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房處理下傷口。」
他們人多勢眾,我不便與他們起正面衝突,一言不發走進房間收拾東西。
剛把常穿的衣服塞進行李箱,我媽端著一杯水走了進來。
「小念……」
被誣陷我沒哭,被打罵我沒哭,被惡心我沒哭……可一聽見我媽叫我,我的眼淚忽然控制不住的湧出來。
每次都是她,每次都是她。
我以為她應該是這個家裡最理解我的人,我以為她絕對會站在我這邊。
我情緒崩潰地吼道:「你為什麼老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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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你的女兒嗎?你為什麼老幫著他們來欺負我?」
她端著水的手抖了一下,眼眶立刻紅了。
「你、你哥說他的店周轉不開,這個老板又是煙酒公司的經銷商……」
「所以呢?」我哭著問她,「她周轉不開和我有什麼關系?」
她頓了一下,有些不敢看我,「要不是你之前拿了他一萬塊錢……」
9
一萬塊錢這三個字出來,我腦子頓時嗡地一下,像被一塊巨石砸到。
荒謬、迷惑、痛苦、難以置信……各種復雜的情緒在我心裡發酵。
我連哭都忘了,心裡蹦出一個無比荒唐的問題——她真的是我媽嗎?
小時候我被我哥欺負她從沒說過什麼,我爸打我她從不敢來拉架,每年我哥都有新衣服,我隻能撿他或者別人不要的,就連煮方便面她也隻給我哥加雞蛋……
我沒有怪過她,因為我知道她性格軟弱,知道她的難處,我以為她至少是愛我的。
她手上那杯水也絕不是因為擔心我才送來的,而因為害怕我不同意和那男人在一起,損害了她兒子的利益。
從心底湧上來一種致命的無力感,眼淚還在默默地往下流。
我看著她,有怨恨,有憤怒,有厭惡……好幾次張了張口想罵她兩句,最後隻是擦幹臉上的眼淚,無話可說。
「你出去。」
她把水遞給我,眼神似有擔心:「你先喝口水,不夠我再出去幫你接。」
「滾啊!」
「好好好馬上走,」她把水放在書桌上,「水你記得喝,我放這兒了。」
房間裡又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後才繼續開始收拾東西。
差不多快結束的時候,我想拿手機提前打個車。
我記得清清楚楚,手機是放在桌面上的,現在卻不翼而飛。
我頓了一秒,立刻去開門——
果然不出我所料,門被反鎖了。
手不停地顫抖,我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我的房間隻有在上方有一個小小窗戶,且不說我能不能爬出去,這裡是三樓,要跳下去也不容易……
正當我犯難的時候,門外傳來的小聲的交談。
「沒動靜了,是不是睡過去了?」嫂子的聲音裡是壓抑不住地雀躍。
「呵,她從小就愛黏著我媽,根本不可能懷疑我媽給她的東西。」
我視線落到那杯水上,無比慶幸我沒有喝。
「現在去請張老板過來?」
我心裡一慌,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撞在行李箱上,巨大的一聲,門外瞬間安靜。
我不敢放松,房間角落裡堆放著一些我上學用過的舊書,我拿起一本滿是灰塵的字典站到門後。
好幾分鍾沒有聲音,正當我以為他們已經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傳來聲音。
我屏住呼吸,高高舉起手中的字典。
門恰在這時打開一個縫隙,一個身影探進來,我用盡全身的力量砸下去,
「嘭——」
那人被砸的人仰馬翻,直接趴倒在地上。
嫂子的尖叫聲傳來:「老公!」
我扔下字典,踹開趴在門前的人就要跑。
誰曾想嫂子擔心著她老公,還有餘力來拉扯我,但我在生S關頭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欲,三兩下就推開了她。
正想跑,我哥緩過神來,緊緊抱住我的腿:「別讓她跑了,別讓她跑了!」
10
話音剛落,過道那頭就立刻竄出來幾個人影。
我背過身去踹我哥,嫂子連忙撲在我身上,我爸也趕到跟前來抓我,我被他們三個人齊齊按到在地上。
「跑?再跑啊?」我哥喘著粗氣惡狠狠地說,「敬酒不吃吃罰酒。」
說罷在我臉上打了兩下,「乖乖把張老板伺候好了,要不然有你好看的!」
我自然不依,拼命掙扎。
力量實在太過懸殊,我的掙扎無濟於事,眼前忽地落下一片陰影。
我媽抬著一杯水,居高臨下的站在我面前,仍是那副唯唯諾諾地語氣。
「還是讓她喝一點吧,萬一吵到鄰居……」
我眼前一黑,眼淚順著眼角流下來,分不清是絕望更多還是悲傷更多。
「還是媽想的周到。」
他說著就要來掰我的嘴,我咬緊牙關誓S不張口。
我爸一手掐著我的脖子,一手一巴掌打在我臉上,「張嘴!」
「我和你媽把你養這麼大,也該是你回報我們的時候了。」
又是一記耳光。
「就是啊妹妹,你真以為那一萬塊錢是那麼好拿的?」
「你那破平板,別說是怎麼得來的,就算是你花錢買的,隻要我兒子想要,那就是他的。」
「你生是我們家的人,S是我們家的鬼,為家裡做點貢獻也是應該的,乖乖把嘴張開——」
他話還沒說完,我一口咬在他的手上。
「你他媽的!」
