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看守我的大媽連忙附和:「是啊是啊,全程我都在旁邊看著,放心吧,沒事的。」
老陳這才罷休。
「既然沒事了,就趕緊走,剛好我們大力也放學了,你回家教他寫作業去。」
我無奈點頭。
盡管肚子隱隱作痛,還是硬撐著下了床。
臨走前,我的餘光忍不住,有意無意地落到周西澤身上。
他卻始終低著頭,在整理東西。
沒有理會我。
仿佛我們真的是陌生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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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為何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8
回到村子,老陳要我輔導大力寫作業。
「老師讓我今天隻抄這個。」
我翻開本子一看,是個很標準的英文字母 K。
按理說,剛上學的都是學 aoe 這些拼音。
我心頭一顫。
果然沒錯,周西澤就是 K。
但他為什麼會成為支教老師?難道是專程來救我嗎?
可我們萍水相逢,他沒必要……
那晚,我輾轉不安,直到第二天下午。
快天黑了,大力還沒回來,先回家的學生跟老陳說:「大力上課不認真,被周老師罰了,周老師讓家長去一趟。」
老陳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放下鋤頭就趕去學校了。
臨出門,他怕我跑了,又把我鎖回廚房。
不知怎麼的,我有一種預感,周西澤會來。
或許是神明聽到了我的祈求。
當夜幕降臨,狗叫聲此起彼伏,門外一聲巨響。
「嘭!」
門突然被踹開。
周西澤站在我面前,手握著斧頭,一臉緊張。
「周西澤……」
「噓——」
他在我面前蹲下,舉起斧頭:「閉上眼睛。」
我乖乖照做。
隻感覺到幾股撞擊般的風,鐵鏈斷了。
「跟我走!」
「好!」
周西澤拉著我的手跑出屋子,我隨手順了盒火柴。
跑到村口時,不幸遇到幾個扛著鋤頭晚歸的男人。
「誰?!」
我嚇了一跳。
周西澤反應迅速,側身躲在牆根後面,一把將我拽進懷裡。
心跳聲怦怦,怦怦……
「沒事。」
他將我的臉埋入胸膛,撫摸我頭發的手微微顫抖。
慌亂中,我摸到剛才我順的火柴。
本來是怕走夜路會遇到野獸,拿火防身,現在好像也派得上用場。
「我有辦法了!」
9
幾分鍾後,老陳的屋子著火了。
半個村都被驚動了,有的抱著孩子跑,有的急著找水救火,男女老少,亂紛紛。
我和周西澤趁亂跑了。
沿著我之前觀察的公路方向,避開燈火處,一路朝著盡頭跑,不停地跑……
一旦有車輛過往,我們便鑽進林子裡藏身。
整整一夜,我們沒停下過腳步。
天光微亮時,我們才到了鎮上,找到警察,並告知了村子的位置。
沒多久,一群受害者家屬擁進了警察局。
我怕輿論不夠大,通知了熟悉的記者過來報導。
得救後,我和周西澤坐在警局門口的椅子上,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後怕,看著對方,都忍不住笑出來。
我調侃道:「救客戶的命,也是你們酒吧的售後服務嗎?」
「那是隻對你一個人的。」
周西澤將礦泉水倒在頭頂上降溫。
他喘著氣,水珠順著他的發絲滴下來,落到鎖骨上。
「你喜歡我?」
他點點頭,又搖頭。
「其實我也不知道。
「我爸媽S了,欠下一大筆債,我還在讀書,同學介紹我去陪酒。老板娘說我的氣質很特別,叫我賣慘,能多拿點錢。
「那天雖然是我第一天上班,但你不是我第一個客人,前面的客人都說我不老實,把我趕出包間。
「本來老板娘已經想辭退我了,偏偏這個時候,你來了。
「那麼多人裡面,隻有你點我,也隻有你信了我的話,還給我塞小費,連我都覺得荒謬。
「無論如何,我是感謝你的,很久沒人對我這麼好了。
「那天你叫我救你,很抱歉,我沒追上,後來我去查監控,發現抓走你的是之前那個大叔,我在酒吧打聽了一圈,知道他是哪個村的,特意申請去那裡做支教老師,想碰碰運氣。」
「……」
他說了很多掏心窩子的話。
我相信,他是真心的。
「謝謝。」
我短暫地擁抱了他一下,之後給他寫了張支票,解他燃眉之急。
「酒吧也不要再去了,剛好,我缺一個家庭醫生,你來不來?」
他笑得意味深長:「我隻是醫學生,你確定?」
「那我就等你畢業,工資照發,總比你以後付費上班好。」
他臉色一下就黑了,好像有點破防。
10
回家後,我給律所的同事報了平安,說了這段時間的經歷。
