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他同我保證,婚後將她送出府去,也算表明了他的態度。
我便這般勸著自己入睡。
第二日一醒來,便見珠兒蹦跳著進屋。
眉眼間帶著揶揄之意:
「小姐,你猜猜誰來了?」
「沈侯爺一早就來了府中,眼下在前廳坐著,等你睡醒呢。」
5
我穿好衣裳,梳好妝,扶著珠兒朝前廳去。
隻覺心頭怦然,跳得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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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濯見我第一眼,面上便露出愧疚之色。
「昨兒表妹情緒激動,我怕她做出什麼傻事,忙著叫人安撫她。」
「一時竟忘了,傅小姐還在書房中,真是沈某失禮了。」
我柔柔一笑,道了聲「無妨」。
「你有急事,我不要緊的。」
他從袖中取出一個錦盒給我。
打開一瞧,是一支成色上好的白玉簪子。
「這是我挑的,算作賠禮,你可還喜歡?」
我拿在手中把玩一陣,抬頭含笑道:
「多謝子介,我很喜歡。」
他似是舒了口氣,原本擰著的眉頭也漸漸松開。
對我湛然一笑。
「聽聞,近日棲霞山紅楓如血,甚是好看。」
「今兒天氣晴好,不知景宜是否樂意同我一道出遊?」
這是我頭一回收到男子的邀約。
不由微微紅了臉。
沈清濯早已安排妥當,帶了安寧侯府寬敞的馬車來。
扶著我上了馬車,囑咐那車夫往棲霞山去。
他坐在我身旁,與我談起金陵城中最近的趣事。
相談甚歡間,馬車忽然一剎,狠狠停下。
沈清濯伸出半隻手來護著我,一邊不悅地對那馬車道:
「怎麼了?可是出了什麼事?」
馬夫慌慌張張道:
「侯爺,是表小姐!」
「她突然衝出來擋在馬車前,方才險些便撞上了她!」
6
沈清濯的臉沉得發黑。
當即便跳下馬車。
不一會兒,我聽見外頭傳來他含著怒氣的聲音。
「蘇喜梅,你怎麼會在這裡?」
「快回府!別給我添亂了!」
蘇喜梅的聲音有些幽怨。
「表哥,難怪你今日一早就出了府去。」
「感情,是有美人要陪?」
沈清濯怒氣衝衝:
「關你什麼事?」
「你既然是來陪我母親的,便安生在府中呆著,少出府。」
蘇喜梅憂愁道:
「表哥,梅兒一日瞧不見你,心就慌得緊。」
「你快隨我回府吧,我們一道去給姨母請安。」
我忍不住掀開簾子,朝外頭瞧去。
正巧見到蘇喜梅握著沈清濯的手,放在她的胸口。
沈清濯慌忙轉身朝馬車的方向看來。
見我正望著他,如甩開燙手山芋一般,將蘇喜梅的手狠狠掙開。
「蘇喜梅,別逼我發火。」
他的臉色黑如鍋底。
「你若是再這般無理取鬧,我就報了母親,把你驅出府去。」
蘇喜梅已然梨花帶雨,泣聲道:
「表哥,你為何要這樣對我?」
她的手指朝著我的方向一指。
顫抖著聲音:
「難不成,是為了她?」
她環顧四周,見陸續經過的路人,忽然高聲哭喊了起來:
「表哥,你就這般嫌棄我?」
「你曾對我許下的諾言,就這麼算了?我從前真是看錯了你,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一個負心漢,嗚嗚嗚......」
她這一番似真似假的哭叫,倒是引來不少探究的目光。
沈清濯恨得咬牙,氣得直拍大腿。
「別哭了!」
蘇喜梅根本不理他,反倒哭得更大聲了。
沈清濯狼狽地回頭望我一眼。
忽然求饒一般道道:
「好了,好了!」
「我隨你回去就是!」
7
蘇喜梅破涕為笑。
得意洋洋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我。
沈清濯走到馬車前,又是面帶歉意。
「傅小姐,今日恐怕去不成棲霞山了。」
我點了點頭,似是早有預料。
畢竟,這位蘇表妹將他從我面前劫走,也不是第一回了。
「讓馬夫送我回傅府吧。」
沈清濯懊惱無比,似是想同我解釋什麼。
一旁的蘇喜梅卻緊緊黏著他,將他的手腕和她的胳膊扣在一起,半個身子都靠在了他的身上。
沈清濯掙脫不開,泄氣一般閉了嘴。
我眼睜睜看著他們一道遠去。
蘇喜梅在他旁邊,歡脫得像隻鳥兒。
沈清濯雖不耐煩,到底卻任由她痴纏著他。
回了傅府,娘親喜滋滋地將替我擇選的嫁衣拿給我看。
「穿上這衣裳,我們宜兒定能成為金陵最美麗的新娘子。」
我瞧著她歡喜的模樣,暗暗嘆了口氣。
將本想同她說的話咽進了喉嚨中。
現下,我同她說今兒白日發生的事,又有什麼用呢?
