夫人看了看我的身上,嘆口氣道。
「一切都是報應。」
我雖然不懂大夫人眼中的傷懷,但我心裡還是因為她被禁足而有些竊喜。
這幾日是我在私塾過得最舒服的日子,但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寧玉嬌被祖母放出來後,對我更加變本加厲,而大夫人每次懲罰寧玉嬌,祖母都會擋在面前吼道。
「你要懲罰玉嬌,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我看著祖母的舐犢之愛,心裡不由冷笑,她不是最想要孫兒了麼,如今這是作甚。
直到一道聖旨封寧玉嬌為太子妃,我才明白祖母對寧玉嬌重視的原因。
侯府的嫡出小姐,她注定是得嫁高門的,放眼望去,世間最尊貴的男子莫過於太子殿下,而祖母希望寧玉嬌受寵,讓侯府平步青雲,自然會對她百般疼愛。
老夫人與寧玉嬌相擁而笑,但大夫人面上依舊淡漠,最令我意外的是爹爹。
我本以為他也會欣喜,但他卻眉頭緊鎖,將自己關在書房一步不曾踏出。
不過三日,宮中就派了嬤嬤來府上教習禮儀。
私塾告了假,我學習的機會就這樣被扼S。
而寧玉嬌因為每日的學習分身乏術,對我的折辱也少了許多。
但我卻依舊每日去她院中,做她身邊的狗。
嬤嬤教習時,我就端著茶水跪在一旁,餘光卻將內容悄悄記下。
等到晚上回到房中,一遍遍重復著嬤嬤今日的教習。
我要抓住一切機會,隻有這樣娘親與我才能搏出一條生路。
但我的謀劃,還是逃不過祖母渾濁的雙眼。
04
我本以為我將自己的心思隱藏的很好。
直到那日祖母美名其曰來旁觀嬤嬤教學,她渾濁的雙眼在我身上掃過。
我急忙將頭埋下去,但她還是開口怒道。
「你算什麼東西!也敢聽嬤嬤教誨!」
我被人拽著頭發拖了出去,摁在冰冷的凳子上,厚重的木板一下下砸在我的腿上,劇烈的疼痛令我面色慘白。
老夫人輕蔑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記住這次教訓,不然下次可不是一頓板子了。」
「孔嬤嬤,得虧你發現的及時。」
孔嬤嬤跪在地上笑道,「都是為了小姐。」
豆大的冷汗使我眼前有些朦朧。
兩個人的身影在我面前扭曲,直到我意識消散。
再次醒來時,我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而娘親正在一旁躡泣。
「娘親……」我嗓音喑啞的開口。
娘親臉上這才浮現出絲絲笑意,我正試圖坐起,就聽到房門被人踹開的聲音。
「老夫人說,煙兒姑娘好學,特送來些書籍,還望煙兒姑娘好好學習,日後指不定就用上了。」
婢女掩唇輕笑,將手上的書扔到我的床上離去,扉頁被風吹起,上面的畫面令人面紅耳赤。
這其中意義不言而喻,娘親見我怔愣,聲音中都夾雜著些顫抖,「他們……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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