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休寄, - 第3章

 


珍珠嘴角溢血,還是倔強地仰起了頭。


「不是錦書姐姐做的,便是屈打S珍珠,珍珠也要為她作證。」


 


「好啊,當了她一日的丫鬟就學會了護主賣命那一套。那我就讓你S個明白。來人,給我打S!」


 


不等嬤嬤動手,我已拔下簪子擋在了珍珠身前。


 


「誰敢!」


 


直視著沈雲霆半分溫度都沒有的雙眸,我緩緩開口。


 


「珍珠的話少爺不信,那其他的證據呢?錦書都有!」


 


「錦書姑娘!」


 

Advertisement


11


 


老夫人院裡的王嬤嬤忙從垂門外跑了進來。


 


她以老夫人傳喚為由,硬叫去了沈雲霆。


 


轉頭塞給了我的身契。


 


「好姑娘,看嬤嬤這般大的年紀了,隻有白鷺這一個親眷能養老送終的份上,放她一回,好嗎?


 


「這身契,老夫人讓你自己保管。」


 


王嬤嬤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白鷺又是王嬤嬤的親侄女,老夫人護她是應該。


 


可林昭雪堂而皇之的耳光與狠話,一牆之隔的老夫人耳目們又怎會不知。


 


但她選擇了,裝聾作啞。


 


說好的會護我。


 


可事到臨頭,人人都站在了我的對立面。


 


早知如此結果,我也沒有許多失望。


 


隻望著院子裡落地的梅花,被匆匆的腳步碾進雪裡,恰似故人鮮紅的心頭血。


 


「讓我當冤S鬼可以,把珍珠的身契也給我。畢竟,捏著她的身契我才用得安心,也可避免今日之事再次重演。」


 


一炷香的時間,嬤嬤回來了。


 


帶來了珍珠的賣身契。


 


她感恩戴德地握住了我的手。


 


「老夫人壓下了少爺的怒火,也請姑娘放心,這沈家後院裡,老夫人始終是向著你的。」


 


我笑而不語,待嬤嬤走後,才對珍珠道。


 


「銀錢藏好,這府裡的爛東西,都不要了。我帶你走。」


 


珍珠這時候才明白過來。


 


「錦書姐姐,從去老夫人的院子開始,便是你的故意而為吧?」


 


我沒有否認。


 


白鷺自恃貌美,總想爬沈雲霆的床,卻被我的三年陪伴壓了一頭,如何願意善罷甘休。


 


林昭雪還與三年前一樣,總是拿自損八百的法子S我三千。


 


而老夫人,自然會給我一顆糖大事化小。


 


所以,我願意賣給她們一個機會。


 


不過兩耳光,既能順利拿到我與珍珠的身契遠走高飛。


 


也能給林昭雪留下後患無窮的白鷺,讓他們狗咬狗不得安息,我何樂而不為。


 


我曾真心想要沈家前程似錦,可當被所有人背離時,我便不想了。


 


人心經不起賭,我不賭人心,隻賭我這條瘸腿能不能翻山越嶺走出一條康莊大道來。


 


12


 


為保住兩家名聲。


 


原本屬於我與沈雲霆的婚期,變成了他與林昭雪的。


 


婚期將近,一切流程都趕著往前走。


 


不過三日,沈家便清點好了聘禮,浩浩蕩蕩地去向林家提了親。


 


而我與珍珠跟在迎親隊伍後面出了門。


 


管家攔我。


 


「少爺說了,錦書姑娘該禁足在院裡靜思己過的。」


 


珍珠揉紅了眼圈吼道。


 


「這一切本該都是錦書姐姐的,她得不到了,連看一眼都不行嗎?」


 


管家垂下了頭。


 


珍珠不依不饒。


 


「你忘了少爺要打S你的時候,是誰為你求的情?你忘了自己拿不定主意時,又是誰幫你解得圍?便是你兒子的差事,女兒的婚事……」


 


「好了好了。」


 


管家歉疚地看了看我。


 


「勿要太過傷懷,日子還長,看完了早些回來才是。」


 


我與珍珠兩手空空,像出門溜達一圈一般走出了沈府。


 


可這一走,便是一生一世了。


 


