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蘭嬸兒好!」
蕎蕎再度乖巧喊人,她這不認生的樣子,給阿蘭嬸兒整得都有些臉紅了:「夫、夫人也好!」
「還有我!還有我!」
不等忠叔發話,男孩兒就迫不及待地舉起了手,大聲又得意地說道:「我叫阿措,今年八歲,是咱們府裡跑得最快的人!以後夫人聽消息買東西,都包在我身上!」
「好啊!」
蕎蕎摸了摸阿措的頭,答應得爽快:「那以後就拜託阿措啦!」
阿措「嘿嘿」笑了兩聲,他受了誇,急於表現自己,蹦跳著跑到箱子前:「夫人,阿措幫你搬東西!」
阿措咬牙,使出了吃奶的勁兒,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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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箱子跌坐在了地上。
他張開嘴,茫然地看了一眼箱子,似是沒想到它會這麼輕省。
蕎蕎捂臉,她的嫁妝……的確是單薄了些。
許是怕蕎蕎尷尬,忠叔連忙搬起一隻箱子,笑呵呵地打圓場:「還是夫人貼心,知道咱們都是老骨頭了,箱子輕點真是好搬不少!」
「是啊是啊!」
順娘和阿蘭嬸兒忙不迭地附和著,也撩了袖子來幫著搬嫁妝。人多力量大,二十八隻箱子,沒一會兒就全被搬進了小庫房。
「夫人的嫁妝,自己管著就成。」
忠叔把鑰匙交給蕎蕎,神色和藹:「咱們侯府同孚京人家不一樣,粗野之地,沒那麼多規矩,伺候的人也少。您剛來,不適應也是正常的。」
蕎蕎捏著鑰匙,笑彎了眼睛:「其實我覺得大家都挺好的……忠叔,我喜歡這兒。」
人雖少,但是有熱氣兒。
「夫人喜歡就好。」
忠叔爽朗地笑了起來:「這裡以後,就是夫人的家了。」
家?
聽起來好溫暖啊,蕎蕎喜歡這個字。
晚間,吃飽喝足後,洗得幹幹淨淨的蕎蕎躺在床上,突然便覺得,嫁到邊關也不算什麼壞事。
她安然入睡,渾然不知府裡的三老一少都聚在了後廚。
順娘最先開口,見到蕎蕎的第一眼,她就覺得她很是可憐可愛,是以一顆心早就偏得沒了邊:「夫人的嫁妝這麼少,定然是被娘家苛待了!」
「是啊。」
阿蘭嬸兒點了點頭,附和著:「年紀這樣小,又嫁得這麼遠,身邊兒卻連個侍女都沒有。」
忠叔嘆了口氣:「夫人是個好孩子呢。
「乖巧懂事,溫和知禮,還不嫌咱們侯府粗放,若是公主還在,一定會很喜歡她的。」
「阿措也喜歡夫人,大家都喜歡夫人!」
小阿措壓著聲音,舉起手撓了撓頭:「可是忠叔,咱們是不是忘了什麼?」
忘了什麼?
四人面面相覷,怔愣幾息後,不約而同地拍了拍腦門兒。
糟糕!
他們怎麼忘了,自家還有個棒槌似的小侯爺!
4
因著新郎官不在,蕎蕎的婚禮一直沒辦成。
前些天胡人偷渡月蘭河,搶了周邊村子的牛羊糧食,裡長抹著眼淚找到軍營,嵇恪當晚便帶著人去了邊境。
忠叔說算算時日,他們也快回來了。
蕎蕎倒是不急,甚至希望嵇恪回來得再晚點才好,畢竟她對他尚且陌生,突然要躺在同一張床上,實在是有些慌張。
但事與願違,到肅北的第七天,嵇恪回來了。
彼時蕎蕎正和一群孩子在大門前彈石子兒,原本隻是站在一旁看著,但耐不住太無聊了,便在阿措的慫恿下加入了戰局。
這幾天在侯府混熟了,人也跟著變野了,為了彈中最遠的那一顆,蕎蕎趴在地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瞄準半晌後,屈起的指尖狠狠一動。
「啪嗒——」
石子利落地彈中了來人的黑靴,在地上滾了幾轉後,被一隻蒼勁修長、綁著護腕的手輕輕拾起。
蕎蕎姿勢不變,抬眼看去。
那人墨發玄衣,下颌線條強勢又凌厲,俊美的臉上劍眉飛拔,鼻梁挺傲,一雙狹長的丹鳳眼似笑非笑,薄唇卻是緊緊地抿著。
瞥見他腰上的玉牌,蕎蕎一眼就認出了他是誰。
夫君他、他長得好好看呀!
