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頌臉色慘白,發了怒,將酒杯砰的一聲摔在地上:“黎清河,你怎麼能變成這個樣子!”
“我從來都是這個樣子!”
酒吧唱歌的舞女被我倆的爭吵聲打斷,正一臉無措地看向這邊,鄭鈞見狀給管事的塞了錢,將無關的人都撵了出去。
整個酒吧,就剩下了我、鄭鈞以及沈頌。
“沈頌,你們家來退親那天,你母親給了我一千塊錢。”
“一千塊,對於普通人來說,那就是一輩子都花不完的財富。”
“我動心了。”
“所以其實你的堅持,對我來說損失了一大筆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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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也得謝謝你,雖然五年婚姻,最後我嘗受了背叛,也曾心痛。”
“但你母親出手一如既往的大方,她送給了我三間鋪子作為補償,條件是答應你和離。”
“所以你看,我確實更喜歡錢。”
“如今也是因為錢,我可以再委屈自己陪你演戲。”
他淚流滿面崩潰不已:“不,不是的,清河,我肯定不會不愛你的。”
8
最終跟鄭鈞的合作也隻能約到下次。
我跟沈頌出了酒吧往回走,車子在對面停靠。
過馬路時,一陣強光閃過,下一秒我就感覺到自己被沈頌推開。
我撲倒在地。
再抬頭,隻看見沈頌滾在一邊,身下都是血。
而不遠處,一輛黑車停住,下來個滿眼驚惶失措的男人。
沈頌被送進了手術室。
我與沈母以及蓮霧等在外面。
蓮霧哭哭啼啼,甚至想要衝我動手。
“黎清河,你就是個禍害,要不是你,沈郎何須至此!”
不等我說話,沈母卻出乎我意料地揚手給了她一巴掌。
“夠了!”
她眼神像是要吃了蓮霧:“歸根到底,若不是你,我們沈家也不至於鬧到如今的地步!”
沈母這個人極其挑剔,看人隻看家世跟能力。
她中年喪夫,一邊於亂世中管理沈家家產,一邊拉扯沈頌長大成人。
其中艱辛可想而知。
所以她才會想要一個勢均力敵的親家來幫助、扶持沈家。
她看不上我,但我們黎家沒落敗前,在商界也是排得上名號的。
我是黎家獨女,自幼便跟隨父親打理家業。
看在我能力的份上,我嫁入沈家後沈母才會放心讓我接管沈家家業。
但蓮霧不同。
她既無家世,也無能力。
隻是走了狗屎運,沈頌回國時,在碼頭下船,偶然救了她一命。
那時她隻是一介舞女,被青幫一個管事看上,強行帶到碼頭附近,想要凌辱她。
許是蓮霧至S不從的決然跟那雙神似我的眼睛深深吸引了沈頌。
總之,他亮出了身份,救下了蓮霧。
他將蓮霧送了回去。
但蓮霧被他所救,又知曉了他的身份,還如何肯放他走。
S活非要以身相許,不然就一頭撞S。
在我看來,這跟碰瓷兒沒什麼兩樣。
但沈頌吃了兩年洋墨水,腦回路軸得很。
他覺得這姑娘很坦率,又知恩圖報。
學了西方的浪漫主義,竟也當起了風流人物。
當然,沈頌從來沒想過跟我和離。
他隻是想,納蓮霧為妾。
我不同意,他便說:「你知道我在外面應酬時,他們說我什麼嗎?」
“說我堂堂沈家大少爺,懼妻!”
“而你呢黎清河,被人說成善妒你就有臉面了?”
“這上海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況且你五年未有所出,我隻納蓮霧一個,又能如何!”
我被未有所出這幾個字狠狠刺傷,說話也再無遮攔:「沈頌,你有頭有臉嗎?」
「我與你成婚五年,你在外兩年半,剩下兩年半未有所出我認了。」
「但你為何篤定,就一定是我黎清河生不出孩子來而非你沈頌不行!」
沈頌氣得差點要瘋了,為了找回面子,當晚就跟蓮霧行了夫妻之禮。
這下蓮霧不進沈家門都不行了。
9
和離的事情最初是沈母提出來的。
當時我不理解,但現在我看明白了。
沈母是覺得我性格過於剛烈,沈頌已經背叛了我,以我的脾氣,無論如何此生都不會原宥。
與其讓我倆變成一對怨偶,不如趁早分開,各自安好。
她提出和離,我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第二天,她就送來一紙協議,上面沈頌的名字已經寫好。
我摸索著上面的字跡,嘲諷不已。
後來才知道,當初那份協議,是沈母框著沈頌填的。
拿著鋪子地契走後,沈頌曾來找過我。
他說:「黎清河,你眼裡隻有錢嗎!」
「三間鋪子,我們五年的感情就這樣沒了!」
我被他氣笑。
「沈頌,你什麼時候學會從嘴裡放屁了?」
「你聽明白,我跟你和離是因為你無能還玩的花。」
「你憑什麼覺得,我黎清河會自甘下賤到歡歡喜喜替你納妾?」
從那天後,我與沈頌在上海都是互相躲著彼此走。
隻是沈家大少的名字畢竟鑲了金邊,他的消息我不用打探也能傳進耳朵裡。
他口口聲聲說喜歡蓮霧,不看家世。
但最終,也隻給了蓮霧一個姨娘之位。
而他與蓮霧成婚一年,也至今無子。
我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沈母已經重新坐下,隻有蓮霧,捂著臉不敢再說話。
手術室的燈亮了一晚,凌晨五點多,沈頌才脫離危險。
“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我與沈母告別,走出一段距離去了,沈母突然開口喊住我。
「清河,我們沈家,是不是這輩子都不會有你這麼一位夫人了。」
我沒回頭,也沒說話,隻衝她揚了揚手。
驕傲如我,除了錢,什麼也打動不了我。
我回了鋪子,照舊每天打打算盤查查賬,清點一下貨物,偶爾去應酬。
跟鄭鈞的合作敲定下來那天,鄭鈞又問我:「你同沈家大少那件事,是真的再無可能了?」
我點燃雪茄,塞進嘴裡胡亂吸了一口:“演戲太累了,這麼多日子,我連安安穩穩抽口煙的機會都沒有。”
“至於沈頌,他隻有一房妾室時我都不想要他,更何況,他現在有四房。”
“那不都是假的麼。”
“是,人可以是假的,感情當然也可以是假的。”
鄭鈞感嘆:“郎才女貌,太可惜了。”
可惜嗎?
