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景宜 - 第3章

 


11


那日蘇喜梅將陣仗鬧得挺大。


 


城牆兩旁,早已被看熱鬧的百姓圍滿。


 


這場鬧劇傳得人盡皆知。


 


一時間,都城中謠言紛紛。


 


隻不過,大部分卻反倒衝我而來。


 


有人說我無才無德,品行惡劣不堪,才會讓沈清濯寧願為他那個貌若無鹽的表妹逃婚,也要拋下我。


 


更有人憑空造出我的謠言,說我出嫁前與旁的男子有了首尾,才會一朝被沈清濯所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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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大怒,氣得連在主屋裡砸了好幾個上好的瓷杯。


 


「豈有此理!我堂堂傅氏,我家宜兒這樣好的姑娘,豈能由著他這樣欺辱?」


 


脾氣一上來,就想穿著他的閣老朝服往宮裡去,求皇上評理。


 


我同娘親勸了又勸,才將他勸住。


 


娘親見我一臉沉靜,無喜無悲,不由心疼又詫異:


 


「宜兒,那沈清濯當眾逃婚,還領著他那個表妹絕塵而去,害得你被眾人嘲笑,你竟不生氣?」


 


我使勁按捺忍不住勾起的唇角。


 


其實,自沈清濯對他那位表妹表現出了不該有的在意以來。


 


我心裡便膈應得緊。


 


縱使他說要將她送出府去。


 


可若是我真嫁入沈氏,他又真的舍得將她撵出去嗎?


 


到時候,若我真的為了那個蘇喜梅,同沈清濯發生了衝突。


 


不僅惹得他不喜,還會害得我落得個善妒的罪名。


 


再說,這個世道,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


 


就算沈清濯真的愛慘了蘇喜梅,要納她為妾。


 


我也是斷然沒有阻攔之理的。


 


蘇喜梅就像一塊卡在喉嚨裡的魚刺,吞不下去,也取不出來。


 


我若是同沈清濯成婚,免不得要忍受她日日在我跟前晃悠。


 


於是,我心中隱隱起了不想嫁給沈清濯的念頭。


 


卻為著傅氏名聲著想,不敢同任何人提起。


 


畢竟,若是傅氏率先毀婚,用的又是夫君同自己的表妹太過親近這個站不住腳的由頭。


 


惹怒了後族,傅氏一族的仕途可就全毀了。


 


現在,婚儀是因著沈清濯廢止的。


 


笑話也是他鬧出來的。


 


一切全都遂了我的心意。


 


我為何要生氣呢?


 


我高興還來不及。


 


至於那些謠言。


 


隻要我不放在心上,便傷害不到我。


 


畢竟是沈清濯逃婚,同我有什麼關系呢?


 


娘親見我日日悠然自得,似乎並未被這樁醜事影響。


 


不由十分欣慰。


 


提起沈清濯,她眼底隱含怒氣:


 


「從前真是看錯了他,竟然誤以為他是你的良人。」


 


她撫著我的臉頰,安慰我道:


 


「我們宜兒這樣好的女子,什麼樣的夫君尋不到?」


 


「以後,娘親再給你尋個好的。」


 


我笑吟吟地應了,繼續讀著手裡的書。


 


12


 


再見到沈清濯時,他神色憔悴,眼下還有烏青。


 


想來是被前幾日沈府中層出不窮的荒唐事鬧的。


 


聽說,沈皇後對他毀婚之事惱怒不已。


 


將他召入宮中,狠狠訓斥一番。


 


沈老夫人性子剛烈,態度強硬,發了話要將蘇喜梅趕出府去。


 


蘇喜梅一不做二不休。


 


竟然想出了自裁,以逼迫沈老夫人就範的法子。


 


她在沈府中服下了奇毒,命懸一線。


 


沈清濯衝進宮裡,跪在沈皇後宮前,求了太醫去,才將她堪堪救回。


 


蘇喜梅此招雖狠,卻也有效。


 


竟逼得沈家人最後妥協,同意了她做這個侯夫人。


 


沈清濯更是怕她再做出什麼極端的事來,忙不迭地答應了娶她為妻。


 


聽聞,婚期定的極近,就在下月初二。


 


也不剩幾日了。


 


