蕎蕎惡狠狠地睜開了眼睛。
見她醒了,嵇恪便停下了動作,其實他並不是非要弄醒蕎蕎,隻是太久沒見了,他很想聽她說說話。
不過自己好像把人給惹惱了。
看著蕎蕎憤怒的眼神,嵇恪不由得有幾分心虛:「我回來了。」
蕎蕎暗自平復著怒氣。
沉默半晌後,她總算是平靜了下來,看著床邊的人,開口第一句便是:「出去。」
嵇恪自然是不願意的,他才見到人,還沒看夠呢,怎麼肯聽話。
再者蕎蕎都生氣了,他更不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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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他大刀闊斧地坐在床榻邊,表達的態度很是明確——
他就要待在這裡!
蕎蕎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真不出去?」
嵇恪堅定點頭。
蕎蕎聳了聳肩:「……」行吧。
昨夜回來得晚,又熱得人心慌,嵇恪不在家,洗漱完後的她自然是怎麼涼快怎麼來,直接搭著薄毯就睡著了。
沒想到,翌日一早嵇恪就回來了。
不過這也沒什麼,蕎蕎深知他的臉皮薄得像紙,成婚好幾年了,兩人都還未坦誠相待過,最多也就是親個嘴兒。
從前沒人教過她,蕎蕎以為這便算行了夫妻之事了,後來進了朱雀騎,在姐姐們的諄諄教導下,她才漸漸地明悟,原來自己還差得遠。
而嵇恪呢,仍舊是不開竅的樣子。
蕎蕎確定了,她這夫君,是真的不懂男女之事。
這就很有趣了。
掀開身上薄毯,蕎蕎慢吞吞地伸了個懶腰,打算下床給自己找兩件衣裳穿。但瞧見嵇恪無處安放的眼神後,她忽而改了主意。
順勢將人撲倒,蕎蕎明知故問:「夫君,你的臉怎麼這麼紅啊?」
被她一碰就沒了力氣,嵇恪快要恨S自己這不爭氣的身子了,他軟綿綿地掙扎了一下,試圖狡辯:「都是天氣太熱。」
「好像是有一點熱。」
蕎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隨即甜甜地笑道:「那就把衣裳都脫了吧。」
一刻鍾後,蕎蕎神清氣爽地出了門。
屋內,嵇恪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羞憤地閉上了眼睛,他一邊唾棄自己的身體,一邊怨著蕎蕎的無情——
她竟然丟下自己,就這麼走了!
嵇恪面無表情,心裡卻覺得有一點委屈,雖然方才什麼也沒發生,可在欺負了他之後,蕎蕎難道不該對他懷有一絲愧疚之心嗎?
不說對他百依百順,但至少等他一起出門,這總是應該的吧?
她倒好,沒心沒肺,穿上褲子就不認人了!
緩過勁的嵇恪支起身來,整理好自己後,他抿了抿唇,總算有心思去想別的事。
這一戰大衍打敗羌胡,並非偶然。
肅北以民為兵,以兵養民,打了勝仗立了功,便會分地發糧。
這獎勵極其樸實,也極其危險。
大衍是不允許貴族私自分地的,百姓隻能租借,肅北土地貧瘠,種地是個靠天吃飯的活計,若是天氣雨水不好,一整年都算是白搭了。
蕭珏去後,嵇恪的父親便開始暗中分地於軍,同時盡可能地減輕賦稅,直到如今。
十幾年過去,肅北幾乎是家家戶戶都有人吃軍糧。
朝中有人好辦事,此言的確不虛。
蕭珩回京後沒過多久,當時的太子就突然暴斃,今上力排眾議,執意將他立為了儲君。
這三年來,在蕭珩的關照下,肅北的軍資糧草再不曾斷過,甚至於還逐漸填補了之前的數目。
是以肅北大旱,並未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至於連年歉收、存糧告急的消息——
存糧告急是嵇恪故意放出去的,連年歉收卻是真的,為的就是請君入瓮,將羌胡一網打盡。
這也是蕭珩的意思。
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羌胡內鬥多年,軍隊早已不復昔日威猛。
上一世大衍敗了,敗就敗在於糧食與將領。
嵇恪本就是百世一人的將帥之才,打敗羌胡隻是時間問題,若不是……這一世蕭珩提前了三年圖謀,嵇恪果然抓住時機,將羌胡趕出了關外。
經此一役,此後百年,胡人絕不敢再入關!
嵇恪的眼神暗了暗。
密信中,舅舅點明入京受賞的聖旨已經在路上,他與霍青梧皆須進京面聖,又特意叮囑了皇帝病體衰微,越王動作頻頻。
此次進京,兇險難料。
嵇恪原本是不打算帶蕎蕎去的。
但現在,他改主意了。
既然將蕎蕎放在哪裡都會覺得不安全,還不如就將人拴在身邊,免得整日提心吊膽。
靈活的長指將腰帶打了個S結,收拾齊整後,嵇恪撫了撫自己的嘴唇,一想到蕎蕎的那句「你該不會以為我在朱雀騎隻學了甩鞭子吧」,他就滿肚子氣。
霍青梧都教了些什麼啊!
