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黑下去,我仰躺在地上,望著天花板發呆。
這個時間,顧忱是已經沉入夢鄉了呢?還是正和江臨月甜蜜調情呢?
如果讓他知道,我這個無足輕重的舔狗,將要徹底離開他的世界,
他應該會很開心吧?
那麼,我到底在不甘心什麼?
我想,或許隻是一個疊著一個的遺憾,最終構築了我的執念。
我坐起身,開始給自己寫遺憾清單:
【1.把顧忱趕去視野盲區;2.媽媽的擁抱;3.顧忱的道歉;4.江臨月暴露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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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天沒亮,地下室的門就被打了開。
顧忱雙手插兜,語氣散漫:「昨晚怎麼沒聽見你哭?」
他聲音輕飄飄的,可我總覺得這平靜之下藏著起伏的憤怒。
我站起身:「為什麼要哭?」
顧忱怔了怔:「你的黑暗恐懼症,好了?」
我平淡地陳述:「對,已經痊愈了。」
「你——」顧忱好像慌了一瞬,但也僅僅隻是一瞬。
再開口時,他的語氣又恢復了一貫的漫不經心:「看來訓練也不是完全沒效果。」
我笑著應道:「所以,昨天我說感謝少爺栽培,是真心的。」
顧忱忽然不說話了,他來回踱了幾步,忽然欺身過來,將我困在了懷抱之中:
「既然要感謝,怎麼能口頭說說就算?」
我輕輕掙了掙:「顧少,請松手。」
顧忱的熱息噴灑在我的耳後:「昭昭,別裝了,欲擒故縱那一套,不適合你。」
他的身上還帶著藍風鈴的香味,
那是江臨月最愛的香氛。
喉間湧起強烈的惡心,我壓抑住想幹嘔的衝動,用力推開了顧忱:
「顧少,江小姐還沒走吧?」
顧忱並沒有因為我的拒絕而發怒:
「昭昭,我就說你是在吃醋。」
他的聲音好像變愉快了。
「你不在的這兩年,我也不是沒有想你的。」
「你畢竟跟了我這麼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我想了想,如果隻是拿錢給你,好像不夠誠心。」
「不如這樣——」
顧忱趁我愣神,又一次貼了過來。
他的五指輕輕附上我的小腹:「我給你留個孩子吧,這樣我跟臨月結婚以後,也可以抽空去陪陪你們。」
我難以自控地渾身顫抖。
拳頭在身後狠狠地捏緊,才堪堪忍住了揮拳的衝動。
我不停地告訴自己:
【不要衝動,不要衝動。】
嘴裡咬出了滿口的鐵鏽味,我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可是顧少,我已經不能生育了啊。」
顧忱面色一僵:「你什麼意思?」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就忽然冷了臉:
「葉昭,你就不能編個更像樣的理由?」
「簡直不可理喻!」
他怒氣衝衝地扭身就走,完全沒有回頭看一眼。
全身的力氣疑似被瞬間抽幹,我手腳發軟地踉跄幾步,借著牆壁的支撐才勉強站穩。
顧忱啊顧忱,原來你什麼都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我在訓練營遭受了什麼,不知道我差點S在發臭的沼澤地。
可你怎麼能不知道,我曾被摁倒在手術臺上,刀刃切開皮膚,鮮血浸湿整張床單,從此喪失了成為母親的權利?
那張手術單上,明明籤的就是你的親筆字跡啊。
強烈的悲憤如巨浪衝擊而來。
我嗆咳出幾口血痰。
與此同時,我的腦子也清醒過來。
我意識到,強制摘除子宮這件事,確實不是顧忱的意思。
有人利用了他。
他至今也對此事一無所知。
可這又能說明什麼呢?不過是再次證實顧忱對我的漠視罷了。
我悄悄摸上腹部的手術刀口,無聲地扯出笑意。
我已經想到,要將什麼作為離別贈禮送給顧忱了。
5
顧忱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還不出來?」
門口處放了一袋衣服,吊牌都沒拆。
顧忱抬了抬下巴:「給你買的。」
我隨意看了幾眼,一水的精致小套裝,純欲吊帶裙。
顧忱以前就給我買了不少這種風格的衣服。
我以為那是他的個人偏好,見到江臨月以後,我才恍悟,他是在按照江臨月的樣子在打造我。
想起當初收到衣服時的歡欣鼓舞,我就覺得手裡的袋子好像會咬人。
掌心一陣生疼,我不自覺地放開了手。
啪嗒。
袋子掉在地上,衣服倒了出來。
最顯眼的,是一個性感的蕾絲 bra。
它並不是新的,甚至還有粗暴撕裂的痕跡。
藍風鈴的香味混著淡淡的煙草味若隱若現。
這袋衣服屬於誰,已經昭然欲揭。
我把 bra 撿拾起來:「顧少,我不需要這個。」
顧忱瞥了一眼:「壞了的,丟掉吧。」
「江小姐的東西,還是您來吧。」
我把它平整地放在沙發扶手上,那道暴力撕開的裂痕,就擺在最上方。
顧忱眼尾下垂:「葉昭,你在鬧什麼?」
我奇怪地看向他:「我沒有鬧啊,少爺是忘了嗎?我曾經不小心丟掉了江小姐的絲巾,您大發雷霆,讓我去垃圾站翻找了一天。」
那是江臨月剛回國不久的事。
她喝酒吐了一身,換下的衣服扔在地上。
我問她需不需要清洗,她讓我全拿去丟了。
轉頭又跟顧忱哭訴,說我把她老師的畢業禮物給扔了。