迎親隊伍往城西的尚書府走,我與珍珠卻馬不停蹄往東郊碼頭而去。


 


船隻動身直往南下那刻,身後響起了巨大的鞭炮聲與漫天的煙火。


 


華美背景下,他喜結良人,我另赴前程。


 


真正的離別沒有古道涼亭,沒有把酒相送,隻一個轉身,便兩兩淹沒於人海。


 


沈雲霆,我再不欠你了,也不再護你了。


 


珍珠望著從我傷口裡升起的璀璨,苦笑著哄我。


 


「為祝錦書姐姐前程似錦,白日焰火全城相送,我們值得的。可姐姐,我們去哪裡啊?」


 


我自人間浪漫,平生事,南北西東。


 


走到哪裡是哪裡!


 


順流而下的船隻,比我跛腳跑得迅速。


 


隻一天一夜,就停在了臨安。


 


我便也停在煙雨江南。


 


13


 


那日深夜,喝多了的沈雲霆頭疼得厲害,一碗醒酒湯灌下去,他半點好轉都沒有。


 


他揉著像被雷打過的太陽穴,伸手去接水,卻隻對上白鷺那張含春的臉。


 


他眉頭一凜,厲聲道。


 


「叫錦書過來。」


 


畢竟崖州三年,他那副身子有半點不痛快,都有錦書悉心地照料。


 


若說對這副身子,錦書隻怕比他自己了解得都多。


 


對錦書,與其說是愛,不如說是習慣。


 


懂事乖巧,盡心盡力,他用得舒心。


 


他也真心想過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可那是在崖州。


 


京城與崖州不同,是注重身份與體面的地方。


 


錦書什麼都好,可惜壞了一條腿。


 


做主母,實在拿不出手。


 


林昭雪的虛情假意他不是不懂,隻是……


 


有林家扶持,沈家扶搖直上也輕松許多。


 


錦書的委屈他知道,可她那麼聰明,怎會不清楚自己的打算。


 


她向來懂事,總是為自己的前程犧牲一次又一次。


 


他想,這次不過也是一個犧牲罷了。


 


他像崖州時那般,借著酒意半真半假地用真心話哄哄她,那些委屈便都吞下了。


 


再不濟,他還有救命之恩,還有沈家的養育之恩,隨便拉出一個,都讓錦書動彈不得。


 


可下人去了一撥又一撥,不僅沒喚來錦書,連出去的人也回不來了。


 


沈雲霆怒不可遏,砸了一套上好的茶具。


 


管家才忍不住一膝蓋跪在了沈雲霆面前,哆哆嗦嗦道。


 


「錦書姑娘,帶著珍珠走了。」


 


「什麼!」


 


沈雲霆顧不得鑽心般的頭痛,直往錦書的院裡奔去。


 


可那空落落的院子,錦書本就沒住幾天,竟除了崖州帶回來的衣物,什麼也沒留下。


 


沈雲霆剛要出府去追,卻被白鷺攔下了。


 


「錦書姐姐大抵是氣不過少爺打了她,故意在與林家下聘這日使著性子跑了出去。


 


「若少爺就這麼追了出去,沈林兩家的臉面,和好容易堵住的悠悠眾口,又當何如?」


 


見沈雲霆頓住了腳步,白鷺壓下唇角的冷笑,繼續道。


 


「總歸是要主母有了身子才能抬平妻與貴妾的,倒不如讓錦書姐姐冷靜些時日再接她回來。既不傷主母體面,也讓錦書姐姐在外吃點苦頭,知曉少爺對她的千般好。」


 


沈雲霆深深看了白鷺一眼。


 


「我倒是不知,你還有這種心思。


 


「隻錦書去處不明,我又如何能安心。」


 


白鷺頓時彎了嘴角,邀功般湊了上去。


 


「我已差人打問過,今日隻有南下金陵的一艘船。錦書姐姐出自金陵,大抵是回故居了。」


 


沈雲霆懸著的心落了地。


 


他看見院中傲立的蠟梅,不知何時被人砍了去。


 


頓時氣上心頭。


 


「竟連蠟梅樹也砍了?」


 


白鷺心下一顫,剛要辯解。


 


