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區驅逐 - 第1章

顧忱的白月光一回來,我就從金絲雀淪落成了擋箭牌。


 


他又嫌我太嬌弱,把我送進了保鏢訓練營。


 


再見面,我剪了短發,皮膚變黑了還留了疤。


 


他的嫌棄不加掩飾:「怎麼不打扮一下,還有你的手,太糙了。」


 


白月光捂著嘴偷笑:「姐姐這樣哪裡還像個女人,怪不得阿忱不想見你。」


 


我不哭不鬧,朝顧忱鞠躬:「感謝少爺栽培。」


 


顧忱面色復雜:「你倒也不用這麼卑微的。」


 


我笑意淺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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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忱又怎麼會知道,我手上的繭子,其實是槍繭呢?


 


1


 


我是天生的隧道視野,隻能看清視角中心的那一點。


 


曾經,顧忱毋庸置疑地佔據著那一點。


 


隔了兩年,我依然會習慣性地把焦點聚集在顧忱身上。


 


顧大少的少年氣少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上位者的矜貴松弛感。


 


他隨意地掃了我幾眼:「黑了,還有你這頭發,怎麼剪得這麼短?」


 


我摸了摸耳邊的發尾:「短嗎?」


 


那他是沒看到我剛進保鏢訓練營的那天,被所謂的教官壓著剃出來的寸頭。


 


非要形容的話,那就像光頭上長了一層霉斑。


 


顧忱哂笑:「你不是最寶貝自己的頭發嗎?」


 


兩年前自然是的。


 


理由也很可笑,僅僅隻是因為顧忱喜歡。


 


我自嘲地笑了下:「這樣更方便訓練啊。」


 


我實話實說,顧忱卻驟然沉下了臉:


 


「你在跟我怄氣?你以為你是什麼身份?」


 


我看了看依偎在顧忱懷裡的江臨月:「知道,我是江小姐的替身,我存在的意義,就是替江小姐轉移危險。」


 


——再順帶給顧忱當個解乏的玩具。


 


最後一句話我沒有說出口。


 


不是因為丟臉,而是覺得完全沒有意義。


 


顧忱抿緊了唇。


 


我能感覺到,他落在我身上的視線帶上了幾分探究。


 


我知道他在奇怪什麼。


 


兩年前,我剛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真正意義時,一度難以接受。


 


我大哭大鬧,下跪、割腕,像隻舔狗一樣祈求他不要拋棄我。


 


哪怕他親手把我塞進開往訓練營的越野車,我也抓著他的衣角,哀哀切切地問:「是不是我完成訓練了,就可以回到你身邊?」


 


可是今天,我卻如此隨意地,把那句曾經幾乎將我逼S的話,不鹹不淡地重復出來。


 


顧忱沒說話,有人卻忍不住了。


 


「葉昭,你是故意這麼說的吧?」


 


江臨月已經收起了初見我時的驚慌,一副看穿一切的樣子,「想讓阿忱心疼?」


 


顧忱向來把江臨月的話當箴言。


 


她這麼說,他自然也就這麼信了。


 


顧忱失望地搖搖頭:


 


「葉昭,我以為兩年下來,你會有所長進,可你還是把心思用在了旁門左道上。」


 


江臨月搖了搖顧忱的手:「會不會是訓練量還不夠?我聽說有些教練會被女學員色誘,然後故意放水。」


 


顧忱的眸色轉黑,裡面積聚起沉沉的烏雲。


 


誣陷、造謠,向來都是江臨月的慣用手段。


 


顧忱也一如既往地選擇了相信她。


 


我笑了,當著所有人的面脫下了外套。


 


熱鬧的宴會廳一瞬間靜了下來。


 


原因無他,光是看我胳膊上的肌肉線條,也知道絕非短時間能練成。


 


更別說皮膚上還縱橫交錯著幾道已經淡下去的疤痕。


 


那都是我曾遭受磨難的證明。


 


也是我浴火重生的勳章。


 


顧忱兩年來未曾過問我的情況。


 


當然不知道,我在訓練營的第三個月,就因為子宮摘除手術導致的傷口發炎,被判了S刑。


 


他們把我丟進密林,要讓我自生自滅。


 


也就是在那裡,我遇到了正在出任務的特種部隊。


 


