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歌 - 第2章

他咬著後槽牙,看著我,冷笑:「忍不了了?這麼快就又勾搭上一個新男人?」


 


「大馬路上就拉拉扯扯的,要不要幹脆給你倆拍部小電影啊?」


 


「……」


 


我突然反應過來,他是看到了我和孟清華在街上的對峙。


 


太荒謬了。


 


「就算是,和你有什麼關系呢?」


 


我看著他。


 


「怎麼沒關系?」季淵扯了扯唇角,忽然笑了,「妍妍,我們還沒有分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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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忘記告訴你了,背叛我,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一點點湊近我,呼吸吐露在我唇間,語氣溫柔,出口的話卻像是淬了毒。


 


沒過幾天,學校裡就開始流傳關於我的謠言。


 


說我私生活混亂,因為太不檢點,甚至得了病。


 


像是為了佐證這個結論,學校的論壇上甚至貼了我去醫院的婦科檢查報告。


 


雖然很快就被刪掉了,但截圖還是在私下瘋狂流傳。


 


白紙黑字,好像就意味著鐵證如山。


 


我忽然就明白了,那天季淵從我書桌上拿走的是什麼。


 


可……之前我明明跟他說過,這病不嚴重,是因為用了不太好的衛生巾,過敏引起的。


 


那時候他還很心疼地抱著我,說以後會給我買好的用。


 


一開始我不想理會這些,因為一模成績出來了,而我考得並不理想。


 


幾乎不用思索,就知道是因為季淵的影響。


 


我不是一個習慣情緒外露的人。


 


在季淵帶頭霸凌我的這些日子裡,我沒有在他們面前示弱過一次。


 


隻有我自己知道。


 


在季淵每一次如惡魔般笑著湊過來時,我的心裡都在大聲咆哮,聲嘶力竭地尖叫著問為什麼。


 


可我清楚,真的問出口,也不過是多一次的羞辱。


 


季淵不會告訴我的。


 


他最滿意的,就是看到我被不知緣由的痛苦折磨。


 


我越難過,他就越暢快。


 


而現在,他又多了一條羞辱我的途徑。


 


流言越傳越廣,那天晚自習結束,我被三個混混模樣的男生堵在了車棚裡。


 


他們推搡著我,調笑道:「喂,聽說你三百塊就能上一次,是不是啊?」


 


「我給你三百,讓我試試唄。」


 


「算了吧,她都得病了,你不怕被傳染啊?」


 


那調笑聲傳進耳朵裡,我大腦嗡嗡作響,眼球都好像在充血。


 


微微模糊的視線裡,有道熟悉的身影逆著路燈光走過來,停在我面前。


 


那幾個男生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季淵笑著俯下身,把手裡的幾張紙鈔卷起來,插進我領口。


 


他用手背拍打我的臉:「妍妍,你怎麼這麼賤,把自己賣得這麼便宜?」


 


其實以前我一直覺得季淵的聲音很好聽,少年特有的清越。


 


但此刻聽來,卻異常刺耳。


 


我緩緩抬起頭,隔著模糊搖晃的視線看向他,在季淵滿是嘲弄的目光裡,張開嘴,身體往上探。


 


看上去,像是要向他索吻。


 


「這就服軟了,宋妍,你還真是沒骨氣——」


 


季淵目光微微一晃,他一邊繼續說著挖苦我的話,一邊低下頭來,似乎要吻我——


 


惡狠狠咬住他頸側皮肉的時候,我心裡驀然湧上一股暴虐的快慰。


 


「宋妍!!」


 


被用力推開,摔倒在地面上時,舌尖已經嘗到了血的甜腥味。


 


季淵捂著頸側的傷口,目光冷戾地看著我:「你是不是瘋了?」


 


他眼睛裡倒映出我現在的樣子。


 


頭發散亂,滿口鮮紅,有幾滴血順著唇角,滴滴答答地落在校服上。


 


我晃了晃腦袋,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盯著他:「你折磨我的目的,不就是這個嗎?」


 


「你千方百計要做的,不就是逼瘋我嗎?」


 


季淵SS地盯著我,半晌,忽然輕嗤了一聲。


 


「妍妍,這哪裡算折磨?」


 


「我是在幫你啊。」


 


幫我什麼?