沈雲霆又道。


 


「是該給她漲漲教訓了,為了使性子,連我親手種下給阿雪的蠟梅樹也砍了去。


 


「簡直不知所謂。」


 


他拂袖而去,空蕩蕩的院落裡,隻剩孤燈一盞。


 


14


 


我雖壞了腿腳,卻還有一雙好手。


 


捏出的點心,栩栩如生,個個精致。


 


臨水的青磚瓦舍裡,我們開了個糕點鋪子。


 


門前的烏篷船悠悠來又悠悠去,日子在撐竿的來回周轉裡,慢悠悠地過。


 


那些前塵往事,像臺階下的碧水,歲月的杆子落下,就打得稀碎。


 


小小的糕點鋪子,生意很好,味道很好,位置也很好。


 


唯一不好的是,隔壁小醫館的赤腳大夫,那雙賊溜溜的眼睛總盯著我的瘸腿轉。


 


崖州雁蕩山的悍匪二當家便是有些怪癖在身上的。


 


他次次下山打劫,專挑眼瞎的婦人下手。


 


還自導自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戲來收買盲婦的心。


 


成了旁人唯一的倚靠時,便將人安置在四面臨崖的院子裡,日日將煙火人間與郎情妾意的日子演給滿山寨的弟兄們看。


 


玩膩了,便S了再去劫一個。


 


後來,我假裝眼盲耳聾被他帶上了山。


 


隻看那滿院子咚咚作響的風鈴都是駭人的頭骨。


 


那二當家更是長相可怖,半張臉都被大刀削沒了去,難怪隻肯找盲女。


 


他始終收買不了我的心,在兄弟面前演不出那副心甘情願獻身的戲碼,就急了,便要霸王硬上弓。


 


終是被我一簪子鎖喉後,踢下了深不見底的懸崖。


 


望著齊寒君那單薄的身板,我搖了搖頭。


 


「宵小之輩,用不著出簪子,單憑雙手都能掐S他。」


 


珍珠駭然。


 


「為什麼要掐S他啊?是不是我經常送他糕點你不高興了?


 


「你先別急,那些糕點不是掉地上沾了灰,便是壞了皮相不好賣的。


 


「他太老實了,不是義診,就是自掏腰包為窮人看病,以至於揭不開鍋時明知道糕點不好,還作揖著『謝謝珍珠姑娘』。


 


「我可憐他,才主動給的他。姐姐要怪就怪珍珠吃裡爬外,珍珠再也不會了。」


 


撐杆一打,悠悠水面起了波瀾,我倒吸涼氣。


 


「你怎會知曉這些?」


 


珍珠一頓,抬眸回我。


 


「這條街上誰人不知道。便是對街的潑皮不願給他娘出銀子治病,也連夜將人扔去齊寒君門口,躲得沒了人影。


 


「呆頭呆腦的蠢貨,人人勸他別多管闲事,治好了沒人付藥費,治S了潑皮還要狠敲他一筆。


 


「這人就是不聽,說救S扶傷是他師父的祖訓,偏將人抱進了屋子裡,藥罐子一熬便是兩個月。這不,飯都吃不上了。」


 


「珍珠姑娘說錯了。」


 


隔壁伸出了一顆不太靈光的腦袋。


 


「齊某隻是還未收到師父的接濟銀,暫時困頓了些罷了。但也還沒到沒飯可吃的地步,你看,我今日還煮了粥。」


 


珍珠歪著腦袋瞥了一眼,連連搖頭。


 


「脫了鞋襪跳進去打撈,隻怕天黑之前也打撈不上三粒米。」


 


看我爐子上煨著的三菜一湯,嘴硬的珍珠弱弱問我。


 


「吃不完的剩飯剩菜倒了也可惜,能不能扔給那個榆木疙瘩?」


 


平白無故的,珍珠面頰泛起了紅光。


 


我如何還能不懂。


 


「給就給吧,但……」


 


後面的話我咽下了。


 


直到齊寒君從苦哈哈地吃剩飯,到笑嘻嘻地吃我們的白米飯,最後龇著牙捧著一根大骨頭,半推半就坐在了珍珠對面。


 

字體

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