我休養了大半年,偶然發現,困擾我數十年的隧道視野,卻讓我在狙擊瞄準上具有超凡的天賦。


 


一年的魔鬼訓練下來,我已經拿到了初步入隊許可。


 


在成為正式隊員之前,我還需要前往國外進行秘密集訓。


 


隊長說,等我順利畢業,就會在 A 國執行任務。


 


直到退役前,都不會再以「葉昭」的身份回來。


 


「有什麼想要告別的人,或者是有什麼想要解決的事,趁快吧。」


 


我考慮了一整個通宵,終究還是買了回港城的機票。


 


2


 


我眯了眯眼,忽然覺得顧忱的臉有點模糊了:「顧少,如果你懷疑,可以找個人跟我比一比。」


 


不知道是哪個富二代公子哥,興奮地自告奮勇:「我!顧哥,讓我來跟小舔狗比一把。」


 


我順著聲音的方向轉過頭:「比什麼?扳手腕?」


 


「扳手腕有什麼意思?比近身搏鬥吧。」


 


這回,我看清了說話的人。


 


是顧忱的好兄弟之一,港城著名的酒囊飯袋二世祖。


 


我勾勾唇:「行,來吧。」


 


啪!


 


高腳杯在我的腳邊炸裂。


 


顧忱的聲音很輕,也很冷:


 


「葉昭,上流社會的晚宴,不需要你來湊熱鬧,滾回去。」


 


今天的宴會在山上別莊舉辦。


 


顧忱要我滾,卻沒有給我安排車子。


 


我徒步走了三個小時,終於趕在凌晨前回到了顧家別墅。


 


我沒有進主屋,而是繞到旁邊的佣人宿舍,敲開了記憶中的那扇門。


 


「媽媽……」


 


所有的忐忑和思念,都在我媽那冷淡的一瞥中偃旗息鼓。


 


「你今天又讓江小姐難堪了?」我媽一臉的興師問罪,「葉昭,你到底有沒有半點感恩之心?」


 


——這是我媽最常掛在嘴邊的話。


 


她年輕的時候受過江臨月父親的恩惠,甚至連顧家的佣人工作,也是他給介紹的。


 


所以,即便她一早就知道顧忱把我帶在身邊的意圖,也沒有提醒過我半句。


 


江臨月故意摔下樓梯誣陷我,也是她幫忙刪除的監控視頻。


 


我傷心欲絕,用刀片割開手腕時,她首先想到的,卻是咒罵我不該在江臨月的生日上搞晦氣。


 


我被顧忱拖去保鏢訓練營那天,她隻是在一旁冷漠地看著。


 


她說:「葉昭,要不是你太沒用,江小姐就不會受傷。」


 


……


 


在回來的路上,我暗暗期待過,兩年時間的未見面,我媽是不是會稍微想念我一下?


 


可是現實卻給我潑來了一桶冰水。


 


從頭皮到腳趾,寒意穿過皮膚,滲進骨頭。


 


我默默退到了門外的陰影處,將燈光下的女人看了一遍又一遍。


 


明明是我唯一的至親,可此時的她卻是那般的陌生。


 


沒有得到我的回應,她似乎很生氣:「葉昭,我在跟你說話,啞巴了還是聾了?」


 


「您就當我聾了吧。」以前,我還會為母親的偏袒而爭辯,但是如今我卻隻覺得疲憊。


 


「你說什麼?!」媽媽的聲音陡然尖銳,「葉昭,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媽媽?」


 


她像頭發怒的豹子,衝出來拽著我的手臂。


 


「你給我到院子裡去跪著,等顧少爺和江小姐回來了,好好跟他們道歉!」


 


果然又是這樣。


 


每次發生點什麼不愉快,不管對錯在誰,受罰的永遠是我。


 


我低笑一聲,掙脫開她的手:「媽媽,我沒錯。」


 


「好,好啊。」我媽用手指點著我,「你給我滾出去,不道歉,就別認我這個媽!」


 


門板被重重摔上,動靜之大足以昭示我媽此刻的憤怒。


 


我沉默地站了一會兒,所有的情緒起伏都變作嘴邊的一抹苦笑。


 


我消失了整整兩年。


 


回來的第一天,就有兩個人要我滾蛋。


 


一個是我的母親,


 


