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蓁無所謂地笑笑,且走著瞧吧。
後來端王回京,受到家中長輩提點後的貴女們,看向她的眼神果然開始變得不一樣。
謝蓁很是風光了一陣子。
遊刃有餘地行走於貴女之中,詩會、踏青、鬥花……但凡有人送帖子,她都會大大方方地接下,到場後迎接她的,也總會是明裡暗裡的討好。
上一世她在肅北,並不清楚京中的形勢,便理所當然地以為蕎蕎也曾這般受人追捧過。
憶起蕎蕎那張蒼白虛弱的臉,謝蓁心下不由得愈加輕視,將自己作成那副模樣,果真是命薄,福氣來了都留不住。
懷著隱秘的歡喜與激動,她終於等到了大婚之時。
三媒六聘,採禮納吉,拜過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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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謝蓁終於得到了一場隆重完美的婚禮。
端王是個好夫君。
蕎蕎暈倒時,他眼中的緊張與疼惜作不得假,謝蓁是個女人,又怎會不想得到夫君的憐愛?
幸好,這一世嫁給他的人,是自己。
蒙在眼前的紅綢蓋頭被挑開,謝蓁雙頰羞紅,眉目間含情脈脈,欲說還休。
婚房中一片赤豔的紅,襯得她的面容分外嬌美。
蕭珩卻無動於衷。
他隻是淡淡看著她,語氣平和:「你也回來了。」
不是詢問,而是陳述。
謝蓁的臉在剎那間變得蒼白,得知面前的人同樣擁有前世的記憶,她下意識的反應竟是跪在了他面前,急切地證明著自己的清白:「殿下,前世妾與鎮北侯感情不和,未曾拜過天地,更未有過逾矩之舉……」
天底下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忍受得了,在他之前,曾有人在床榻間享用過自己的妻子。
她很慌亂,生怕蕭珩看輕了自己。
幸而面前的人神色仍舊溫和,眼裡沒有分毫怒意,這讓她隱隱地松了一口氣。
然而蕭珩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如墜冰窟。
他說:「我並不在乎。」
蕭珩的確不在乎,兄長曾教導過,女子並非物品,何來貞潔之說,他一直都記得。
對於謝蓁,他隻當她是蕎蕎的姐姐。
蕎蕎於去年嫁去肅北,這並非他的手筆,這就證明除他之外,這一世還有別的變數,而誰會嫁給他,誰便是那個變數。
對於變數,自然要牢牢掌控。
最好的方式,便是將之綁縛在同一條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蕭珩的棋局已然布好。
這一世,他不允許有任何的閃失,所以他娶了謝蓁。
但——
「端王妃應有的尊嚴與體面,我都會給你,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這話說得委婉,然而謝蓁聽懂了,他的意思是,他與她之間,隻會有夫妻之名。
如此,不過是在守活寡。
這一世的她,同上一世的她,好像並沒有什麼兩樣。
不、不,還是有區別的。
這一世的自己,至少會有高貴的身份與地位。
思及此,謝蓁心裡總算好受了一點,但也隻是一點點。
然而她又立刻想到了蕎蕎,這一世的蕎蕎嫁給了嵇恪,端王卻如此平靜,毫無反應,這是不是說明了,其實他也不愛蕎蕎?
或許,端王本身就是無心情愛之人。
謝蓁剎那間說服了自己,心裡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害怕,她定了定神,款款拜倒:「妾,明白了。」
蕭珩眼神寧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書房尚且有公務處理,你先安置吧。」
說罷,他轉身離開了婚房。
龍鳳紅燭獵獵地燃著,謝蓁慢慢擦幹頰邊不知何時落下的淚水。
不管怎麼說,她如今已經是端王妃了。
同樣是謝家的姑娘,蕎蕎曾經得到過蕭珩的憐愛,那麼比蕎蕎更柔美淑雅的自己,定然也能夠做到!
蕭珩現在或許不愛她,可日子這麼長,未來的事,誰又說得準呢?
謝蓁相信自己等得起。
一年不行便等兩年,兩年不行那便等十年。
總有一天,蕭珩會發現她的好。
23
三年後,汨城。
日頭已經升得老高,蕎蕎卻仍舊蒙著頭呼呼大睡。
昨夜她與霍青梧去城郊的海子裡摸魚,寅時才往家走,現下可不得晚起了嘛?