好在大家沒多想,都很關心我,都說可以給我提供幫助。
等天一亮,我回到律所。
「蘇秘書,通知所有人開會,實習律師也算上!」
一進會議室,我便直入主題。
「今天召集各位,隻有一個目的。
「我要告那些做假證的地下機構。」
此話一出,原本還說要幫我的幾個男律師瞬間慫了。
「這類案子我接觸過,很棘手。」
「是的,這些機構沒有固定地方,一個窩被端了,馬上又換一個名字到另一個窩了。」
「最重要的是,很多無知民眾都默認了這種機構的存在,他們可以在那裡買到假畢業證之類的,你告他們,可能會引發眾怒。」
眾人議論紛紛,其間也有人離席。
到最後留下來幫我的,隻有蘇秘書和兩個女律師。
「我知道這一仗很難打,弄不好會讓各位白費力氣,所以我已經想好了。
「我會拿出我的全部財產,直到把他們送進去。」
……
消息一經發布,熱搜炸了。
網上的聲音分為兩派。
【爹地,新世紀最有種的娘子軍出現了!】
【說句公道話,這才是我們大女人該幹的事!】
【就應該告他們!我之前也被人偽造過結婚證,差點被拐了!】
支持我的網民甚至自發舉辦了一個線下支持會。
當然,也有反對的聲音:
【一天天地,就你們女人事最多。】
【我娶老婆的標準之一:沒有參與過線下支持會。】
得知消息後的周西澤連夜跑到我身邊。
那天剛好下暴雨。
門鈴一響,一個湿漉漉的男人站在我面前,眼神柔情似水。
半晌,他薄唇輕啟。
「我幫你。」
他怕我身邊沒有值得信任的人,怕我遭人背叛。
我感動了半天,卻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你向學校請假了嗎?」
「……」
我撲哧一笑,拉他進門,拿毛巾擦幹他的頭發。
他摟著我的腰,緩緩湊上來——
突然,手機響了,是警局打來的。
「目前還沒辦法形成完整的證據鏈,村裡沒人肯作證,很難定性為故意傷害……」
對方說了一大堆,結論就是兩個字:放人。
我和周西澤連夜趕過去,恰好撞上村民們集體去保釋老陳,村長帶著大力去接他。
一看見我,大力便屁顛屁顛地跑過來,張開手,做出要抱抱的樣子。
「小媳婦!」
這一幕。
不亞於看見鬼。
周西澤下意識地擋在我面前,推開那傻子。
「你想幹啥?幹啥打我兒子?
「竟然敢打我們村的人,鄉親們,別讓他們跑了!」
在警局門口動手,這群人真是沒王法了。
趁人還沒圍上來,周西澤拉著我想跑。
我卻靈機一動,甩開他的手。
「沈知意,你做什麼?」
「我不能讓他們跑掉。」
下一秒,老陳的拳頭砸在我臉上。
我沒躲。
「沈知意!」
周西澤想扶我,卻被洶湧的人潮分開。
直到警察趕出來。
「幹什麼幹什麼?通通住手!」
那群野蠻人暫時被控制住。
周西澤急忙扶起我,小心翼翼地抬起我的臉。
「沈知意,你怎麼樣了?」
「沒……沒事。」我艱難地湊到他耳邊,「你是醫學生,應該知道怎樣才能界定重傷吧?」
他的瞳孔驟然放大,似乎是懂我的意思了。
可眼下時間緊迫,沒得考慮了。
我要贏,隻要贏!
趁扶起我的瞬間,捏著我胳膊的那隻手暗暗用力。
「咔——」
斷了。
我疼得滿眼淚花,他悄聲安慰我:「忍一忍,沒事的。」
「嗯。」
我走過去,抓住警察的手:「我要驗傷,我要舉報他們!
「我們全程都沒還手,這也是門口的攝像頭照著的,你們出來的時候應該也看見了吧?」
拐賣和故意傷害罪難定性。
那聚眾鬧事,加上故意傷人總是事實了吧?
無論怎麼樣,我要先把他們送進去。
11
開庭那天,我特意去當聽眾。
老陳被判有期徒刑,其他村民也都得到了懲罰。
臨走前,老陳卻在犯人席大吵大鬧。
他怒瞪著我,破口大罵:「臭婊子,你給我等著,等老子出獄了,你就S定了!」
我微微揚起下巴:「我等著。」
結束了這件事,我全心全意忙我的案子。
我的律師團隊雖然隻有兩個女律師和一個男秘書,但網上還有千千萬萬的女孩子站在我身後。
這些美好的女孩,爭得頭破血流也隻是為了得到和男人一樣平等的權利。
當輿論趨勢傾向我時,那些既得利益者坐不住了。
那天,周西澤回學校辦手續,隻有我在家。
凌晨,我隱約聞到一股汽油味。
「誰在外面?!」
我放下文件,急忙去看可視門鈴,卻看見一個戴著鴨舌帽和墨鏡的男人在我家門口倒汽油。
我想出去,卻發現門推不動,外面好像有什麼堵住了。
想去開窗,窗子也從外面封住了。
「開門!」
沒有回應。
緊接著,白煙從門縫鑽進來。
我趕緊拿出手機報警。
沒多久,越來越多的白煙湧進來。
我立刻衝進洗手間,拿湿水毛巾捂住口鼻,可是沒有逃生的路,我也不知道往哪走。
此時,外面傳來罵聲。
「臭娘們,自從你提了這個案子,我們少了多少買賣!」
「擋人發財,猶如S人父母,既然你非要多管闲事,那就別怪我們了!」
……
原來是那些機構的人。
我才不要妥協!