沈清濯為表歉意,特意親自將傅氏送去的嫁妝盡數送了回來。


 


爹和娘對他沒什麼好臉色。


 


隻是冷著臉,同他寒暄了幾句。


 


他不欲討了沒趣,正要離去時,我喚住了他。


 


「沈小侯爺!」


 


他頓住腳步,轉頭望我。


 


我執著那個上回他送我那個裝著簪子的錦盒,連同沈老夫人送給我的那個玉镯,原封不動,遞回到他手裡。


 


「這梅花簪子,小侯爺便收回去吧。」


 


「想來,原本也不是送給我的。」


 


「還有這玉镯子,也煩請您幫我帶給老夫人吧。」


 


昨日,我尋那玉镯子時,順便找出這簪子,欲一同還給沈清濯。


 


才發覺,那白玉簪子的背後,雕了一朵梅花。


 


若非仔細查看,根本無法發覺。


 


沈清濯臉色一白。


 


「景宜,我......」


 


他長長嘆了口氣,接過那兩樣東西,小心收進大袖中。


 


「罷了,原是我對不住你。」


 


我點了點頭。


 


疏離道:


 


「沈小侯爺,就此作別吧。」


 


最好以後不要再會。


 


沒走幾步,卻聽見他喚我的名字。


 


13


 


我轉過身,瞧見身後的他。


 


此時已是深春,暖陽自枝頭的縫隙垂落灑下。


 


卻獨獨避開了站在樹下的他。


 


他站在陰影裡,容色疲憊,神情沮喪。


 


不知何時,已沒了我初見他時,那瀟灑意氣,溫潤如玉的模樣。


 


他遲疑了半晌,才開口道:


 


「景宜,其實,我是真心想過,要娶你做我的妻子的。」


 


「你出身傅氏,秀外慧中、才德兼備,是最適宜做安寧侯夫人的人選。」


 


我勾唇,略帶諷刺地笑笑。


 


「侯爺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他說得對這門婚事有多惋惜。


 


不照樣在大婚當日逃婚而去?


 


他逃婚而去的時候,可曾想過我,會因為他,成為滿城的笑柄?


 


我挑了挑眉,脆聲道:


 


「我倒有一句話,想問問小侯爺。」


 


「我究竟是哪裡比不上你的表妹?」


 


近些日子,我雖不願去在意那些荒唐的流言。


 


可不免,還是聽入了些闲言碎語。


 


說沈侯爺嫌棄我至極,寧願娶他那個粗鄙醜陋的表妹,也不肯娶我。


 


這句話當著沈清濯的面問出來,我心中舒坦多了。


 


那口鬱氣也散去了不少。


 


沈清濯臉上露出了怪異的神色。


 


似是急躁與苦惱交織。


 


「我原本以為,我對喜梅隻有厭煩。」


 


「我姨母去得早,她自小生活在鄉下,無人教養,粗俗無禮,又生得難看。」


 


「可金陵城同你一般的大家閨秀這麼多,可誰能同她一樣,日日放下身段纏著我,將我當作她的唯一?」


 


他長長嘆了口氣。


 


眼裡閃過絲絲寵溺。


 


「喜梅她雖然粗野,但是同你們這些被養得精致如瓷瓶一般的世家女子都不同。」


 


「我曾想著,要同旁的高門公子一樣,娶一位門當戶對的世家女子為妻。」


 


他的神色漸漸變為篤定。


 


「循規蹈矩二十幾年,著實沒什麼意思。」


 


「現下,我終於想明白了。


 


「我真正喜歡的人是喜梅,我一定要娶她為妻。」


 


沈清濯走了之後,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得停也停不住。


 


珠兒有些擔憂地望著我,怕我受了刺激。


 


我扶著她的手,半晌才止住笑。


 


一臉輕松道:


 


「原來如此。」


 


原來,不是我不好。


 


是沈清濯此人,愛好有些「獨特」。


 


早知他不願「循規蹈矩」,又何必招惹我?


