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發簪乃是金國四皇子進獻,用的是燕雲之地特產的赤玉,配以岫巖碧玉。在燕雲有一特殊的方法,將玉石浸在特殊的香料中,即可吸引蝴蝶,香味極淡,人所不能聞。」我停頓一下,環視一周,繼續說道,「是以昨日,會有蝴蝶落於簪上。」
「那宋姑娘的方法是?」一直未發一言的李睿挑眉問我。
「隻要用手碰過這發簪,便會沾染上香氣,隻是香氣較淡,需要抓上幾十隻蝴蝶,方能辨認到底是何人碰過。」
「宋妹妹,這方法可行嗎?昨日到現在,已兩輪洗漱,這香味怕是沒有了吧?」沈婉秋急忙詢問,雖然她極力克制,我還是能聽出語氣中的慌亂。
「沈姐姐,無妨的,這香氣非尋常辦法能洗掉。若想去掉,隻能用溲溺洗。」
「啊?這……」沈婉秋臉色煞白。
「嗯,對。萬物相生相克,隻有用尿液才能洗掉。」我面露為難地回答。
「蘇德盛,去抓些蝴蝶來。」皇後娘娘對著蘇公公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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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不必如此麻煩,永華宮裡就有。劉嬤嬤最近讓我們學女紅,繡蝴蝶。每人都養了一兩隻,讓宮女們自己去取吧。」
皇後娘娘點了點頭。
少時,蘇公公端著一個大盒子進來。
「宋姑娘,所有永華宮的人都在了,現在放蝴蝶嗎?」
所有太監宮女,都將衣袖撸起,亮出雙手。
「倒也不必,勞煩蘇公公。」我深吸一口氣,強忍笑意,繼續說道,「聞一聞,誰的手有股子尿騷味兒。定是動過發簪之人。」
身後有一名宮女抖如篩糠,跪立不穩,跌坐在地。
哭喊道:「不是奴婢,不是奴婢。」
12
「回稟娘娘,此宮女手上確實有味道。」
「奴婢冤枉,奴婢今日解手,忘記浣手了。」紅袖磕頭如搗蒜。
皇後娘娘冷眼瞟了紅袖一眼。
蘇公公會意,稟告:「此乃戶部尚書之女沈婉秋,從宮外帶來的貼身婢女。」
沈婉秋重重叩首,語氣堅定地說道:「臣女未曾拿過發簪,請皇後娘娘明鑑。
「若娘娘認定是臣女所為,臣女百口莫辯。」沈婉秋人雖跪著,後背卻挺得筆直。
恍惚間,我想起上一世,我被她冤枉謀害皇嗣。
也是如此,跪在皇後面前,一字一句說道:「臣妾百口莫辯。」
隻是當時皇後娘娘私下跟我說,是李睿不想要外族之子。隻有我認下這罪名,才能表明西北軍與金國並無勾結,也可保金國二公主一命。
我想起我哥的囑託,含淚認下。
皇後娘娘拉著我的手,說她知道我的委屈。
後宮中的女人,誰不是為了自己的家族而活呢。有時候不能活得太明白。
……
眼前的沈婉秋,明顯在學上一世的我。
我忽然開始好奇,前世在我S之後,發生了什麼?
不過如今,我跟沈婉秋是姐妹情深的手帕交。
還是要裝模作樣地替她求求情。
「娘娘,臣女相信其中定然另有隱情,沈姐姐是冤枉的。」
皇後娘娘輕輕抬起手,揉了揉太陽穴。
「行了,都起來吧,本宮何時說過不信任你們?