但我也不能就這樣傻傻等警察來,萬一來晚了,我豈不是……
「喀喀!」
我硬撐著走到窗戶邊,抓起家裡一切可以利用的尖銳物,拼命砸著。
「兄弟們,快來堵住,別讓她逃出來!」
糟糕,被發現了。
誰知下一秒,有人踹開了那個戴鴨舌帽的家伙。
「滾開!
「沈知意,你怎麼樣了?」
隔著玻璃窗,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輪廓。
是周西澤嗎?
「臭小子,敢來壞我們好事!」
「來啊!」
周西澤隨手抄起一個棍棒,擋在窗戶前面,氣勢洶洶。
「上!」
一群人衝過去,周西澤一個人和他們打鬥起來。
他在給我爭取時間。
眼看著火就要燒過來了。
一下,兩下,三下……
「啪!」
碎了個口子。
我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空氣,抓緊鑽了出去。
玻璃碎劃過我的胳膊,一條血痕。
好痛。
「沈知意!」
「周西澤!」
我逃出來的時候,他還撐著一口氣。
半跪在地上,棍棒抵在地上,支著手臂。
「周西澤,你怎麼樣了?」
我急忙扶起他,抬起他的臉,幾道淤青,嘴角流著血。
一雙桃花眼滿是破碎。
「還行,還能活。」
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有心思說笑。
「既然這樣, 就一起動手吧!」
那群混蛋像瘋了一樣。
周西澤撐不住了, 卻還是將我摟進懷裡,捂著我的眼睛。
「別看。」
我堅持了那麼久,還是第一次感覺到無助。
就在此時,黑暗深處傳來響亮的鳴笛聲——
「警察來了!」
「快跑!」
一哄而散。
但現在主導權在我手裡, 我不能讓他們跑掉!
我推開周西澤,抓起棍棒奮力往前一扔, 剛好砸中那個頭目。
警察衝下車,很快抓住頭目, 將另外幾個腿腳慢的也一網打盡。
我和周西澤再次獲救。
坐在救護車裡,他忍不住自嘲:「我們還真是命大,兩次S裡逃生,不知道算不算緣分?」
我笑而不語。
後來, 我們到警察局錄口供,了解到那群兇手的信息。
這是 A 城做假證的其中一個地下機構。
因為我造成的輿論非常大,背後的老板怕損失自己的利益,所以派他們動手。
可經此一劫, 網絡輿論大爆發。
我的民眾支持率直線上升。
開庭前, 被告派律師來, 想跟我私下和解。
我假意要和解。
消息一經發出,部分網友並不理解我。
明明已經走到這一步了, 命都搭進去半條了, 竟然願意和解。
曾經替我說話的人倒踩我一腳,營銷號也人雲亦雲。
我一直都知道網絡反撲的力量很可怕,但沒想到會這麼可怕, 臭雞蛋都砸到我家窗戶上了。
一大早,樓下聚集了許多人。
他們拿著喇叭高喊:「沈知意,你算什麼律師?你對得起法律精神和你的職業操守嗎?
「為了錢,你連臉都不要了!」
……
縱然我早就料到了這種結果,可真正面臨的時候,心裡還是一陣酸楚。
忽然,一雙手捂住了我的耳朵。
「別聽。」
周西澤從身後摟過我的腰, 將我抱到鋼琴上,拉上了窗簾。
K 私底下把錢塞回給我,理由是:「你沒報警,我也沒作證,這錢我不該要。」
「(這」他修長白皙的手指落在黑白鍵上。
我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
「你還會彈鋼琴?」
他垂眸,應了一聲:「小時候學的。」
「那彈你自己喜歡的吧。」
「嗯。」
在他的琴聲裡,我得到了短暫的寧靜。
12
和對方律師周旋的那段時間,我吸引了全部火力。
警方就趁機順藤摸瓜,一舉打掉了 A 城最大的地下窩點。
真相大白那天,輿論風向又變了。
之前還在罵我的網友, 這會兒又說什麼「謀士以身入局, 定勝天半子」。
說真的,我挺尷尬的。
今天我贏了, 大家奉我為英雄, 可要是哪天我輸了呢?
我不敢想象後果。
退網前, 我最後留下了一條微博,算是我對這陣子支持我的萬千女網友的建議。
【我知道這個社會一直都不完美。
可是抱怨沒有用,我們隻能盡力改變。
現代社會總是告訴我們女性缺愛, 但這很可能是一個謊言。
我們真正缺的是資源、權力、尊重。
所以,比起生育工具,我們最應該去成為老師、醫生、律師、法官……
這是比愛情更宏大的課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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