 


我無法理解地看著他,季淵卻走過來,站在我面前,抬手輕輕撫摸著我的臉頰。


 


那沾了他滿手的血,被順勢染在了我臉上。


 


他附在我耳邊,輕聲說,「宋妍,我在幫你贖罪。」


 


贖什麼罪,我有什麼罪。


 


我盯著他,笑了起來:「季淵,我最大的罪過,就是當初答應和你在一起。」


 


6


 


我頂著滿口滿臉的血跡回家,正好撞上我媽下班回來。


 


她嚇得連手裡的鑰匙都掉在地上,也終於沒法再當作什麼也沒發生。


 


「妍妍……」


 


她顧不上撿鑰匙,用微微發抖的手過來幫我擦臉,「走,我們去醫院——」


 


「不用去。」我輕聲說,「我沒受傷,這不是我的血。」


 


在家門口,我和她面對面,靜靜地站著。


 


我媽的臉上,滿是工作一整天後的留下的疲倦。


 


搬來這座城市後,她做著比從前更辛苦的工作,天不亮就出門上班,卻要快午夜時才能回家。


 


像我們這樣的普通人家,生活根本經不起大的風浪和波折,何況還是接連兩次。


 


我有些艱難地露出一個微笑,故作輕松道:「不用擔心,我明天會去找老師的。」


 


老師……我當然是找過的。


 


當著我的面,他把季淵叫過來,問他是不是欺負我了。


 


季淵露出一臉無奈的笑:


 


「就當是我欺負她了吧。老師,要不您替我哄哄宋妍,讓她別再生我的氣了?」


 


明明是校園霸凌,就這樣被他三言兩語,變成了一場同學間的爭吵。


 


之前季淵對我那種無微不至的好,連老師都看在眼裡,再加上全班同學作證,說我們倆之間沒什麼矛盾。


 


於是老師瞪了我一眼:「學校命令禁止的事情,你們倆吵個架還要鬧到我面前來?趕緊回去上課。」


 


也或者,老師看出了什麼。


 


但季淵的成績和格外優越的家境,讓他有意無意地選擇了忽略。


 


回教學樓的路上,上課鈴聲響了。


 


我一路跑回教室,發現桌兜裡被灑了大半瓶墨水。


 


辛辛苦苦整理的題集本,就此毀於一旦。


 


我猛地抬起頭,目光在教室裡來來回回地掃視,引起了老師的不滿:


 


「宋妍,你本來就進來晚了,不好好聽課,東張西望什麼呢?」


 


「我的筆記本……」


 


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好了,坐下聽課。這都什麼時候了,再耽誤其他同學的學習進度,你就出去站著!」


 


下課後,季淵回來了。


 


他把一個本子推到我面前,我翻開看了看,竟然是之前被我扔掉的那本筆記。


 


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撿了回去。


 


季淵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妍妍,用這個,我就讓他們這幾天暫時放過你。」


 


我沒聽,當著他的面,把那本子從中間撕開,再一次丟進了垃圾桶。


 


7


 


下午放學後,我又一次在路上遇到了孟清華。


 


他應該是特意來堵我的,背著書包,眼睛裡滿是愧疚:


 


「宋妍,我去你們學校看了成績榜,你現在考得不太好對不對?我可以幫你補習……」


 


「孟清華。」


 


我倏然站住腳步,轉頭看著他,


 


「你夢寐以求考上的大學,就這麼闲嗎?你不回去上課,這樣糾纏我,到底想幹什麼?」


 


他沙啞著嗓音說:「宋妍,當初她為難你的時候,我沒有幫你,我隻是想贖罪。」


 