「睿兒啊,這事情畢竟關乎國體,既然也找到頭緒,就交給慎刑司,你來督辦吧。」
如今我已了然,皇後娘娘是打算把這件事輕輕放下。
沈尚書一直是站在李睿這邊的,克扣糧草、軍餉,可少不了沈尚書的一份功勞。
皇後娘娘定然不會對沈婉秋下手。
隻怕這發簪,沒有那麼簡單。
「娘娘,可否讓臣女看一下這發簪。」
拿到發簪後,我便覺得簪挺部分有些輕。又掂量幾下,更加確認我的判斷。
我仔細打量發簪,瞧見花葉下方有一條細細的紋路。
攥緊簪頭,輕輕旋轉,一個細細的紙卷露了出來。
皇後娘娘緩緩打開,面色驟然變冷,看完後未發一言。
「那個宮女杖斃。此事到此為止,若有人敢私自議論,這就是下場。」皇後娘娘厲聲說。
一場風波終於平息,或者說表面上是平息了。
13
入夜,窗外傳來布谷鳥叫聲。
我心下一驚,京城不該出現布谷鳥啊。
而且這叫聲,三短一長。是我跟我哥偷出去玩的暗號。
來人是誰,我已猜出一二。
永華宮牆外,李軒躲在陰影裡。
「難得,這暗號你還記得!」李軒一臉壞笑地看著我。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沒好氣地回他。
「今日你倒是英勇,怎麼能想出這麼荒唐的理由?笑得我晚膳都沒用。」李軒笑著伸手過來要敲我的頭。
「你怎麼不說,得用童子尿才能洗得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一個閃身躲過。
「你給我老實點,別以為在京城,我就不敢打你!」說著,攥緊的拳頭往他身上招呼。
李軒縮著脖子往牆根躲。
「姑奶奶,我錯了,我錯了!」
等我松開拳頭,李軒收起剛才的嬉皮笑臉,冷聲問我。
「你可知道,那發簪裡放的是什麼?」
我雖然也有猜測,但心裡終究是拿不準。
「是四皇子想要大周國情的單子。」
我心下一驚,若是今日我不能破這個局。這通敵叛國的罪名就要安在西北軍頭上了。
如今李睿羽翼未豐,皇後娘娘定然跟今日處理方法一樣。
但日後,此事定會被重新翻出來。
「不過我的宋明月,是天底下最聰明的姑娘。」李軒勾起嘴角,滿眼欣慰地看著我。
「大爺謬贊,臣女惶恐。」我白他一眼,拱手施禮,陰陽怪氣地說道。
李軒抓住我的手,握在掌心裡。
我拽了幾下,他反倒握得更緊。
「宋明月,我有話跟你說。」
「你說。」我靜靜地等他。
上一世,李軒也曾找機會跟我表明心意。
那時,我滿心滿眼隻有李睿。
搶在他開口前,說出我已有心上人。
感情應該有得到訴說的機會。
少年的呼吸逐漸粗重,胸口劇烈起伏。
在沉默中,時間仿佛過去很久,他聲音顫抖著說:「宋明月,我心悅你。」
李軒,謝謝你!上一世,是我自己識人不清。
今生,我要阻止最後的結局,也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阿軒,我的命從來由不得我做主。而且,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對不起。」我用力抽出手,他雙手僵在原地。
「你真是越來越無趣了,現在跟你連句戲言也說不得了。」李軒紅著眼睛,強裝鎮定。
「笑一笑,別一副挨欺負了的受氣包樣兒!」我用食指戳他臉頰。
「嘿嘿。」李軒龇著牙假笑,「大爺,奴家笑得可還滿意?」
「阿軒,我有件事,想讓你幫我做!」李軒附耳過來。
「宋明月,你有病吧!這事兒,我幫不了!」李軒隻給我留下一個怒氣衝衝的背影。
14
近來,我對女紅忽然表現出極大的興趣。
整日纏著劉嬤嬤教我。
沈婉秋打趣我:「妹妹這是想繡什麼?」
我四下瞧一眼,悄聲在沈婉秋耳邊說:「我想繡個香囊。」
「繡個香囊而已,何苦神神秘秘的。」沈婉秋說完,恍然大悟,「難道是送給心上人的?」
「姐姐~」我害羞地往沈婉秋懷裡躲,「你怎麼這樣編排我?」
「看來我是說中了,莫不是四皇子?」沈婉秋看著我頭上的步搖問道。
……
時隔多年,李睿再一次出現在永華宮牆外。
「臣女繡了隻荷包,以謝太子救命之恩。」我害羞地將荷包送給李睿。