我不這麼認為,我覺得這應該叫——
及時止損。
10
沈家當初補償給我的那三間鋪子,其實我接手的時候還是個空殼子,但勝在地理位置好。
鋪子靠近租界,來往的人中,有一多半是洋人或是有錢有勢的中國人。
我將鋪子改了規格,三間打通開了成衣店。
賣洋裝、賣旗袍,還賣男人的西服。
後來賺了錢,我就在貧民窟附近租了間廠房,自己做印染,做紡織。
我僱佣的都是那些沒有學歷也沒有出路的平民。
工資雖不高,卻也能讓他們一家老小過上頓頓溫飽的生活。
如今廠房規格也大了許多,我黎氏紡織在上海也算是混上了名號。
我鋪子裡的衣服用的都是我們自己染的布料,然後僱了裁縫師傅,一針一線縫制的。
面料又好版式又精致。
租界的顧家公館,兄妹兩人都是我的老主顧。
鄭鈞就是顧默言介紹我認識的。
從醫院回來後,我一直待在鋪子裡,住的地方離得遠,幹脆就不回去了。
聽聞沈頌醒了後,我也隻是差人送了些營養品過去。
沒有可以打探,隻盼餘生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嗯,老S不相往來也行。
顧默言的西裝好了,我給顧公館打電話告知。
“是否需要我差人給送過去?”
我原以為那邊接電話的是顧家的下人,所以顧默言的聲音響起的時候,我還呆愣了一會兒。
他說:“我待會恰好要出去吃飯,不知道黎小姐晚上最遲能待到幾點?”
我連忙說:“沒關系的顧先生,我一直在。”
沒等對面回復,我鋪子的門簾被掀開了。
是沈頌來了。
我顧不上手裡的電話還沒掛斷,皺眉看向他:“你來幹什麼?”
我與沈母的交易算是已經達成,之後我都沒打算再與沈家有瓜葛的。
沈頌大病初愈,頭上還包著紗布,但顯然已經想起了從前的一切。
我對他有所防備,不曾上前。
但沈頌卻直接上來抓住了我的胳膊。
“沈頌,你幹什麼?”
我掙扎不開,隻能厲聲質問他。
如今已快天黑,鋪子裡的人早就下班回去了,隻剩我一個人。
沈頌力氣大得出奇,他直勾勾地看向我,眼神可怖。
“黎清河,我沒說跟你和離,那不算數!”
“你瘋了?一年前白紙黑字,和離書都被公證過的,你親自籤的名,如今才來反悔,是不是有些太遲了?”
“那是母親騙我的!”
“清河,我沒想跟你和離的,我都想起來了,我不要什麼白霧蓮霧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他語氣一變突然低聲下氣哀求我。
“行,你不想跟我和離,是我想跟你和離好了吧?”
“沈頌,滾回去吧,不要像條狗一樣來惡心我了。”
我企圖將胳膊從他的禁錮中抽離出來,但多次嘗試都無果。
直到有一個高挺的背影擋在我面前一拳將沈頌打倒。
是顧默言。
我這才想起來,那通電話一直沒有掛斷。
11
我又難堪又尷尬。
“對不起顧先生,讓您看笑話了。”
顧默言看了一眼我被沈頌扯得發紅的胳膊:“換身衣服,我帶你去吃飯。”
我啊了一聲,不明所以。
沈頌捂著腮從地上爬起來。
“我說你怎麼S活不想跟我回去,原來早就找好了靠山。”
“顧先生好歹也是名門望族,有權有勢,如今卻對她一個下堂妻這般在意,不知道顧家那邊是否知情?”
我忍無可忍想要反駁回去,顧默言卻用手輕輕推了一下我的後背。
“聽話,去換衣服。”
我一邊往試衣間走,一邊扭頭看向身後對峙的兩個男人。
“沈先生,你已經跟黎小姐和離一年了,這件事情全上海人盡皆知。”
“而且,黎小姐跟你離婚,好像丟人的不是她而是你吧?”
“畢竟沈大少爺為了個舞女請自家操持五年產業無怨無悔無過錯的妻子下堂這件事,當初可是登報三天。”
“那時候你可從沒後悔過,也從沒顧及過黎小姐的顏面。”
“如今我勸你還是有點自知之明,離黎小姐遠一點。”
“如你所見,若再讓我知道你糾纏黎小姐,顧某下次不會這麼好聲好氣跟你廢話了。”
沈頌對顧默言還是有所顧忌的,因為顧家不但通商,還行政。
在上海做買賣的,不管是本地人還是外地人,敢不給顧家面子,就如同自尋S路一樣。
沈頌走後,我從試衣間走出來。
“謝謝你,顧先生。”
他脫了西服外套,松了松領結看向我。
“怎麼沒換衣服?”
我指了指門口:“他都走了……”
沒想到顧默言卻輕笑出聲:“我幫了黎小姐這麼大一個忙,黎小姐總要知恩圖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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