這些東西,是小孩子該聽的嗎?!
嵇恪氣勢洶洶地想要去找她算賬,然而剛走兩步,他又詭異地停下了腳步。
可是——
蕎蕎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
從前對著十四五歲的蕎蕎,他會想要親親她,抱抱她,甚至是咬她一口,但那是純然的、摻雜著保護欲的喜歡。
可是後來,嵇恪愛她。
帶有欲念地、克制壓抑地愛著她。
十八歲的蕎蕎掀開身上的薄毯,同時戳破了橫在兩人之間,卻被嵇恪視而不見的那層窗紗。
夫妻。
多麼美好的兩個字。
剛成婚時他對蕎蕎好,隻因為她是他的妻子,現在蕎蕎這樣對他,或許也隻是因為,他是她的丈夫而已。
一想到這裡,嵇恪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倒退兩步,重新躺在了床上,俊朗的臉上閃過一絲迷茫失落。
蕎蕎她,到底喜不喜歡他啊?
25
孚京,謝府。
這是謝侍郎告病的第五日,打探消息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門房處的禮物已經堆成了山,但他仍舊是誰也不見。
入夏起,皇帝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面見百官時,面容也肉眼可見地衰老不少,前些時日,更是在大殿之上咳血,昏迷了過去。
醒來後,他命太子監國,自己則在宮中靜養。
這一養,便養到了如今。
整整兩個月沒有見到皇帝,臣子們終於坐不住了,紛紛找到太子求見陛下。太子性情溫和,好言安慰過後,態度卻很堅決——
太醫說了,父皇還須靜養。
此話一出,京中的局勢愈發緊張。
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帝的情況怕是大不好了,但究竟不好到何種程度,卻無人知曉。
太子難以相與,眾人便另闢蹊徑,找上了太子的嶽丈,卻不想謝侍郎似是未卜先知,早早告了病假閉門不出……這做派,誰見了不罵一句奸猾?
謝侍郎快冤枉S了。
新舊交替之時最易生亂,世人眼中,他早已是太子的人,大家著急找上自己,謝侍郎不是不明白,可關鍵是,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天地良心,他連太子府的門檻兒都還沒跨過去呢!
謝侍郎煩悶地捧著藥碗。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話還真是沒說錯,七女謝蓁做了三年太子妃,回娘家的次數屈指可數。
到底是富貴迷眼,忘了生養自己的爹娘。
早知今日,當初就該把她嫁到肅北,叫八女謝蕎做這太子妃才對!
謝蓁還不知道自己被父親惱恨了,不過就算知道了,怕是也不會在意。
此時此刻,她可沒心思去哄他——
蕎蕎回京了。
一同回來的,還有她上一世的丈夫,鎮北侯嵇恪。
這一世,他還活著,仍舊是那個威風凜凜的鎮北侯,而自己,卻已然嫁作他人婦。
謝蓁衣冠華麗,領著一眾奴僕站在大門前,眼中思緒難明。蕎蕎剛到太子府,便看見自家七姐正站在門口發呆。
「七姐!」
她揮了揮手,利落下馬,三步並作兩步跑去了她跟前,神色頗有些興奮:「你是特意來等我的嗎?」
聽見這話,謝蓁剎那間回過神來。
看著蕎蕎亮晶晶的眼睛,她嘴裡一陣發苦,八妹的運氣真是好,不管選哪條路,都會有人護著她。
不像自己,受盡了磨難,到頭來,卻什麼也沒有。
「是啊。」
到底做了三年太子妃,謝蓁很快整理好心情,對著蕎蕎柔聲道:「趕了這麼久的路,累了吧?」
「不累不累。」
蕎蕎搖頭,跟著謝蓁進了太子府。
雖說兩人從前並不親厚,但能見到姐姐,總歸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我好開心啊,七姐,好久都沒看見你了。」
謝蓁笑了笑:「誰說不是呢?」
兩人在茶堂坐下,謝蓁終於能夠仔細瞧瞧身旁的人。
她驚奇地發現,自己的這個妹妹變了好多。
面色紅潤健康,眉目間一派生機盎然,如今的蕎蕎,腰間別著一條長鞭,毫無貴女之風,同她記憶中的那個嬌弱的她大相徑庭。
肅北女子的做派,一向不討孚京喜歡。
謝蓁說不清心底是什麼滋味,她看著蕎蕎,神色復雜道:「八妹,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這樣有什麼不好嗎?」
蕎蕎大大咧咧地撩起袖子,給她看自己胳膊上的流暢線條:「七姐你看,我現在可有勁兒了,嫁去肅北這幾年,我學會了騎馬、射箭、蹴鞠,還學會了甩鞭子,我不僅可以保護自己,還可以保護你!」
到孚京後,嵇恪與霍青梧就徑直入了宮。
今夜注定不會太平,蕎蕎很有自知之明,去了宮中若是生變,她留下隻會讓嵇恪和霍青梧分心,是以自告奮勇來了太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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