婚約早已定下,三書六禮也快要走完,隻剩了幾日便是婚期。
沈氏又是後族。
我總不能為了沈清濯身旁的一個表妹,提出毀婚之事。
如此一來,沈氏難堪,傅氏也難堪。
我失神地摩挲著嫁衣。
大不了,沈清濯實在在意他那個表妹。
我便同她提出,讓蘇喜梅做個妾室。
反正,當今這個世道,男子納妾之事不在少數。
我又不是那等不能容人之人。
我這般勸著自己。
卻未曾想,大婚那日。
沈清濯和他的表妹,做出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8
我才下了花轎,進了安寧侯府沒多久。
沈清濯與我一同牽著紅綢,並肩朝府中走去。
我一時不慎,險些被地上褶皺的紅毯絆了一跤。
他伸手,穩穩扶住了我。
「景宜,小心些。」
我心頭一熱,低低應了他一聲。
他微微一頓。
在大袖和紅綢的遮掩下,悄悄握住了我的手。
我心中驚喜,帶著羞澀,回握住他的手。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拜過高臺上笑得慈祥的沈老夫人,正要行夫妻對拜之禮。
忽然,沈清濯的貼身小廝衝進禮堂,滿臉掩蓋不住的慌張與錯愕:
「侯爺,不好了!」
沈清濯神色間充斥著不耐。
「今兒是本侯大婚,你個大逆不道的東西在鬧什麼?」
那小廝大口喘著氣,上氣不接下氣道:
「表,表姑娘,她,她穿著嫁衣,爬上了南城牆!」
「眼下,她站在上頭,揚言著要跳下去呢!」
我還沒反應過來。
眼前的人便突然消失了。
不過剎那,轉眼的功夫。
他扔下手中的紅綢,毫無猶豫,邁著大步,急匆匆地衝出門去。
因著步子太快,還有些踉跄。
險些跑掉了一隻鞋子。
發冠也散亂了。
他卻顧不得許多,隻是嘶吼一聲:
「備馬!快給本侯備馬!」
他一走,婚儀現場的賓客紛紛開始交頭接耳。
「這,這侯爺怎麼就這樣跑了?」
「是啊!這傅氏還在堂中呢!」
無數道帶著憐憫的目光投向了我。
即使我蓋著蓋頭,也能察覺。
陪嫁來的珠兒在我耳邊憂急道:
「小姐,這可怎麼辦是好?」
我冷笑一聲,扯下了蓋頭。
新郎既然已經走了,這婚儀自然也辦不下去了。
我留在這兒等著也沒什麼意思。
倒不如,去那城牆邊看一場好戲。
9
南城牆之上,蘇喜梅穿著一身火紅色嫁衣,正站在牆沿邊,迎風而立。
遠遠瞧去,倒真有那麼幾分悽美的意思。
而我坐著馬車趕到時,沈清濯早已到了。
此刻,正哭喪著臉,帶著些悽哀,高聲喚著蘇喜梅的名字:
「梅兒,梅兒,你快下來!」
蘇喜梅恍若未聞,腳步反倒朝前挪了些。
她這一動作,將沈清濯惹得幾乎肝腸寸斷。
他悽聲吼道:
「梅兒,上面太危險了!」
「有什麼話,你先下來再說!」
蘇喜梅慘笑一聲。
低下頭,居高臨下地望他。
「表哥不是在同那傅小姐行大婚禮嗎?」
她眼底染上一絲妒恨。
「十裡紅妝,好生氣派,梅兒也是第一次見呢。」
她的目光直直射向沈清濯,帶著怨憤與質問。
「表哥將得美人為妻,何必管我的S活?」
沈清濯急得身子開始打顫,額上開始冒起了汗。
「梅兒,你先冷靜些!」
「我就算成婚了,也是你表哥,怎能放著你不管?」
這一聲「表哥」,仿佛觸動了蘇喜梅的某根心弦。
她眼眶紅腫,迎著風,楚楚可憐地落下淚來。
「是啊,你是我表哥。」
「可是,若這一世,你都隻能是我表哥,又有什麼意思?」
說罷,她身子直直朝前傾去。
眼看,就要從這金陵最高的南城牆一躍而下。
沈清濯再也按捺不住。
身子抖了一抖,仿佛破罐子破摔一般,聲嘶力竭道:
「我娶你!」
「我娶你就是了,好不好?我這輩子就娶你一個人!」
10
蘇喜梅這城牆當即便不跳了。
不過片刻,方才還站在那城牆上的倔強女子,便滿臉洋溢著燦爛的笑,從城牆上下來,撲進了還穿著一身婚服的沈清濯懷裡。
二人緊緊相擁,仿佛今日是他們的大喜之日。
若不是那身穿婚服的俊逸男子,過了今日,便要成為我的夫君。
沒準兒,我還會替他們的情深意重鼓鼓掌,叫聲好。
蘇喜梅於沈清濯而言,如同失而復得般可貴。
二人互訴衷腸許久,沈清濯才似想起了什麼一般,猛地抬起頭。
才瞧見了靜立在一旁的我。
他立即松開懷中的蘇喜梅。
遲疑著開口道:
「景宜......」
還未等他再說什麼,蘇喜梅已經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
帶著怨氣瞟我一眼,抽泣道:
「表哥,你方才答應了我什麼?」
「難不成,你這便要毀約嗎?」
沈清濯懊惱無比。
牽住了蘇喜梅的手,望著我,眼底的愧恨一覽無餘。
他咬了咬牙,開口道:
「景宜,我先帶她回府。」
「今日這婚儀便就此作罷吧,以後,以後我會補償你。」
說罷,他便領著那已經半個身子歪倒在他懷中的女子,策馬朝安寧侯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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