廚房裡,順娘和阿蘭嬸兒正圍著木盆嘖嘖稱奇。
「難怪阿梧姑娘和夫人累得起不了床,這麼多的黃沙古,可不好抓呀!」
盆中的魚看起來醜兮兮的,阿蘭嬸兒拿著木棍戳了戳,閃躲不及,霎時被濺了一身水花:「這還挺兇!」
順娘當即就替她報了仇,徒手抓起掙扎得最厲害的那條,冷酷地宣布了它的S期:「尾巴擺得這麼有勁兒,今兒中午就拿它熬湯,給夫人和阿梧姑娘補補身體!」
說著,她就要往灶臺走去。
然而下一瞬,阿措歡快的聲音由遠及近——
「順娘、順娘……我們回來啦!」
當年慫恿蕎蕎一起彈石子的男孩兒,已然長成十二歲的小少年,被嵇恪帶進了軍營錘煉。
此刻他腰佩短刀,身著竹甲,看起來神氣得不得了,行為舉止卻還是透著一股孩子氣:「我好餓啊順娘。」
順娘將魚扔進水盆,往他身後看去,疑惑道:「你回來了,侯爺呢?」
趕了這麼久的路,阿措一心隻想填飽肚子,剛回來就直衝廚房了,現下他正上蹿下跳地找飯吃,哪裡顧得上嵇恪的去處,隨口答道:「應當……是去找夫人了吧?」
嵇恪的確是第一時間就去找了蕎蕎。
一個多月沒見,他實在是太放心不下,是以將剩下的幾個羌胡部落趕至燕雲關外後,便即刻班師,趕回汨城——
三月前,羌胡得到肅北幹旱連年歉收、城中存糧告急的消息,四大部落零零散散地湊齊了十萬人,打著出兵十五萬的旗號,再度聯手強攻金郡。
這些年嵇恪堅持避戰,讓胡人篤定他並未繼承他父親的將帥之才。
沒有了嵇禹的肅北,就好比被拔去爪牙的雄獅,不足為懼。
羌胡覬覦中原這片富饒的沃土已經很久了,四大部落堅信,這一次,他們定能踏穿肅北的土地,直取孚京。
然而事與願違。
蘭氏首領蘭屠奉率領著十三萬大軍,行進至月蘭河下遊的峽溝,還未反應過來,便中了霍青梧的埋伏。
沾滿火油的巨石從頭頂滾落,毫不留情地碾過溝底的人與馬,憑借著地形的優勢,大衍打贏了第一仗,羌胡兵力折損近三成,士氣大減。
蘭屠奉不肯回頭,硬是闖過了這S人溝。
他太過自信,以為肅北不過是在強撐,渾然不知峽溝的另一邊,等待著他的,將會是徹底的滅亡。
五日後,羌胡大軍行至金郡城外二十裡。
疲憊的大軍需要休息,蘭屠奉下令安營扎寨、生火做飯,然而嵇恪並未給予他喘息的機會。
熹微的晨光中,肅北鐵騎的馬蹄聲逐漸逼近,蘭屠奉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腳下踩著的土地都在為之震顫。
他們已經無路可退,隻能看著整齊嚴密如同鐵壁的軍隊潮水一般,安靜地湧現至眼前,冷酷的銳刃閃過寒光,鴉聲陣陣,空氣中逐漸散發出枯敗的氣息。
擺好陣後,隊列從正中分開,嵇恪手持重劍,騎著高大的駿馬,緩緩現於人前。
蕎蕎總喚他好夫君,但他的確不是個好人。
不過規矩嘛,總是要守一守的。
「給你三次機會。」
他懶散地抬了抬眼,語氣聽不出喜怒:「打敗我,或可得一個暢快解脫。」
看似寬容,實則別無選擇。
蘭屠奉隻能派出自己這邊的勇士迎戰,然而嵇恪手起劍落,取下三人首級,輕松得如同亂刀砍下瓜果。
赤殷的鮮血濺上那張俊美的臉頰,他的眼神冰冷淡然,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殘忍與嗜S,蘭屠奉的腦海中忽而浮現出一個荒謬的念頭——
這不是人,而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修羅惡鬼。
嵇禹是將才,而嵇恪是S神。
從他們走入那道峽溝開始,就注定了這場戰爭不再是雙方的博弈,而是單方面的屠戮。
蘭屠奉終於反應過來,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圈套,他們中計了。
但為時已晚。
暮色降臨,最後一個手持胡刀的人倒下,原野上S屍交疊,草木染腥,密密麻麻的烏鴉在低空中盤旋,等待著屬於它們的盛宴。
幸好她不會看見這些。
想起金郡城中的蕎蕎,嵇恪通身的冷酷氣息倏爾柔和了下來。
此刻的蕎蕎,在做什麼呢?
是在安撫城中百姓,還是在清點軍眷?又或者,她也正在想他?
思及此處,嵇恪突然便笑了一下。
金戈鐵馬之下的溫情,七尺男兒千金不換的真心,他的蕎蕎,真想現在就見到她。
可是不行。
他得趕去峽溝同霍青梧會合,完成交接後,霍青梧會帶著蕎蕎先行回到汨城,而他則繼續行進,直到將那些人徹底地趕出關外,打得他們再無還手之力,如此,才能真正地安全下來。
身為鎮北侯,保護大衍的百姓,是他的責任。
更何況——
大衍的百姓裡,也有他的蕎蕎。
嵇恪不是個好人,但他的確是個好將軍,更是一個好夫君。
羌胡已定。
他唯一的煩惱,大抵便是蕎蕎尚不開竅。
24
蕎蕎是被臉上傳來的輕微痛痒給弄醒的。
思緒尚且混沌著,她便確定了捉弄她的人是誰。用胡茬扎她的臉,這般可惡的人,除了嵇恪,天底下再不會有第二個。
討厭!
沒睡飽的蕎蕎很是不滿,抵著面前人的胸膛,伸出手就是邦邦兩拳。
嵇恪不為所動,仍舊壞心眼兒地輕蹭著她。
討厭討厭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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