「這是京城西郊嚴老頭做的芙蓉糕,今日順路給姑娘帶了些。」李睿遞過來一個油紙包。
上一世,李睿把京城有名的糕點送了個遍。
我跟他說,我最喜歡芙蓉糕。
後來即使在冷宮裡,也日日有一份芙蓉糕。
接入手中,我有一瞬恍惚。
「謝太子殿下。」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踮起腳在李睿臉頰蜻蜓點水般地親了一口。
然後飛快地跑走。
第二日,我便裝作不經意地讓沈婉秋看到芙蓉糕。
後來再見到李睿,腰間掛著一隻繡工不怎麼樣的荷包。
上面繡的也並非竹子,而是胡楊。
曾經我也給李睿繡過,那是生而千年不S,S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的胡楊。
那時候,我不斷告訴自己,我是愛李睿的。隻要我全心全意愛他,他也會像皇上對父親一樣,全無保留地信任我,信任西北軍。
可實際上他從來不在乎燕雲之地的百姓,他隻在乎自己是不是君王。
要鏟除掉一切威脅他皇位的人,哪怕這威脅僅僅來自他的臆想。
15
沈婉秋看到李睿戴的荷包。一連數日,整個人都恹恹的,也不大理我。
李睿來的時候,她也不會像之前一樣飛奔過去。
而是遠遠地看著。
他們私下在御花園見過幾回,至於說什麼,我就不得而知了。
沈婉秋雖沒親眼瞧見我繡這個荷包。
但她知道,我喜歡胡楊。
小時候隨父親在西北徵戰,後又到燕雲之地。
父親說,我娘喜歡胡楊,堅韌而勇敢,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愛人。
看著沈婉秋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的模樣,我主動提出要一起去看中秋燈會。
沈婉秋剛開始還嚴詞拒絕。
兩日後,竟主動問我何時去找皇後娘娘。
沈婉秋終於裝不下去了。
皇宮之內,眾目睽睽。
在宮外,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16
八月十五中秋節。
這是我第一次看京城的燈會。
夜幕中各式彩燈高懸,五彩斑斓的光芒交織在一起。照得街道如白晝般明亮。
街邊小販吆喝著售賣各式小吃,各種造型的燈籠。
我選了一盞兔子燈,沈婉秋挑了一盞老虎的。
沈婉秋狡黠地跟我說,身後的丫鬟婆子實在太掃興了。
她要帶我甩掉她們。
我會意地提著燈籠對沈婉秋喊:「沈姐姐,你不要來吃我啊!」我提著兔子燈,跑在前面。
「大老虎要來吃小白兔了!嗷嗚!」沈婉秋張開五指,裝成大老虎的樣子追過來。
沈婉秋帶著我在京城的街巷、胡同裡穿梭。
我實在是跑不動了,彎下腰將手拄在膝蓋上歇會兒。
沈婉秋站在我身邊,踮腳回頭左右看看:「甩掉她們了!」
「沈姐姐,我跑不動了,真的跑不動了,咱倆找個地方歇歇吧。」我上氣不接下氣地懇求。
「好巧,這就是我剛才跟你說的山海樓。在山海樓看花燈,是京城一絕。」沈婉秋拽著我就往裡進。
山海樓是京城東市最高的建築。
三、四樓都是雅間。
隻不過四樓隻有兩間,日常一定會空出一間以備大人物光臨。
前腳小二還在說,今日客滿。沈婉秋一亮出太子的令牌,掌櫃的立即親自領我們從大堂後的單獨樓梯上了四樓。
四樓幽靜,說是雅間,更像是套房。外間飲酒聽曲兒,若是喝多了,可直接到內間休息。
我和沈婉秋端著酒杯,伏在窗臺上看燈。
沈婉秋指著東南方一處巷子。
「看,那邊是十二生肖吧?」
那裡掛了整整一面牆的花燈,十二生肖、八仙過海,各式各樣。
巷子比較黑,燈就顯得格外明亮。
雖是在巷子裡,卻比花燈擂臺上的還要精巧好看。
「姐姐~我想去。」我將手中酒一飲而盡,放下杯子,拽著沈婉秋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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