一個是我同床共枕過的男人。


 


我拿出手機,給置頂的號碼發了條短信:


 


【隊長,您說得對,並不是所有的念念不忘,都會得到回響的,愛情如此,親情亦如此。】


 


那邊幾乎秒回:【被欺負了?要出來坐會兒嗎?陪你聊聊天。】


 


我遲疑了不到兩秒鍾,很幹脆地答應了。


 


雖然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但我那被填塞了滿腔的鬱氣,實在難以疏解。


 


我急切地需要一個傾聽者。


 


而隊長,正好就是最佳人選。


 


3


 


走到別墅大門時,很不巧地撞上了剛到家的顧忱。


 


他堵住我的路:「要去哪兒?」


 


我隨便找了個借口:「買點東西。」


 


江臨月大方道:「昭昭缺什麼?我先送些給你,反正我幾乎把家都搬來了,肯定有你需要的。」


 


我搖搖頭:「不用。」


 


江臨月很委屈地晃了晃顧忱的袖子:「阿忱,我隻是想幫個忙。」


 


「葉昭,別不識好歹。」


 


顧忱習慣性地發出命令,


 


「去地下室,禁閉思過。」


 


自從江臨月回國以後,我就成了地下室的常客。


 


隻要顧忱不高興,他就會罰我關禁閉。


 


顧家的地下室,幾乎成了我的專屬小黑屋。


 


——因為顧忱知道我怕黑。


 


剛被媽媽接來顧家的某個雷雨夜,家裡突然斷電,我驚慌失措,胡亂跑進了顧忱的房間。


 


那時,他像拎小貓一樣拎起了我的後衣領:「葉昭是吧,你知不知道,天黑以後是不能隨便闖進男生房間的。」


 


我瑟瑟發抖地攀住他的胳膊:「求求你,陪陪我,好嗎?」


 


一片黑暗中,顧忱低低笑了一聲:「真這麼害怕?」


 


他將帶著體溫的外套蓋在我的背上,又蹲下來,跟我視線齊平:「那本少爺就勉為其難一次,收留你這隻可憐的小貓吧。」


 


那個瞬間,他的身影就那樣強勢地衝進了我的中心視界。


 


周邊的一切都虛化了,隻有顧忱的臉無比真實。


 


我呆呆地望著他,感覺眼前是從未有過的清晰。


 


顧忱很隨意地坐在地上:「啊呀,這是被本少爺迷住了?」


 


我兩頰燒得通紅,早已忘了身處黑暗之中。


 


直到電燈驟然亮起,我才慌亂窘迫地把衣服還給他。


 


顧忱淺笑著,向我伸來手:「要當我小跟班嗎?可以無償提供陪伴式壯膽服務哦。」


 


從小到大,他是第一個願意陪我度過黑暗的人。


 


因為有顧忱,對黑暗的生理性畏懼漸漸減弱。


 


就在我以為自己終將徹底克服的前一刻,江臨月回來了。


 


於是,一切都打回原形。


 


而曾經半真半假的小甜蜜,也成了顧忱懲罰我的利器。


 


我摸著掌下的地磚,觸感冰涼。


 


我猜,顧忱大概是想看到我和以前一樣,撲在鐵門上拼命的哭泣祈求。


 


可是這回,我注定要讓他失望了。


 


地下室沒有床,我直接就往地面上一躺。


 


比起泥濘的叢林,或者是石頭硌人的荒野,顧家的地下室,條件已經很好了。


 


想到要和隊長說明情況,我給他發去了短信。


 


隊長的回復令我意外:【地下室用的是什麼樣的鎖?】


 


「就普通的球形門鎖。」


 


【你能打開的。】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讓我撬門鎖。


 


想不到一向嚴肅正經的隊長,竟然還會有這麼衝動的時候。


 


我吐吐舌頭:


 


「不了吧,一點小事。」


 


這麼一說,隊長果然沉默了。


 


等了好一會兒,終於等到了他的下一條短信:


 


【葉昭,顧忱他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


 


重要嗎?


 


這兩年來,我也曾無數次這樣問過自己。


 


直到真的再見面,我才勉強得到了答案。


 


我斟酌著打下一行字:【或許,隻是不甘心吧。】


 


對話框上的「正在輸入中」閃動了許久,終於發來了回信: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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