他吃痛叫了一聲,想把手來抽回來,我咬S不松口。
「松開!」
幾個人的拳頭狂風暴雨般落在我身上、頭上,我撐了好一會兒,嘴角都被打出血了,我哥才堪堪把手拿出來。
虎口的位置好大一個牙印,血跡斑斑。
他氣急敗壞,起身踢了我兩腳。
恰在這時,玄關附近傳來「嘭」的一聲,大門被打開。
「住手!」
穿著黑色制服的警察魚貫而入。
11
我之所以清楚的記得我把手機放在書桌上,是因為我一回房間就打了一個報警電話。
當時隻是擔心他們會堵門不讓我走,沒想到他們比我想象的更瘋狂,更沒有人性。
我爸蠻橫慣了,乍一看見有人闖進來,也不管是誰,扯著嗓子大喊:「誰允許你們進來的?還有沒有王法?」
為首的警察吼道:「放開地上的人,抱頭蹲下!」
我爸不依,還想上來打警察,三兩下被按住。
與此同時,其他警察制住了剩下的人,包括喝了酒在沙發上休息的張老板。
我哥被按住了還不老實,惡狠狠地瞪著我:「你還敢報警?」
「閉嘴。」警察道。
「他是我妹妹,小孩子不懂事亂報的警,警察應該不管家事吧?」
是個智力正常的成年人都不可能說出這種話,我連生氣的欲望都沒有。
這麼嚴重的事,居然想用一個家事、血緣蒙混過去。
好在警察也沒搭理他,冷冷看了他一眼,擰住他的手臂,「這些話你留到派出所說去。」
那晚之後,我被送到醫院治療,他們幾個人被扭送派出所。
因為情節較輕再加上家裡還有個學生要照顧,我媽暫時被放了出來。
我回家收拾東西的時候她在做午飯,一聽見動靜舉著鍋鏟就跑出來。
「小念,你回來啦?」
我沒有理她,直接回了房間。
過了一會兒,她搓著手走到我房間門口:「你留下吃飯嗎?我做了好多菜,就我一個人在家……」
「不留。」
「那你……」
「你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別支支吾吾。」
「我聽說……聽說如果當事人諒解的話可以減輕處罰。」
我笑了一下,把手裡的東西一扔,站起來看著她:「他們那天都把我打成什麼樣了?」
「知道如果我沒有提前報警會出什麼事嗎?」
「我知道我知道,」她連忙道,「是我們對不起你,可是你侄子還那麼小,他的父母就去做了牢……」
「你怎麼就那麼善良呢?」我忍無可忍地對她吼道,「你被打的半S,一聲不吭地原諒了我爸。」
「你所有的工資,包括退休工資都被拿走,你連肚子餓了買個饅頭的錢都沒有,你也心甘情願。」
「你一輩子在這個家當保姆,到頭來還要勸我也給他們當保姆,勸我也善良。」
「我心疼你,處處護著你,逢年過節還偷偷給你錢,我就想著有朝一日等我賺了錢,就帶你離開這個家。」
「可你是怎麼做的呢?」我聲淚俱下的控訴她,「你利用我的信任,你給我下藥,你幫著他們欺負我。」
「我以為你的人生是因為嫁給了我爸才這麼慘的,我錯了,就算你嫁的不是我爸,像你這樣的人,也隻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把自己拖下深淵。」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都是你爸,都是你爸我才——」
我打斷她:「就是因為你自己,你不是沒有機會逃脫、反抗,但你連違背他們意願的勇氣都沒有。」
「你愛那些施暴者,你愛那些毀了你的人!」
我的聲音擲地有聲的插進她的心裡,她再也忍不住嘶聲大叫了起來,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顯露出無盡的憤怒與絕望。
片刻後,她像失了力氣一般扶著牆慢慢滑落在地上,嘴裡還喃喃念叨著什麼。
我對她已經沒有任何期待了,女兒對母親最純粹的愛也耗盡在那兩杯加了迷藥的水裡。
我提起行李箱,一串鑰匙滑落在地,我看都沒有看一眼,離開了我從小生長的這套房子。
當天下午我就去了派出所。
那些人好像還沒有搞清楚狀況,信心十足的覺得我會諒解他們。
直到我當著警察的面出示傷情鑑定書,並索要賠償和精神損失費。
「我就說你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當年在肚子裡就應該把你打S!」
我哥和嫂子也慌了,「小念,你原諒我們吧,哥保證出去之後一定好好和你賠禮道歉,我——」
「好,我原諒你了。」
三個人齊齊傻眼,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撲哧,」同步的表情太滑稽,我沒忍住笑出來,「小時候讓你多讀書你不聽,看吧,長大了隻能丟人現眼。」
「這是刑事案件,我說了原諒你,可法官該怎麼判還是怎麼判咯。」
「三到十年呢,在裡面好好享受吧,我會盡量讓律師幫你們延長的。」
「也別急著出來,萬一你們還沒出來,海林也進去了呢?」
「畢竟,看看你們倆,有其父必有其子體現的淋漓盡致。」
我沒等他們反應,說完後就走了出去。
幾分鍾後,裡面忽然傳來陣陣聲嘶力竭的哀嚎,幾十米開外還能隱約聽見裡面的動靜。
自作自受,我的內心毫無波動。
幾個月後,法院傳來了好消息。
與此同時,聽說這附近多了一個蓬頭垢面的女瘋子,每天端著一杯水,見到一個女孩就上去問她喝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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