贖罪,又是這個詞。


 


我嘲諷地笑了笑:「你有什麼可贖罪的?隻是袖手旁觀,幫她做了偽證而已嘛,又不是你動的手。」


 


「……我看過成績榜了,你的分數和之前一樣,化學英語是弱項。我可以幫你補課,讓你考進更好一些的大學——阿妍,你以前說過的,你想盡量考上最好的學校,讓你媽媽過得輕松一點。」


 


阿妍這個稱呼,已經很久沒有人喊過。


 


我微微愣神的那個瞬間,孟清華從他身後的書包裡取出一疊厚厚的紙頁,塞進了我手裡。


 


「這是我高考前用的資料,我一直留著,就想著,總有一天要給你,因為是之前答應過你的。」


 


他頓了頓,忽然換了副很認真的口吻:「對不起。」


 


我沒有接受他的道歉,但收下了那疊資料。


 


得益於它的幫忙,我二模考試進步了挺多。


 


成績出來當天,季淵又來找我了。


 


他讓兩個女生把我按住,當著我的面,旁若無人地從我桌兜裡翻出那疊資料,撕了個粉碎。


 


「宋妍,我給你的筆記你不肯要,其他男人的就收下了?」


 


他把那堆紙屑從我頭頂紛紛揚揚地灑下來,「還要勾搭多少個男人,你怎麼這麼賤?」


 


我垂著眼睛,看著膝蓋上一片碎紙慢悠悠飄落下去。


 


「宋妍,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季淵湊到我耳邊,輕輕地說,


 


「你想忍一忍,等高考後去了大學,就可以結束這一切,徹底擺脫我了,對不對?」


 


「做夢。」


 


「我不會讓你考上大學的,你永遠都擺脫不了我。」


 


季淵說到做到。


 


從那天起,他針對我的霸凌變得更加刻毒,卻也更加隱秘。


 


上一次告訴老師後,多多少少還是起了點作用,起碼關於我私生活不檢點的流言,沒有人再傳了。


 


隻是,我再也沒有辦法安安心心地學習。


 


作業本和試卷總是不翼而飛,筆袋裡很難再找到一支完好能用的筆,甚至三模考試的時候,我翻開自己準備的草稿紙,發現第二頁背面竟然寫著密密麻麻的公式。


 


「報告老師!」


 


坐在我身後的女生豁然站起身,「宋妍打小抄,她作弊!」


 


我被從考場帶走,在辦公室反復盤問,事情結束時,最後一門考試都已經結束。


 


天色昏暗,校園裡已經沒剩下幾個人。


 


三模考試結束後,寒假就來了。


 


我麻木地回到空蕩蕩的教室,在座位上發了會兒呆,準備去廁所洗把臉。


 


閉上眼睛,冰涼的水流潑在臉上。


 


身後忽然傳來咔噠一聲響。


 


我警覺地直起身,不顧水滴進眼睛的刺痛,快步走到門口,用力往裡拉。


 


拉不動。


 


門被人從外面鎖上了。


 


緊接著,燈也被關掉了。


 


我站在一片黑暗中,恐懼如同潮水一樣湧上來將我淹沒。


 


我咬著牙,用發抖的手拼命捶打門板:「季淵!」


 


「你放我出去!!」


 


沒有回應。


 


手機還放在書包,而書包在教室裡。


 


戀愛的時候,我跟季淵說過。


 


小時候我媽半夜去外地進貨,我一個人在家,陰差陽錯把自己鎖進了衣櫥裡。


 


結果她半路碰上點意外,兩天後才回來。


 


我就在那個狹窄黑暗的衣櫥裡,不吃不喝,被關了兩天。


 


所以我從小到大,都特別怕黑。


 


那時候季淵聽得眼睛都紅了,抱著我,親了親我發頂,說他會永遠替我亮著一盞燈。


 


而現在,校園裡空無一人,沒有人來救我。


 


季淵當然也不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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