 


不過現下好了。


 


他娶到了心悅的女子,我也擺脫了這樁婚事。


 


真是心想事成,皆大歡喜。


 


14


 


沈清濯和蘇喜梅成婚後兩月,沈皇後突然下了帖子,召我入宮陪伴。


 


我同沈皇後素不相識,也隻在宮宴上遙遙見過幾次。


 


入了宮,見她那帶著歉意的模樣,才知道她是想替她的侄兒修好沈氏與傅氏的關系。


 


她望著我,面露惋惜的神色。


 


撫著我的手背,愛憐道:


 


「景宜,你是個好姑娘,是子介那小子不懂事,無福得你為妻。」


 


「他做出那樣的事,本宮也氣得很,實在是對不住你。」


 


我急忙起身行禮,作出惶恐的模樣道:


 


「皇後娘娘,您這話可是折煞臣女了。」


 


「景宜仰慕您的懿名已久,實在當不得您這句『對不住』。」


 


皇後雖名為道歉,卻不會樂意真的放下身段。


 


眼下,我這樣乖覺,她眼中不由生出贊賞。


 


與我談笑一陣,眼中更現欣賞之色。


 


長長嘆息一句:


 


「本宮與你甚是投緣。」


 


「唉,你說,若是你真的做了本宮的侄媳婦,該有多好?」


 


她一時心怡,竟賞了我不少東西。


 


這時,外頭卻忽然走進來一個宮女。


 


她抬眼悄悄覷我一眼,低聲道:


 


「皇後娘娘,沈小侯爺,和......侯夫人來拜見您了,正在宮外候著。」


 


15


 


「蘇氏也來了?」


 


皇後秀眉一皺,眼底染上厭煩之色。


 


「本宮今兒有客人,還未同傅小姐敘完話,讓他們在外頭等著吧。」


 


話裡話外,滿是不耐,可見對蘇喜梅極為不喜,甚至連累到了沈清濯。


 


宮女卻支支吾吾:


 


「小侯爺說,侯夫人今晨診出有孕了,是特意來向皇後娘娘報喜的。」


 


皇後睜大了眼。


 


「蘇氏有孕了?」


 


蘇喜梅既然有了孕,皇後便不能將她晾在外面。


 


再見蘇喜梅,她身上穿著侯夫人的華貴錦衣。


 


臉上特意施了脂粉,脖頸上卻沒有,露出黝黑的皮膚。


 


一塊黑一塊白,倒是十分滑稽。


 


她挽著沈清濯的手,洋洋得意地瞧我一眼。


 


「喲,這位不是傅小姐麼?真是好久不見。」


 


「我同沈郎的大婚之日,記得也宴請了你呀,為何卻不見你?」


 


我淡淡地瞧她一眼,對皇後屈膝行禮道:


 


「臣女不打擾娘娘與親人見面了,便先告辭了。」


 


皇後頷首,珠兒提著皇後的賞賜,正要與我一道轉身離去。


 


蘇喜梅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那些賞賜上,忽而不忿道:


 


「皇後姑母,您怎麼賞她那麼多東西?」


 


她衝到珠兒跟前,大喇喇地從她手中搶過一個錦盒。


 


打開來,瞧見裡頭的玉飾,不由氣不打一處來。


 


「這玉的成色這樣好,就這麼賞了她?」


 


「皇後姑母,你還沒賞過妾身這些呢!」


 


她這般粗俗無禮,我是見過好幾次了。


 


皇後顯然也是。


 


她眼底隱隱薄怒,帶了些嫌惡。


 


「本宮是皇後,你膽敢置喙本宮的決定?」


 


「梅兒!」


 


沈清濯扯了扯蘇喜梅的衣袖,眼中帶著警告之意。


 


蘇喜梅一怔,才不情不願地對皇後請罪道:


 


「妾身是無意的,皇後姑母恕罪。」


 


我懶得同蘇喜梅計較,喚上珠兒,朝外走去。


 


經過沈清濯身旁時,我聽見他低聲道:


 


「對不住。」


 


我沒有理會他,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16


 


幾日後,宮裡傳來了旨意,聖旨中贊我嘉言懿行,冊封我為嘉臨縣主。


 


雖隻是個虛銜,卻也大致表明了宮裡的意思。


 


這是皇上就沈清濯毀婚之事,給傅氏的安撫和補償。


 


也昭示著,此事,便也到此為止了。


 


娘親臉上現了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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