顧忱逼我去垃圾站。
我翻了一天的垃圾,終於找回了那條絲巾。
江臨月讓我送去酒店,又當著我的面它丟給了垃圾桶。
直到今天,我都記得我那滿身的酸臭味,以及眾人投來的鄙視眼神。
我平淡地笑著:「顧少爺,盛夏的垃圾站,真的很臭。」
顧忱抿抿唇:「一點舊事,至於記這麼久嗎?」
看吧,於他而言,多麼微不足道。
宛如腳底的塵埃,抖一下,就消失了。
顧忱看我不說話,語氣柔和下來:
「好了,我知道你心裡有氣,過去的事就算了。」
「我既然答應過你,完成訓練後就會讓你留下,那我也不會食言。」
「不過,我跟阿月的婚事近了,我怕她多想,你就先去國外待一段時間。」
「你別鬧,我會看情況接你回來的。」
顧忱邊說,邊打量著我。
他以為我會同以前一樣情緒崩潰。
可我此時的心境卻是意料之外的淡然。
「好啊。」我答應得很幹脆。
倒是顧忱稍微頓了一下:「你有想去的國家嗎?」
我說:「隨便吧,我無所謂。」
顧忱突然不說話了。
我不想和他呆一塊兒,客套道:「顧少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了。」
「慢著,」顧忱指指被我落下的衣服袋子,「拿走吧,臨月的一片心意,你別總是陰謀論。」
我不置可否,隻是當著他的面,把衣服一件件拿出來。
顧忱蹙了個眉頭:「你這又是要幹什麼?」
我沒接話,從某條褲子的口袋裡摸出了一枚鑽戒。
「顧少爺,這個拿走吧。」
「我可不想剛回來,就背上小偷的黑鍋。」
顧忱盯著躺在我掌心的粉鑽,面容有一瞬間的扭曲。
他默不作聲地收下鑽戒,價值不菲的粉鑽被他隨意地塞進了褲兜。
「昭昭,這肯定是阿月不小心落下的,並不能說明什麼。」
他的反應全在我的預料之中。
可即便早已猜到,胸口處還是免不了有些悶得慌。
我閉上眼睛平復了一下,再睜開眼,首先進入視野範圍的,是窗臺上的一盆太陽花。
顧忱的身影,隻剩下邊角處的一些輪廓。
「我知道了,您拿去還給江小姐吧,這麼貴重的東西,得收好才行。」
顧忱錯愕地張大嘴巴。
那張向來都慵懶隨性的臉上,充滿了遲疑和糾結:
「昭昭,你真的這麼想?」
我笑了:「這不是您一直希望的嗎?」
顧忱終究沒有再繼續糾結這個問題,轉而說了一句:
「你的房間還是原來的那間,直接去吧,我已經讓阿姨打掃過了。」
我淺淺鞠了個躬:「謝謝顧少。」
6
我在顧家擁有一間獨立的臥室。
這是顧忱對我的恩寵。
被送往訓練營的前幾天,我和顧忱的關系降到了冰點。
他恨我在小混混堵住江臨月時,拋下她自己跑了,害得江臨月差點丟了清白。
他剝奪了我在顧家的所有特權,將我關進了地下室。
還切斷了地下室的電源。
我聲嘶力竭地哭求他給我留一盞燈,顧忱卻冷冷地甩開了我的手:
「罪犯,是不配跟我講條件的。」
他拒絕聽我的解釋,輕而易舉就判了我的罪。
歸根到底,不過是愛與不愛的區別罷了。
正在走廊上擦拭花瓶的阿姨看見了我,湊近過來,小小聲道:
「昭昭,少爺心裡還是有你的。」
「他昨天半夜爬起來,要我給你把房間整理出來。」
「昭昭,你知足一點,別跟江小姐搶,少爺肯定會養著你的。」
我把那一袋衣服放下:「張嬸操心了,我不會跟江小姐搶的。」
我的目的地,是狙擊鏡拉開的千米之外,而不是繞著顧忱轉的那方寸之間。
不過,我覺得沒必要跟她解釋。
張嬸得到了我的答案,開開心心地給顧忱回復去了。
我打開櫃子,發現顧忱送我的那些東西都還在。
顧大少向來出手闊綽,對待我這個舔狗替身也不曾小氣過。
「嘖嘖,」我撿起一條限量版項鏈,「把這個賣了,夠我買一輛哈雷了。」
上次看到隊長騎,簡直帥爆了。
我吞咽了一把口水,戀戀不舍地放下項鏈。
「算了,以後立了功,自己攢錢買。」
我最後看了一眼填滿櫃子的禮物,毫不猶豫地關上了櫃門。
午飯時間,張嬸興衝衝地跑過來:「昭昭,好消息,少爺叫你一起吃午餐。」
我差點笑出來。
看吧,連旁人都覺得,顧忱屈尊同我吃飯,是我天大的榮幸。
我不禁在想,我的價值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低廉的。
似乎就是愛上顧忱以後。
我邊有邊感嘆,難怪說,智者不入愛河。
跳進去差點被淹S的,不都是我這種傻缺麼?
飯桌上隻有顧忱一人,我媽倒是站在一旁布菜。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就沒見過你這麼懶的女人,一回來睡了一上午,半點活兒沒幹,少爺,您還是讓她搬出去吧,留在這裡也隻是個擺設。」
已經滾到嘴邊的那聲「媽媽」被我咽了回去。
昨夜的記憶浮至眼前,我又一次無比真切地認識到,我媽確確實實不愛我。
我忽然覺得,得不到她的擁抱,好像也不是特別大的遺憾了。
顧忱輕輕敲了敲桌子:「陳姨,先讓昭昭吃飯。」
我媽向來敬重顧忱,他開口了,也就不甘心地閉上了嘴巴。
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我拖開椅子,夾了一塊糖醋裡脊。
「葉昭!」我媽厲聲叫罵,「少爺還沒吃呢,有你這麼當下人的嗎?」
我看了眼顧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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