蕎蕎的心跳突然就快了起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嵇恪。
與此同時,嵇恪也在垂著眼看她。
小姑娘趴在地上,穿著灰撲撲的衣裙,手裡捏著把石子,粉瓷臉兒還沾著汗和土,渾身上下隻有那雙眼睛是幹淨的,又圓又亮,像是盛在白玉盤中的兩丸黑水銀。
嵇恪擰了擰眉。
幾息後,低沉冷冽的聲音傳來——
「這是誰家的小女孩兒,怎麼扔在這兒了?」
蕎蕎:「……」
5
忠叔順娘的動作不可謂不快。
新郎新娘上午剛見了一面,下午就開始大肆宴請賓客,傍晚時分,侯府熱熱鬧鬧地舉行起了婚禮。
蕎蕎迷迷瞪瞪地沐浴更衣,穿上喜慶的婚服,拜了天地後,又稀裡糊塗地被送進了婚房。
喜娘伺候著他們喝了三道茶,飲了合卺酒後,便笑著退下。因為怕蕎蕎不好意思,將士們吃完喜酒,還沒來得及鬧洞房,就被忠叔順娘給趕走了。
送完客人,嵇恪回到了新房。
蕎蕎坐在婚床上,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心裡不由得有些緊張。
一雙大手穩穩地掀起了她的蓋頭。
四目相對,蕎蕎眨了眨眼睛,再次感慨她的夫君長得可真好啊,又高又俊。
嵇恪也在看著蕎蕎,早上髒兮兮的小姑娘此時已變得白白淨淨。
太小了。
嵇恪想,他是個正常的男人,沒有奇怪嗜好,朝廷是不是對他有什麼誤解,所以送來的新娘才會如此稚嫩。稚嫩就罷了,還細瘦柔弱,一雙腿兒還沒他胳膊粗,看著就不是個康健身子。
蕎蕎不曉得嵇恪的想法,要是曉得了,定然會大喊冤枉。她在京中,已然算是個不苗條的姑娘了。
她的七個姐姐,無一不是生得弱質芊芊,體態風流,正合時下審美。家中的女先生,也有意將她們往嬌弱嫻靜的方向教養。
蕎蕎呢,小時生得痴肥,比起姐姐們,先天就遜色不少。先生不喜,每頓隻肯讓她吃四分飽,不曉得挨了多少餓,才消瘦成如今的模樣。
興許是五官還未長開,分明已是十四歲的小少女了,也穿上了嫁衣,看著卻還是一團孩子氣。
嵇恪性子冷硬,從沒接觸過這種軟乎乎的小姑娘,即便今晚是兩人的新婚之夜,他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沉默半晌,才道:「安置吧。」
熱水阿蘭嬸兒早已備好,嵇恪不喜被人伺候,沐浴洗漱向來是親力親為。蕎蕎嫁雞隨雞,也隻好自己動手拆掉發冠,卸去脂粉。
等她整理好了,嵇恪就著她剩下的水,也收拾了一番。
洗漱過後,兩人躺在床上。
嵇恪和衣而眠,他今晚沒打算碰蕎蕎。
雖說身旁睡的是明媒正娶的妻子,但她年歲尚小,他還不至於禽獸到這個地步。
嵇恪在軍營裡糙慣了,睡覺時自然是怎麼舒服怎麼來,脫得赤條條是常有的事,乍然穿得這麼規整,他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蕎蕎披散著濃密烏長的頭發,長睫微顫。
沒人告訴過她新婚之夜到底會發生些什麼,但她從前撞見過房中的侍女偷看避火圖,雖然侍女藏書的動作很快,可她還是眼尖地瞧見了兩個小人兒嘴對著嘴,疊在一起。
蕎蕎好奇,便問侍女畫上的人在做什麼。
侍女壓低聲音,十分神秘地告訴蕎蕎,畫上的人是夫妻,他們正在親嘴兒呢!
蕎蕎驚訝:「夫妻便要親嘴兒嗎?」
「自然。」
侍女當下便笑了:「沒親過嘴兒,怎麼能算是夫妻呢?」
兒臂粗的紅燭流著蠟淚。
蕎蕎喜歡嵇恪的臉,倒也不排斥和他做這事兒,她偷偷地看了嵇恪一眼又一眼,見他閉著眼睛動都不動,不由得滿心疑惑:夫君他……難道不知道這個規矩?
嵇恪不是瞎子。
相反,他五感敏銳,耳聰目明,甚至能在夜間視物,自然能感受得到落在他身上的視線。
等了半晌,發現她還在看他,嵇恪沒忍住問了一句:「怎麼了?」
蕎蕎翻了個身,趴在枕頭上看著嵇恪,猶猶豫豫地喚了聲「夫君」。
嵇恪的耳朵抖了抖。
咬了咬唇,蕎蕎為難地開了口:「咱們還沒親嘴兒呢。」
6
蕎蕎安穩地睡了個懶覺。
俗話說得好,由儉入奢易。從前在家中日日早起不過尋常,如今在順娘的縱容下,才來了肅北七八日的蕎蕎,已然養成了被太陽叫著起床的好習慣。
而嵇恪習慣了卯時蘇醒,新婚也不例外。
睜眼便覺得不大對勁,低頭一看,蕎蕎蜷縮在他懷裡睡得香甜。她倒是不客氣,半夜睡熟後使勁兒往他身上湊,一雙小腳也從他褲管裡伸了進去,貼在腿彎裡取暖。
嵇恪一張俊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想起昨夜的兵荒馬亂,頭痛之餘,又隱隱有些自傲竊喜。
昨夜那般熱情地親吻他——
他的小妻子,似乎是對他一見鍾情了。
隻可惜她的動作實在生澀,剛貼上來,嘴裡的小尖牙便磕破了他的嘴唇,傷口還不淺,流了不少血。
嵇恪吃痛地「嘶」了一聲,見蕎蕎眼神慌張,又覺得是自己活該。
誰叫蕎蕎靠過來時他沒有拒絕——
嵇恪當然不會拒絕。
他不碰她是自恃年長有底線,而蕎蕎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在不傷及她自己的原則上享用他的身體,本就是她正當的權利,他若是繼續守貞,未免太過可笑,更有負於母親生前的教導。
但蕎蕎說親嘴兒,便真隻是親了個嘴兒。
自覺做完了「夫妻之事」,她便躺下休息了,嵇恪等了半天,耳邊卻隻傳來輕輕的呼吸聲。
嵇恪:「……」
罷了,吾妻年少。
新婚翌日,嵇恪懷裡抱著蕎蕎,難得晚起了一次,然而也隻是一刻鍾。一刻鍾後,他靈巧地抻出手臂,隨意洗漱後,拿著劍去了花園。
蕎蕎不認床,嵇恪練完劍回到房間,她仍舊睡得一塌糊塗,也沒人來喚她起床。
他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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